綠袖在那面雕工精細的銅鏡前仔細地為夏侯冰請梳理那一頭烏黑的長發。
「公主,你這幾天都在睡覺,沒看到漂亮的雪景,不過看這天色,明天還會有暴風需呢。」
夏侯冰情把玩著手里那根通體碧綠的簪子,並不搭話。
「咦,這簪子不是裴公子送給公主的嗎?」綠袖看著那根簪子,笑眯眯地說著。別看這簪子造型簡單,跟公主如意盒里面其他華麗亮眼的首飾不能比,可它是一種非常罕見的玉石制成的,听說冬暖夏涼。
還是上次公主受傷時,裴公子拿出來送給她的,這根簪子好神奇,可以讓她乖乖喝所以它是藥,公主最心愛之物。平常時不時就見公主拿在手心撫弄,當寶貝般舍不得戴起來。
「對了,公主,杜小姐的傷已經好了很多呢。」她習慣性自己一個人說話,公主一直都是這樣的,想听就听,不想听就不听。不過雖然如此,她還是會說著話,免得這里太冷清。
夏侯冰情撫弄簪子的手緩緩一頓,然後繼續。
綠袖見公主沒有搭話,她也並不以為意,她從小伺候公主,早已習慣她的冷淡。「明兒一定要穿得暖和一點。對了,把那日朱太子殿下送的披風穿上吧。」
「不必!」這回倒是有回應了。
「那穿那件銀狐外套……」綠袖飛快地建議道。
夏侯冰情站起身,揮了一下手。
綠袖知道公主不耐煩了,連忙將綠檀木梳放至梳妝台上,福了退了出去。
這寢宮四周都放置著燒紅的上等的墨霜炭,可保寢宮整晚的溫暖。夏侯冰情走到窗邊,看著外面飄落的雪花,落地無聲。
每天都睡,每天都希望醒來發現一切都是夢。可是,原來人真的不可以永遠都自己騙自己,就算騙得了別人也騙不過自己的心。
原來愛情,真的不能永遠是單方面的。付出久了,也會變得貪心,想要有回報的。只有自己一個人努力愛著的感覺,真的很糟糕,很累。
她,也許真的應該醒過來了。從這場做了十幾年的夢中醒過來了……
忽然她感到腰部一緊,被人從後面抱個滿懷。身體還來不及緊繃起來,便已嗅到熟悉的氣味放松下來,她順著他的手勁躺入他的懷抱。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以後都不會來了。
’
「你,不生氣了嗎?」他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現在不要說這個。」她轉身將手指放在他的唇上。多麼好看的嘴唇啊,只是卻永遠不會屬于她,再看著他俊挺的臉龐,這樣的俊朗,難怪會讓千辰心動,甚至……眼楮不由自主地轉到那個地方,出神了。
他一把將她摟住,騰出一手將窗戶關上,不讓冷風吹入溫暖的室內。
她沒有推開他,但是也沒有像往常那樣甜蜜地偎入他的懷抱,只是讓他抱著。
「我看看,手傷好了沒?」他伸手握住她的縴手,上面一片潔白,沒有留下絲毫痕跡。」有裴大掌院親自送藥抹藥的,它想不好都難。「她笑笑,臉兒在他胸前磨蹭著,像只耍賴的貓咪。這種感覺,以後都不會有了吧?
「你今天,不一樣。」他撫弄著她的秀發,俊眉微皺。
「你會發現我今天不一樣嗎?」多好笑,以前他這麼注意她的時候,她一定感動的不行。可是現在,她只覺得好笑,那笑意,不停地從她的嘴角漾開。
他皺著眉頭看著她。
「你幾天沒來,不想好好看看我嗎?」讓她也仔細看看他。這是最後一次這麼看他,多麼俊美多麼迷人,可惜,他愛的人不是她!
「你生氣就直接跟我說。」他看著她覺得非常的不對勁。
「我不生氣,當然不生氣。」生氣也沒用,所以不氣了。她摟住他的脖子,朝他嬌媚一笑,墊起腳尖,在他的薄唇上快速地印下一個吻。
他定定地看著她,沒有回應也沒有反應。
「你到底怎麼了?」今晚怎麼看怎麼不對。
她主動吻住他的唇,堵住他要出口的話。兩唇相觸的熱力讓他用力擁緊她。
一吻既罷,她嬌笑著伸手撫模著他的胸膛,「抱我去床上。」
男人都不會拒絕這種要求的,他彎身將她抱起來,往寢床走去。
將她放到大床上,欲伸手解她的衣帶,被她握住大掌阻止了。她反手將他推至床上,「今天讓我來。」臉上帶著嫵媚的笑容,慢慢地解著他的裳袍。
……
這晚的她,很甜很美,很誘人。惹得他無數次地熱烈擁抱她,她躺在雪白的雲錦中,望著他黑亮的眼眸,淚水隨著激情一並痛快地流著……
天剛透曉,淡淡的白光從菱紋窗一點一點地滲進來。
內殿的空氣里還有一股濃濃的歡愛味道。這股,也好似味道還沒散去,他卻已經要走了。
她看著著衣的他,眼神復雜。生活上的瑣事他一向都不假他人之手,所以,衣袍很快便在他身上一一妥帖起來。這一整夜的激情好像都是她幻想出來的,一睜開眼楮他還是那個冷漠的神醫裴超然。
「你,愛我嗎?」懷抱著最後的一絲希望,也想再讓自己更絕望點,她終于問出口了。
他轉過身,「你知道的,我很愛你。十幾年的感情,真的很深很深。可是你呢?你愛我嗎?」
她第一次這麼赤果地表露自己的感情,也是第一次這麼直接地問他。
他認真地看著她。她的反常讓他的眉毛微皺。
「你知道嗎?原來愛的反面真的是恨,我不想恨你的,可是你總是逼著我去恨你!」她淒然一笑。是啊,真的要死心了。
他看著她很久很久。
「不好笑。」半晌,他冷冷地說道。
「你以為我在開玩笑?」她認真地看著他,「你知道,我從來都不開玩笑的!」就像她很明白,他這輩子也不會開玩笑一樣!
「你好好休息。」他閉了閉眼眸,再睜開,忍耐似的嘆了口氣。轉身走了。沒有一丁點的留戀。這就是他,對她永遠這麼冷淡,多好笑,她當然還偷偷想著他多少會有點愛上她呢!現在看來,不過是場可笑的鬧劇,而且從頭到尾都只有她一個人在演!」愛上你的人,注定要傷心的,對吧?她對著變涼的空氣自言自語道。她終于知道,人在傷心過度的情況下,眼淚真的會掉出眼眶,大顆大顆的。
她只穿著單薄的內衫赤果著雙腳走到窗前,看見他走在潔白的雪地上。
今天的雪景真的很美,白白的雪光將他離開的背影印的非常的清晰。
她瞪大紅腫的眼眸,一直看,一直看,直到他走出她的視線之外,她還在那里痴痴地望著,想著長久以來的愛戀,想著自己那麼多年的心酸和心痛。
腳忽然支撐不住她變得沉重的身體,她軟軟地倒在冰涼的地上,眼淚從一開始就沒有停止過。
身體里面還有他的余溫存在,可是卻顯得好諷刺。
諷刺她的深情無處可寄托。她這輩子最甜美的幸福是他給的,但是最大的痛苦同時也是由他帶來的。既然不能愛了,那就只能恨吧!
夏侯冰情病了!
高燒不退,意識不清,身邊的人來來去去,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她卻清楚的知道,綠袖想要找裴超然來診病,她攔住了,用從來沒有的嚴厲口吻,大家都被這樣的她嚇住了!
原來冰冷不理人的小鮑主發起脾氣來真的很嚇人,夏侯如歌撫著皇妹削瘦的臉頰,嘆了一口氣,心中對裴超然的不滿快到臨界點了。
本來感情只是兩個人的事,旁人無從干涉。但是這段感情一直都在傷害自己最心疼的皇妹,讓她怎麼沒有怨懟?
她看到皇妹在昏迷中一直都在流眼淚,這種情形,根本瞞不住人。朱謹瑜明白了,夏侯冰去不是沒有感情,只是她的感情都給了另一個男人。
夏侯烈焰心痛難當,自己最好的朋友與自己最疼愛的皇妹,兩個他都沒辦法。本來賞梅那天的刺探結果已經讓他很滿意了。他還想著今年過年前可以喝道自己好友和皇妹的喜酒,可是現在劇情完全不照他預期的情況走。
他想要宣裴超然進宮問個清楚,卻被夏侯如歌擋了下來,︰「看這樣子,他們之間肯定出了大事。暫時還是不要讓他們見面吧,等皇妹醒來,問清楚再做決定。」
于是,太醫院幾乎被夏侯冰情的病傍弄的翻天覆地。她的病情不斷地反復,剛好點,又繼續惡化,高燒總是退不下來。
本來,夏侯冰情的身體,一直是裴超然專門照顧的。他們原本就了解她的狀況,這樣臨時上場,再加上夏侯烈焰那個火爆帝王在一旁厲聲苛責,害他們現在每次去朝陽宮都心驚膽戰的。
終于,第五天,夏侯冰情的燒開始退下來。大家總算放下了心。太醫們也不用再為自己的腦袋擔憂了。
當她睜開雙眼時,身邊的人都被凍得全身發冷,那是怎樣的眼神?好像她身體里面所有的熱情都在這五天的高燒中燃盡了,如今眼中只剩下冷如冰塊的寒潭。
從她醒來的那天開始,她就是最合作的病人,喝藥從來都不拒絕,一口飲近,可是也是從她醒來那天開始,她就沒說過一句話。
這種情況,教人怎麼可能放得下心?
修養了半個月,夏侯冰情的氣色已經好了很多,可是她卻不見了……
留了一張想出去散心的紙條,她就走了。連綠袖都沒帶著。
這下,整個皇宮都亂了套了。
夏侯烈焰是真正的暴跳如雷,當然摔碎了自己最鐘愛的那個瑩如美玉、燦若明霞的釉彩青花瓷杯。
他冷笑著,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裴超然。
他一言不發,知道夏侯冰情不見的消息後,他一直都是這種表情。
「你倒是給我說清楚!為什麼皇妹會不見了?」夏侯烈焰吼道。
「我不知道。」他終于說話了。
一句話直直地捅在夏侯烈焰的心里燃燒的怒火上,「你不知道?你只能給我這句話是不是?如果不是因為你傷害了她,她會不見?」
「我不知道。」還是那句話。
「別以為我們是好兄弟,我就不會對你怎樣!」
「皇上有空在這里問我,不如花時間去找更快!」裴超然咬牙說完轉身就走。
啊?他,有沒有看錯?夏侯烈焰楞楞地看著裴超然已經消失的地方,突然記起自己還在發火。認識裴超然幾十年,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麼快地走路。他印象中的裴超然從來都是不動如山,冷漠如冰的,那抹惱羞之色,是他眼花吧?難得自己這麼年輕就老了?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