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自從上次在辦公室巧遇後,宋巧玲再也沒看過康伯諒,不管她怎麼在員工餐廳、停車場徘徊,甚至潛伏在他的住處附近,就是見不到他。
算算日子,一個月的時間竟然就這麼過去了,別說宋季妍等到快抓狂,就連她都快發瘋了!
她真的很懷疑康伯諒是不是在躲她,可他干麼躲她?難道他已經知道她接近他的目的了?
唉,她什麼時候才能離開康璽?
這種每天加班的日子根本不是人過的,好好的星期六,她卻只能窩在公司和工作約會……
抱著頭,宋巧玲唉聲嘆氣地趴在辦公桌上,好想變魔術把眼前那一疊又一疊的文件統統變不見。
事實證明,有個工作狂上司,就會有地獄般的生活,再加上周末加班,那根本就是慘絕人寰。
有時候她真的很懷疑他到底哪來的精力,可以應付這麼龐大的工作量,難道他都不會累嗎?
既然他都懂得體恤面癱特助,讓他每天提早回家陪伴待產的妻子,為什麼就不能放自己一天假?
「早也操,晚也操,也不怕過勞死……」
無力地趴在辦公桌上,她忍不住嘀咕埋怨,一雙貓眼卻小心翼翼看向不遠處的辦公室,就怕某人會突然出現抓包,卻又忍不住猜測,某人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出去吃午飯?
今天是周末,公司的員工餐廳沒營業,她有準備便當所以沒差,但他可就不同了,現在都已經下午一點半了,他要是再不出去吃飯,附近便當店都要關門了,她可不想到時候還得替他跑腿。
砰!
就在宋巧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時,康友諒的辦公室里突然傳出一道聲響,雖然細微,她還是听見了。
「什麼聲音?」她有些疑惑地站起身,本能地走到辦公室門前,叩叩叩敲了三下。
「經理?」
「……」辦公室里沒有半點回應。
「經理?」不死心的她,又敲了三下門。
「什……什麼事?」低沉的男性嗓音終于從門板後方傳來,帶點氣喘嘶啞,不同于平常。
「你怎麼了?」她皺眉,總覺得情況怪怪的。
「沒事。」伴隨著幾聲咳嗽,里頭再度傳來嘶啞的聲音。
宋巧玲眉頭皺得更緊,這咳嗽聲……他該不會是感冒了?
若是平常,她絕對不想雞婆多事,但現在整個辦公室只有他們兩個人,要是他昏倒了,可沒有第三個人幫他,更別說他不僅是她的上司,還是名義上的「姊夫」。
她才剛說到過勞死,該不會真的讓她烏鴉嘴說中了吧?
宋巧玲莫名其妙一陣心虛……
「我手邊有份文件亟需你過目,請問我可以進去嗎?」她替自己找了進辦公室的借口。
里頭先是一陣沉默,半晌才又傳來聲音。「……進來吧。」
得到允許,她擔憂地推開門板,果然看到一個男人咳嗽連連地彎腰撿拾散落一地的文件,他的腳邊甚至還躺著應該放在桌上的電話。
好端端的,電話怎麼會掉在地上?
剛剛的聲音就是電話落地造成的嗎?
她看著一地狼藉,本能地上前幫忙,卻發現他的臉色好蒼白。
「你臉色好難看,你感冒了?」
「不是,只是有點咳嗽。」他輕描淡寫,與生俱來的驕傲讓他習慣隱藏,從不願讓人看到自己虛弱的一面。
「你感冒了。」她瞪著他,說得斬釘截鐵。
「我沒事……」康友諒起身,把文件放到桌上,卻一陣頭暈眼花。
一早醒來,他就察覺身體疲憊沉重,原本以為只要吞些感冒藥就沒事,沒想到這次的病毒卻來勢洶洶,威力遠遠超出他的預料。
「怎麼可能沒事。」
她皺眉看著他滲汗的額頭,忍不住把手貼了上去,卻被掌心傳來的溫度嚇得驚呼︰「天啊,好燙,你發燒了!」
「我吞了感冒藥……」
「你怎麼可以亂服成藥!你應該去看醫生,你想燒壞腦袋嗎?」
她氣急敗壞地往桌面一掃,拿起被他扔在桌上的感冒藥,眼尖地發現那感冒藥早就過期三個月——
老天,他這盒藥到底是從哪里挖出來的?!
他感冒了卻亂吃藥,他到底懂不懂照顧自己?虧他還是個菁英人士,他打算讓明年的今天變成他的忌日嗎?!
「咳咳……我只覺得頭有點暈,等藥效發揮就好了。」明明非常痛苦,但看著她關懷又氣惱的眼神,康友諒窩心得很想笑。
這小女人明明平常埋怨他埋怨得要死,結果他感冒了,她反而比他本人還擔心。
其實她大可以不用管他的,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才會傻傻地替宋季妍來康璽賣命吧?
真是個小傻瓜。
「不行,你必須馬上看醫生。」她當機立斷作出決定,可不希望自己眼前鬧出人命。
「我真的沒事……」
「閉嘴!」她斬釘截鐵地打斷他。
「你都已經生病了干麼還要逞強,休息一天難道會死嗎?你平常就是不懂得節制才會這樣,要不是我身強體健,恐怕也早就被你操出病了!」
因為太過生氣,嘮叨到後面竟然變成埋怨,完全忘了他是上司,也完全忘了要對他禮貌。
而康友諒竟然還真的乖乖閉嘴,可眼里卻熠熠閃爍著笑意。
平常她總是努力隱藏銳利的貓爪,現在終于露出了真面目,少了上司和下屬的界線,她這毫不掩藏的真性情還真是可愛。
「我現在就帶你去看醫生。」
也不管手邊還有一堆工作沒有處理完,她伸手就想將他扶起,誰知他卻一點也不配合。
「我睡一覺就行了。」他必須工作。哥哥這陣子太操勞了,有些事他必須替他分擔。
「你必須看醫生。」她狠瞪著他。
「藥效待會兒就發揮了。」
「我听你在放屁!」
「咳咳咳……知道嗎?你的真面目露出來了。」他忍不住提醒她,卻換來她怒氣沖沖的一瞪,看得他忍不住邊咳邊笑。
好吧,也許他病了,比起她平常敢怒不敢言、壓抑本性,他竟然更喜歡她這副凶巴巴的模樣。
「你到底起不起來?」扶不了他,她不禁累得有些喘。「你再不起來,我就打電話叫救護車,你應該不想丟臉吧?」
他挑眉,蒼白的俊臉上笑意更盛,一點也不害怕她的威脅,心中卻不再堅持。也罷,欲速則不達,他確實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今天就當作給自己,也給她放一天假吧!
在她的瞪視下,他這才慢條斯理地自行起身,依著她的攙扶,一步步走出辦公室。
☆☆☆
當宋巧玲拎著藥袋、攙著康友諒推開他家大門時,卻發現這高級到不能再高級的房子里,竟然連一個人影也沒有。
整棟房子靜悄悄的,就像是沒有人住。
「你家為什麼沒有人在?」她疑惑地將他扶進客廳。
「我一個人住。」康友諒回答她的疑問。
「喔。」
她點點頭,壓根兒沒想到誰可以照顧他,只是在問了他的房間後,一路好心地把他攙扶到床上。
她隨手擱下手中的車鑰匙和藥袋,決定先遵照醫生的囑咐讓他吃點東西,再服藥睡覺,于是理所當然轉身走出房間,到廚房找食物。
幾分鐘後,她臉色難看地回到房間。
此時,康友諒已經自行月兌下西裝外套和背心,乖乖躺進被窩,蒼白俊臉暈染著一層不正常的潮紅,額前發絲也被汗水浸濕。
听到她的腳步聲,他緩緩睜開疲憊的眼皮。
「你家冰箱只有礦泉水。」
她看著他,開門見山的指控,從沒想過光是礦泉水就能把冰箱塞滿,這簡直太糟蹋那台又豪華又高級的大冰箱了!
「咳咳……我習慣吃外食。」他微微喘氣,因為高燒而難受著。
「那至少也準備個調理包或是泡面啊,你不吃點東西怎麼吃藥?」
宋巧玲不大高興地埋怨,一點也沒察覺自己干麼服侍他吃藥,康友諒卻意識到了。
心中某塊堅硬的磐石像是被海水淹沒,然後開始潮濕、柔軟、侵蝕,甚至塌陷……
「你平常到底都是怎麼照顧自己的啊……」她一臉不悅,原本還想抱怨更多,卻發現眼前的男人只是一語不發地望著她,整個人好像燒傻了。
想起他的病情,一股異樣的憐惜在心中一閃而逝,她只好不甘不願地再次拿起他的車鑰匙。
「算了,你車子再借我一次,我出去買點東西,你先睡一下,等我把東西煮好再叫你起來。」說完,拿著鑰匙就轉身,完全沒發現背後那始終舍不得收回的幽亮目光。
康友諒用手背貼著額頭,明知道自己最好早點合眼休息,但一想起她這一路上的陪伴和照顧,他就忍不住低笑出聲。
背負父母期望出生的他,從小就被訓練要獨立自主,至今他也三十歲了,更沒理由為了一個小感冒就軟弱不堪,甚至渴望他人來照顧自己,但是她卻靠了過來,毫不留情地責備他、埋怨他,卻也不計前嫌地照顧他、替他擔憂——
他想,他真的病了,他甚至不介意自己病得更慘,因為她也許會更擔心,就不會轉身離開他……
「真是病入膏肓哪……」他苦笑自嘲,心弦卻暖暖悸動著。
盯著那早已沒有人影的房門口,他無奈地嘆氣,發現她才離開沒多久,他就已經開始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