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楚楚可憐的身影就像一鏤幽魂般,緩緩地飄進了客棧大門,一進門就瞧見了一張冷凝的臉龐,不過,就在她第一滴淚珠滴落之後,那張原本準備數落她一頓的侵臉忽然緩和了下來。
「十四,怎麼了?」好吧!他是應該罵她一頓沒錯,可是,聞人玄琢卻發現自己不是一個會在愛妻哭泣時,還忍得下心的冷酷相公。
「沒事。」安樂搖了搖頭,一股腦兒地撞進他的懷里,抽抽噎噎地低聲哭了起來。
「都已經傷心成這副模樣了,還跟我說沒事?」他用冷銳如刀的眼神驅走了一旁看熱鬧的客人,溫柔的大掌撫著她背後柔順的發絲。
「九皇兄……他很好,不需要我去探望,他請我好好保重。」她說話的語氣分明就口不對心。
「事情只是這樣嗎?」他沉聲質問道。
安樂抿著蒼白的唇辨不說話,斗大的淚珠卻冷不防地掉了下來,嘩地一聲就哭了出來,「他們不認我……聞人,為什麼他們都不認我了……為什麼?為什麼他們都不認我了?!」
「因為小十四變漂亮了,所以他們才會不認得你呀!」他輕嘆了口氣,知道這是事情必然的結果。
「你騙人!九皇兄說我會拖累他,教我快走,後來我不死心,去找十七弟,結果,沒見到他的人,在門口就被人給擋下來了!他的母妃命人告訴我,請我饒過他們,別找他們麻煩……可我沒有呀!我只是想要看看他們,只是偷偷看個幾眼……也成呀!」她越是忍住不想哭,眼波掉得越凶。
不是一個樣兒了!
這京城……這皇宮……甚至于是她的親人,他們都不再是她記憶中的那個模樣了!
他們以前總是笑著對她,把她伺候得像個公主似的……不,她本來就是一個公主,一個應該受到禮遇的驕傲公主,可是,為什麼她才離開這里沒多久,就什麼東西都不再是一個樣子了?
「我想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十四,說不定他們今天心情不好,改明兒他們就會發現自己錯了,後悔自己怎麼會欺負像你這麼惹人憐愛的小鮑主。」他捧住她巴拿大的小臉。輕輕地拭去她不停滑落的淚水。
「才不會。」她抽了抽鼻涕,拒絕他哄人的安慰。
「十四,現在時機還太過敏感,你回來得不是時候,我不是告訴過你,再過一陣子我就會帶你回來了嗎?」
「聞人,你知道為什麼對不對?」
「我只知道對你好的事情,其他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聞人……」她心窩兒一暖。可見這句話挺受用的。
「收拾一下,咱們回家吧!」他拭去她頰畔的淚痕。柔聲說道。
「現在就回杭州?」她不要!就算待在這里並不見得比杭州快樂,可是,她不想費了那麼大的勁兒,卻一事無成地回去。
她這一點小心眼,他還會不懂嗎?「不,回咱們在京城的家,昨天金總管也抵達了京城,我命他先回去張羅一下,咱們畢竟已經兩年沒一起回京了,家人們需要一點心理準備。」
「我有那麼可怕嗎?」她又不是母夜叉,哪里需要那麼大費周章?安樂不悅地嘟起小嘴。
對手御影門的人而言,迎接她這位嬌客確時需要一點心理準備,雖然,他並不想出任何差錯,只盼咽……能將她安然地帶回杭州,是的,只盼啊!聞人玄琢笑嘆了聲,「你太多心了!快去準備,咱們傍晚就走。」
傍晚,一輛馬車出現在客棧門口,金騰帶領著一群家僕前來迎接兩位主人,乍見到金騰時,安樂訝異了好一大下,不過,她立刻就被聞人玄琢哄騙過去,乖乖地上了馬車,前往他們在京城的府邸。
「聞人,還是你最好了!」安樂偎在聞人玄琢的懷里,有所感觸地說道。
「此話怎講?」
「只有你不怕被我拖累,還對我這麼好。」
他笑捻起她,束青絲,放在掌間把玩,「今天的你會變成這個樣子,我似乎責無旁貸,不是一點責任都沒有。」
「我不後悔嫁給你呀!」
「是嗎?」他投給她懷疑的一瞥。
安樂被他瞅得心虛,在他有意無意的提醒下,又想起了那一封休書;識時務者為俊杰,既然哪壺不開,她就不要提那壺!
「聞人,你不是出遠門要去辦事情嗎?那事兒——」
「擱下了。」他漫不經心地聳了聳肩。
「為什麼——」完了,她似乎又提起那沒燒開的壺兒了!安樂噤聲,很心虛地斂下長睫,不敢多瞧他一眼,免得死得更慘。
原來她還挺機靈的嘛!聞人玄琢淡覷了她一眼,內心仿佛在計劃著更大的陰謀,只是沒教她察覺而已。
沒錯!連她都還記得,他怎麼可能忘記自己現在是「休夫」身份呢?俗話說得好,‘此仇不報非君子!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聞人,你到底喜歡我什麼?」
他壞壞地笑睨了她一眼,「你的眼楮、你的鼻子、你的嘴唇、你的頭發、你的手、你的……」
「夠了!被了!我干脆問你不喜歡我什麼地方比較實際一點。」安樂小臉漲得紅紅的,仿佛剛才听到了一堆甜言蜜語,心里膩得發燙。
「那你呢?為什麼不去和親,反而要我帶你走呢?」他將她拉坐在自己腿上,長臂環住她縴細的腰肢。
「因為……你陪我站了一個時辰。」
「什麼意思?」他納悶地蹙起眉心。
「你陪我在下雪天里站了足足一個時辰,你什麼話都沒說。卻讓我把話都給說足了!」她仰起小臉靠在他結實的肩膀上,瞅見了他驚奇的表情,忍不住嘻嘻笑了出來,「聞人,你真的改變好多喔!真救人懷念以前冷酷的你,話不多,笑也不多,好有男子氣概呀!」
「我現在就沒有嗎?」這小妮字該打。
「還行啦!」她故意吊他胃口,果然立刻就發現他的神情不善,但她一點兒都不怕,因為他沒真正對她凶過,她笑眯起美眸,眸底蒙上一層朦隴,「我那時候心想,這麼冷的天,這個男人都肯陪我站了,那他一定什麼地方都肯陪我去,你是嗎?聞人,你是這樣的人嗎?」
「我不是帶你走了嗎?」他笑揪了她俏挺的鼻尖一下,輕斥道︰「不過下次你敢再穿得那麼單薄,站在雪地里一個時辰,看我饒不饒你!」
「聞人,不要那麼實際嘛!自從咱們成親之後,你頂多帶我出去看看雪,真正站在雪里不到一刻鐘,怕這怕那的,真是無趣。」
「我不知道什麼叫作無趣,只知道你的身體要緊。」或許她真的說對了!成親之後,他真成了一個愛叨念的老頭子。
「可是,被你抱著,躲在你的鞋子里很溫暖呀!」她不依地抗議,覺得他真是辱沒自己成為最佳可攜式暖爐的本領了。
她大概不知道他耗費了多少內力來溫暖她這一身冰肌玉骨,不過算了,聞人玄琢嘆息,她高興就好,反正他也挺享受被她抱得牢牢的親昵過程。
見他不說話,安樂覺得自己的話被默認了,心里忍不住得意,反手抱住他,湊唇就是一個又大又響的香吻,吻得他錯愕,也吻得他笑逐顏開……
京城畢竟是她的老家,只要她在京城一天,隨便晃晃都能跑出一堆親戚,請加皇子皇孫、皇親國威,不過有了她九哥的教訓,已經教她不敢再貿然行動,隨便找上門去尋釘子踫了!
唔……京城的糖葫蘆果真好吃!今年算得上是涼秋,賣糖葫蘆的販子出現得早,她當然也就得了便宜!馬車行到中途,安樂從車窗瞅見了賣糖葫蘆的小販,她硬是拗著要買,聞人玄琢說不過她,只好命令停下馬車,讓她得以如願。
此刻,她正舌忝著被糖蜜里得香甜的海棠果,趁著聞人沒注意的時候,抽離他的掌握,四處晃晃,順便看看最近京城多了什麼有趣的玩意兒。
「安樂公主。」
听見熟悉的呼喊,安樂驚訝地回頭,看見了一位笑得和藹可親的中年男人,她高興地大叫了聲︰「舅舅!」
鄒元走到她的面前,柔聲問候道︰「公主,咱們好久不曾見面了!這些日子你過得還好嗎?」
聞言,安樂霎時紅了眼眶,「我就知道,在這京城里一定還有人沒變,還是像以前那樣關心安樂,舅舅,安樂好想你們。」
「乖孩子,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聞言,安樂連忙搖頭,「不辛苦,舅舅,安樂除了有一點無聊之外,真的一點都不辛苦,因為,聞人總是會——」
听見她說聞人玄琢的好話,鄒元陡然臉色一沉,「舅舅听說你跟聞人玄玄琢去了杭州,本來還以為你想要伺機殺了他,替你父皇報仇,沒想到你竟然把殺父之仇給忘了。反而與敵人過著伉儷情深的甜蜜日子,安樂,你真是教舅舅太失望了!」
「什麼敵人?舅舅,你不要嚇唬安樂呀!你怎麼可能會知道聞人呢?他沒說過認識舅舅你呀!」
鄒元對她的話嗤之以鼻,「什麼嚇唬你?什麼不認識?聞人玄琢這四個字可是名氣響亮呢!先帝養了他二十年,培訓了他一身無人能敵的武功,沒想到他竟然背叛了先帝,自己重整御影門,不但得到了強大的勢力,而且還背叛了你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