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批的藥檢報告已經做好,放在桌上,藍色的檔案夾。」
清淡的女性嗓音在這寬闊得驚人,氣派得懾人的辦公室里響起,干淨利落,沒有一絲女性特有的嬌柔成分存在。
「嗯。」快速翻動的紙頁聲,為清脆的嗓音做了最佳背景音樂。
「巴黎分公司的Richard九點整打電話過來,詢問季度匯報的具體時間。」
「告訴他,下個月五號我會飛過去。」
「是。」縴長的手指在輕薄漂亮的銀色PDA上快速點動著。
「十點整,有一個高級干部會議,資料已經放在桌上,灰色的夾子;十二點,與A&T的Alex先生有一個午餐餐敘;三點整,歐洲和亞洲地區的視訊會議;晚餐訂在明日餐廳,環球的Eewin先生。」簡潔清楚的吐字,很快就將一天的行程報告完畢。
「你還有五分鐘可以準備一下十點的會議。」收好老板已經簽妥的文件,許漫雪看了看手表,提醒道。
「晚餐取消。」
手兒頓了頓,「是。」筆在屏幕上一點,關系到整整十三億美金的合作案就這樣擱了下來。她是秘書,沒有權利過問老板的決定。
「我的咖啡,端到會議室。」
「是。」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個低頭處理公務的男人一眼,她安靜地退了出去。
這是開陽企業紐約總公司無數個忙碌的早晨之一,她許漫雪做為柏凌風的得力助手,總裁助理,從來都是一天到晚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要仔細算過。有一個工作狂老板,雖然薪水高得讓同行眼紅不已,但她的時間,也在大把大把地拋擲到工作上。
不過,她從來都不以此為苦。
早晨例行匯報之後,看著桌上層層迭迭的檔案,漂亮的眉兒只是微微皺了皺,平靜無波的眼眸,里面一絲情緒都沒有。
多久了?跟在他的身邊有多長時間了?仔細數數,截止到今天,竟然已經過了整整八年,好漫長好辛苦,卻又好幸福的八年。
原來,她已經在他的身邊待了整整八年,從最青澀最單純的年歲,到如今,她已經是一個成熟的女子。在很多人眼里,還是個漂亮的女人。
計算機里輕微的響聲喚回了她游離的神思,看到不斷閃爍的郵件提醒,她無聲息地嘆了口氣,想這些干嘛?還是工作吧,畢竟只有工作努力,才能換得一個讓她心跳不已的淺淺回眸。而她,卻余願足矣。
再次投入工作,在緊張得讓人透不氣來的忙碌之中,時間飛快地流逝,再次意識到時間時,巨大的玻璃帷幕外,天色竟然已經微微變暗,十一月的紐約,一向都黑得比較早。
有幾分疲憊的眼兒在擦得閃閃發亮的世幅帷幕上輕輕一掃,一雙漆黑的男性眼眸,映射在暗色的玻璃之上,就這樣突然看到,讓她嚇了一跳,迅速地回過頭,凝入那潭深不見底的池水之中。
即使滿心不願承認,但眼前這張男性面孔,不是俊不是帥、不是優雅不是高潔,他全身上下每一絲線條,都淋灕盡致地詮釋著陽剛二字。
陸飛揚這樣的男子,雖然只是斜斜地倚在一旁的辦公桌邊,就有著強烈的存在感,偌大的空間,因為他的存在,竟然怪異地顯得局迫起來。
「陸總裁,你什麼時候來的?」她穩住受到驚嚇而加快一點點的心跳,望向那個一身黑色的男子。名貴的意大利純手工西裝,將他襯托得更加氣勢不凡,陸飛揚,在某種程度上,與她那個不可一世的老板,有著相似的驚人氣魄。
他純黑的眼眸里,閃過一絲復雜難懂的色彩,「剛到。」低低的男性嗓音,听在許多女人的耳里,都會覺得性感得不可思議。她曾經听過最匪夷所思的話語,那是在一場私人晚宴上,一位在社交界以大膽出名的女人說,光憑陸飛揚的聲音,就可以讓女人達到高潮。
當時她听到這句話時,差點噴出嘴里的酒液。好吧,她承認,對于紐約名流那種表面上光鮮亮麗高貴不凡,私底下卻什麼都敢說敢做的所謂上流生活,既便在此生活了整整八年,自已還是很難接受。可是就算私下再如何大膽如何放縱,但在那種場合,公開發表那樣的言論,也實在是少之又少。
所以,她當時真是吃驚不小。
從那以後,她就怪異地對陸飛揚的聲音很敏感,每次听到他的聲音時,都不由自主地會想起那句話。
他的聲音很特別,不像柏凌風那樣,充滿著優雅和磁性,他是那種很低沉很男性的聲音。听過一次,就永難忘懷。
「總裁剛剛出去了。」抬手看看手表,「大約在半小時前。」她努力將自己從他的聲音里拔出來,調整情緒,做一個盡職的秘書。
陸飛揚與柏凌風,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感情親密得比親兄弟還要好,所以對于他沒有經過總機的通報而直接上來的行為,她並沒有感到多吃驚。雖然,這位航運界出名的鐵血總裁,也不是太有空閑經常來開陽晃就是了。
「我等他。」陸飛揚定定地望著她,卻並沒有移步往總裁室走去。
看來,柏凌風取消今天的晚餐,是跟好友有約,想到自己老板,她清麗的眼眸泛過一道溫暖的色彩。
他漆黑的瞳孔在看到她那抹溫柔之色時,忽然緊縮,轉身往總裁室直直走去。
許漫雪對他突兀的行為有點模不著頭腦,不過,這個陸飛揚脾氣一向古怪,對于他的喜怒無常,她也不會太過驚訝就是了,起身為大老爺泡茶,這些大頭頭們的生活習慣,這麼多年下來,她已經非常了解。
柏凌風喜歡喝咖啡,越純越好,而陸飛揚,這個在美國出生,美國長大的人,卻對于烏龍茶情有獨鐘。這兩個人,對于吃的東西,都挑剔到讓人發指的地步,對于泡茶的講究,只怕那些對茶道鑽研多年的人都自愧弗如。
在這樣長年的培養之下,許漫雪也練就了一手的好茶藝,當她將熱氣騰騰的茶擺上黃梨桌面時,橙紅的茶湯、濃烈的果香,慢慢地在室內暈開來。
他拿起茶杯,淺淺地喝上一口,並沒有馬上放下來,手指在上等的瓷器邊緣輕撫。
只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小動作,她就知道自己泡茶的功力沒有減退,能讓挑剔聞名的陸飛揚滿意,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看來,做柏凌風的秘書,不僅要十項全能,連這些零零瑣瑣的事情,都得全包。
「陸總裁你請自便,我先出去了。」拎著茶盤,她微微點個頭退了出去,身後寂然無聲,她也沒有想過會有回應。這個男人之寡然少語,尤其在面對她時,他的冷淡更是凍得人連話都不想開口說,所以,非到必要,她一般都不會與他交談。
開陽里面那些說她冷如冰山的人都可以來看看陸飛揚,比起她的冷淡,他有過之而無不及。
男人的手指,慢慢地撫上瓷杯精巧的手柄,那里似乎還留著一絲淡淡的余溫……
低低的音樂,淡淡的燈光,營造出一派慵懶與舒適的氛圍。
這里是紐約市中心的某個高級私人會所,能進出這里的人,非富即貴。毫不夸張地說一句,如果僅僅只是有錢,只怕是一輩子都模不到這里的門邊,這里的會員,每一個都擁有著絕佳的身世。貴族與平民的分別,有時候其實還是存在的。
「听說你打算回台灣?」嚴君堯天生的桃花眼微微地挑著,笑望自己的好友,雖然幾十年前就已經將總公司遷到紐約,不過柏家的根還是在台灣,柏老太爺還時不時回台灣與三五老友聚上一聚。
柏凌風淡淡地點個頭,斜斜地靠在沙發上,漂亮修長的手指穩穩地握著透明高腳杯的杯身,淺黃的酒液在純亮的杯中輕微地晃動,伴隨著濃郁的酒香。此時的他,就如同一只休憩中的野生豹,在自己的同類面前,坦然地隨意著。
嚴君堯深有意味地望了望那個從進門就不發一語的男子一眼,再次問柏凌風,「會帶漫雪一起去嗎?」
「嗯。」淺淺地喝了一口杯里的威士忌,飽滿的口感讓他英挺的眉舒展開來。
這些年許漫雪跟在他的身邊,隨著他世界各地到處飛,每次他去各個分公司處理事務,都會帶上她。經過這麼多年的歷練,許漫雪已經由當年那個什麼都不懂的青澀女孩,褪變成精明干練的成熟女人,她的成長,他一直都看在眼內。
「這次要去多久?」在心里無聲地嘆了口氣,嚴君堯只好再八卦一回,誰讓,他就是心思細膩,見不得好友難過呢?
「你問這麼多干嘛?」
「欸,關心一下而已。」斯文俊朗的臉龐閃過一抹淘氣的促狹,「這麼久見不到你,我可是會想你的。」
「哼!」柏凌風冷冷地哼了一聲,這個嚴君堯從來都沒有個正經,誰會相信這個男人是醫學界赫赫有名的「鬼才」?
「任什麼時候過來?」懶得跟那個人扯一通言不及意的話,柏凌風直接問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男人。
陸飛揚也回他一個冷硬的哼聲,不理他。
「搞什麼!」脾氣素來稱不上好的柏凌風也回敬他一眼,這幾年來,他與陸飛揚的感情,越來越奇怪。有時感覺就像以往一樣,大家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可是有時,他強烈地感覺到陸飛揚對他的敵意,時好時壞,就完全可以形容他們之間這幾年的友情。
猛然推開的大門,打斷了他們之間的劍拔弩張,嚴君堯惋惜地嘆息聲中,任昊東直接在陸飛揚的身邊坐下,「你們飛揚是不是準備投標意大利的新航線?」
「嗯。」
「馬利斯家族也是競標者,你要小心。」任昊東端起斟好的酒杯,輕輕搖了搖杯里的冰塊,清脆的撞擊聲傳來。
「這我可從來都沒有擔心過。」
「杰瑞,不是好惹的。」有的話,點到就夠了。
陸飛揚是個什麼人,向來囂張慣了,誰也不放在眼里,當然不會怕這些什麼所謂有黑道背景的競爭對手,不然他還混什麼?
「我家老頭有打過招呼,不能直接跟馬利斯家對上。」任昊東舒服地靠在柔軟的真皮沙發里,淡淡地提醒道。
「那個專案,我志在必得。」目前他們陸氏在歐洲運輸界,雖然發展地不錯,不過意大利這次新航線的招標,是一個很大契機,可以讓他的事業版圖再次擴張,他不可能也絕不會放過。
「飛揚,你知道,我就是欣賞你這種調調。」嚴君堯笑著遞過來一杯陸飛揚最愛的Absolut。
冷冷地哼一聲,接過酒來仰頭喝掉,那圓潤的口感,讓他的嘴角微勾。
「小心一點。」任昊東認真地叮囑一聲,他出身于黑道世家,對于黑道人物慣用的手法了如指掌,而且這次與陸飛揚對上的杰瑞,在道上以不擇手段聞名。他知道陸飛揚作生意一向都以冷硬聞名,他就是擔心飛揚有時太過不情面,只怕會帶來後患。
「放心。」這次回答他的,是嚴君堯,他輕拍任昊東的肩膀,「能讓陸飛揚認輸的人,可不是那個什麼馬利斯家的。」
話音一落,隱秘而奢華的包廂里,響起輕淺的男性笑聲,伴隨著一記響亮的拳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