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因鑄造鐵籠尚須耗費一段時日才能鑄成,因此閻玖央將大部分的人手都調往燕子山去開鑿引水渠道。
一旦燕子山那邊的引水渠道築好,便可開始鑿通燕子山,將饒江的水引入渠道里。
但要鑿通燕子山,若用人力來開鑿,恐須費時數載,所以閻玖央準備使用火藥,直接炸開一處缺口,困難的部分在于如何拿捏好劑量分寸,既不能炸得太過也不能太少。
因此這一個月來,閻玖央時常過來燕子山,一邊視察渠道的進度,一邊與工部的官員以及研制火藥的數名師傅們商討炸山的事宜。
挖掘渠道的工程進行得很順利,尤其在投入大部分的人手之後,進度更快,他對此十分滿意。
為開鑿引水渠道,這里聚集了上千名工人,為了安置他們,事先已在附近一處高地建了上百棟的木屋以供他們暫居。白天他們上工鑿渠道,晚上便住在臨時搭建的木屋里。
閻玖央每次前來此地巡察時也同他們一樣,居住在簡陋的木屋里。此時他剛視察完渠道的進度,正要回暫住的木屋稍事休整,準備待會返回潮州別館。
他這一次過來已待了四日,心里十分惦念幾日不見的嬌妻,想到等下用過午膳後出發,晚上便能見到她,他嘴角流露出一抹笑意。
來到木屋外,正要進去,這時樓昭快步走過來,「王爺,屬下有事稟告。」
「什麼事?」
「屬下在調查竹籠被破壞之事時,意外地查到另一件事,王爺請看。」樓昭將手上拿著的幾本賬冊呈給他。
閻玖央接過那幾本賬冊,翻看幾頁後震怒的道︰「他們簡直無法無天,連這種救命的銀子也敢貪!」
「王爺,是否要命人將這幾人抓起來治罪?」樓昭請示。
他蹙額思索須臾,「這事暫且不要聲張,貪污賑銀的事你再多搜集一些罪證,另外,你查清楚那夜破壞竹籠以及散播水神謠言的事是否也與他們有關。」
「是。」樓昭領命退下。
侍衛離去後,閻玖央憤怒地看著手里那幾本賬冊,若事情屬實,他絕饒不了這幾個人,他們竟連手互相掩護,連續數年將朝廷派發的賑銀和米糧,以偷天換日的手法暗中貪走其中一部分,置百姓的死活于不顧,簡直罪不可恕。
「王爺。」
听見一道脆女敕熟悉的嗓音傳來,他抬頭望去,看見是數日不見的愛妻,他臉上的怒容頓時被一抹欣喜取而代之。「靈菲,你怎麼跑來了?」
她手里提著一只食籃眉開眼笑,「我過來做菜給你吃。」今日一大早,她忽然有些心神不寧,眼前便飄過一個畫面——他吃了飯菜後,忽地吐血倒地不起。
她心頭一驚,將此事告訴席珞。
「你看見的事,該不會是有人想下毒毒害王爺吧?」席珞忖道。
「下毒!那我們快去救他!」她大驚失色,匆匆忙忙就拉著席珞趕來這里。
來到這兒後,听說他外出巡視還未回來,她想起先前見到他中毒的事,便決定親自做飯給他吃,如此一來應當就不會出事,因此便先到灶房去燒了幾道菜帶過來找他。
「我今日便要回去,你何必辛苦跑這一趟。」話雖這麼說,但閻玖央見到她心頭仍是很高興,牽著她走進屋里。
席珞沒進去,知曉他們夫妻數日不見,定有很多話想說,她很識趣地與兩名侍衛留在外頭。
「王爺……」來到屋里坐下後,文靈菲有些遲疑,不知該不該告訴他她先前看見他中毒的事。
「怎麼了?」見她欲言又止,閻玖央關切地問。
略一猶豫後,她將今晨所見情景告訴他。
听完,閻玖央眉峰微蹙,「所以你才趕來親自為我做飯?」
她頷首,「嗯,這些飯菜都是我親手做的,這樣一來便不會有問題了。」
「你可見到是誰下毒?」他追問。上回爆竹作坊爆炸的事,多虧她幫他避過一劫,此刻听她這麼說,閻玖央不敢輕忽。
「看不見,我只瞧見桌上擺著菜肴,王爺吃了那些菜便吐血了。」她一邊說一邊打開食盒,端出里頭剛做好的幾盤菜肴和一盅湯,指著那盤剛炸好的荷花瓣,興匆匆說︰「這次我來的路上,看見荷花開了,便采了些荷花,炸了幾瓣荷花,王爺嘗嘗味道如何?」
閻玖央夾起一瓣荷花送入口中,細細品嘗後說道︰「酥酥脆脆,隱隱透著一抹淡淡的清香。」下毒之事他一時也沒頭,不知是何人想害他,只好暫時把這事先擱到一旁。既知有人想毒害他,日後小心一點便是。
文靈菲再盛了一碗湯給他,介紹道︰「這湯也是用荷花做的,名叫甘上開花,是用甘蔗先熬成湯,再加入荷花瓣與蓮子銀耳煮成,十分甘甜。」
這些都是她從尚雨陽那里听來的大鑫國美食,今日在路上看見荷花,想起這兩道菜,她便忍不住做來吃。
但知他不喜尚雨陽,因此她不敢同他提及這兩道菜的緣由。
閻玖央嘗了一口,覺得十分鮮甜爽口,喝完一碗湯後,這才開始用飯。
文靈菲也盛了碗湯喝著,叨叨絮絮地說起分別這幾日,自個兒又在潮州嘗了哪些美食的事。
「……那老爺爺做的蓮子松糕是我嘗過最美味的松糕,原本昨兒個想去買些帶來給王爺嘗嘗,可是過去時才知那老爺爺前幾日突然病了,沒法做松糕。」
雖然她說的只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但閻玖央卻沒有絲毫不耐煩,俊臉帶著寵笑說道︰「等那老爺爺病好了,咱們再去吃。」
「好。」天氣躁熱,文靈菲一邊拿著團扇掮風,一邊從食籃里取出一碟西瓜,想先吃一片消消暑氣。
吃了一口,她有些奇怪地道︰「噫,這西瓜怎麼有些苦味?」因嗜吃美食,她的味覺十分靈敏,能分別出細微的味道。
「不甜嗎?」
「不,它很甜,可甜中帶絲苦……」話還未說完,她忽地掐住咽喉,臉龐扭曲得整個皺成一團。
下一瞬間,她便吐出一口血來。
見狀,閻玖央大驚,「靈菲,你怎麼了?」他急忙扶住她,朝外大吼道︰「來人,快去請太醫。」
文靈菲發不出聲音,兩眼翻白上吊,全身抽搐數下,當即昏死過去。
在木屋外的席珞听到閻玖央大叫後快步進來,一見她的情況便看出她中了毒,迅速點住她胸前數個穴道,阻止毒性蔓延。接著從懷里掏出一只瓷瓶,倒出里頭一顆解毒丹捏碎,強行塞進她嘴里讓她咽下,接著席珞扶起她,一手抵住她的背,以自己的內力,將她體內的毒暫時逼至一處,延緩毒發時間。
見席珞在救治妻子,閻玖央不敢出聲打擾,直到她運功完畢,這才驚急地出聲詢問︰「靈菲這是怎麼了?」
「她中毒了。」席珞簡單地回答後,開始檢查擺在桌上的那些食物。
他詫問︰「中毒?!我與她同食一樣的飯菜,為何我沒事?」
「這表示其中定有一道是王爺還未踫過的菜,哪一樣是王爺沒吃過的?」席珞追問。
閻玖央因愛妻中毒,一時心頭驚亂,他定了定神,看向桌上的飯菜,想到什麼,指著那碟西瓜說︰「靈菲中毒前嘗了這西瓜一口,她說這西瓜有股苦味,該不會那毒就摻在這里頭吧?可這些飯菜和西瓜不都是她帶來的嗎,里面怎麼會有毒?」她是看見他中毒才特地趕來為他做飯,怎麼反而會自個兒中了毒?
「王妃先前做好菜後,灶房的廚子說今天送菜的人運來了十幾顆大西瓜,王妃這才順手帶了幾片過來。」席珞邊說邊撿起掉落地上那片被咬了一口的西瓜,拿到鼻端嗔聞,須臾,她神色凝重,掀開文靈菲的眼皮查看,再打開她緊握成拳的手指。
閻玖央望見妻子白女敕女敕的臉龐布上一層灰黑之氣,連唇瓣也發紫,他急壞了,焦急地望著席珞詢問︰「你既然知道她這是中毒,定然有辦法解毒吧?」
席珞緩緩搖頭,正欲啟口說什麼,一名侍衛已領著江太醫趕了過來。
閻玖央急忙讓江太醫為文靈菲診治。
江太醫先為她號脈,接著翻查她的眼皮,再查看她的手指,看見她中指的指頭出現一條黑線,當下一驚,戰戰兢兢地開口稟道︰「王爺,王妃中的這毒,無藥可解。」事實上他對王妃居然還留著一口氣沒死感到很驚訝,通常中了這劇毒,十息內必會斷氣。
「你說什麼?!」閻玖央臉色遽變。
江太醫趕緊解釋,「這毒名叫閻王笑。因毒性劇烈,只要些微便足以毒死一百名大漢,中者必死,無藥可救。」
閻玖央暴怒地揪住他的衣襟,「本王不管那毒叫什麼,也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你立刻替王妃解毒。」
江太醫面露難色,「王爺,下官真的無能為力,您縱使殺了下官,下官也沒辦法替王妃解毒。」
一旁的席珞出聲附和道︰「太醫說的沒錯,這毒確實無藥可解。」
听見她的話,再見她神色一派冷靜,閻玖央頓時松開太醫,緊盯著她,「你有辦法解對不對?」
席珞搖頭,「我也無藥可解,我只能暫時延緩毒發。」
江太醫又過去瞧了瞧文靈菲,疑惑地開口問道︰「通常中了閻王笑的人,十息內必亡,但王妃氣息未絕,不知這位姑娘做了什麼,能延緩毒性發作?」
「我只是將王妃體內的毒暫且逼至一處,不讓毒性蔓延全身,可這最多只能維持六、七日的時間。」席珞解釋。
她護了她五年多,眼看只剩下幾天就要屆滿六年,竟然讓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發生這種事,不禁暗惱自己太大意。
「我不相信解不了她的毒,就算看遍全天下的大夫,我也要治好她。來人,備車,回潮州。」他心痛又驚怒地抱起妻子,要帶她返回潮州求醫。
席珞神色沉凝,默默跟隨在後。一趕回潮州城,閻玖央命人火速召來城中所有的大夫,但數十名大夫會診後,全都一致搖頭——他們無能為力。
「廢物,全都是廢物!」閻玖央大怒,眼見妻子臉上那層灰黑之氣越來越深,他心急如焚。
潮州這里的大夫沒用,他決定帶她快馬趕回玉樞城,求皇兄召集所有太醫為她醫治,朝廷醫術最精湛的太醫們齊聚會診,定能想到解毒的辦法。
听見他要返回玉樞城,席珞張口想說什麼,這時一名下人前來通傳。
「稟王爺,安靖侯求見。」
都這時候了,听見尚雨陽還敢登門,閻玖央怒喝,「叫他滾!」
那下人被他吼得縮起頸子,略一猶豫,囁嚅地再稟道︰「王爺,安靖侯說他听聞王妃中毒,他略通岐黃之術,也許有辦法為王妃解毒。」
聞言,閻玖央立刻改變主意,「快讓他進來。」
「是。」那名下人趕緊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