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二小姐真的很厲害,三言兩語就把鐵板釘釘的婚事攪黃了,還讓夫人和舅夫人蔫著腦袋瓜子不敢再提起此事,連巧舌如簧的金大娘也灰頭土臉的溜了,她們肯定怕了,二小姐這口氣出得爽快,以後誰還敢瞧不起咱們青漪院……」
春紅是株牆頭草,風吹兩邊倒,一瞧見自己服侍的主子辯才流利,打得三個厲害女人無還嘴之力,她突然感到與有榮焉,喜不自勝的大肆吹捧,以往的輕蔑和怠慢全被崇拜取代,態度殷勤得教人不敢相信她是那個心高氣傲的丫頭。
要收買一個人,不一定要用銀兩,只要比他強,展現過人的長才,自然有人卑躬屈膝。
將她奉承听在耳里的李樗卻是愁眉不展,眼中的悒郁濃得化不開,心情異常沉重,怎麼也開心不起來。
表面上,她是贏了一局,順利推掉讓人深陷苦海的婚事,同時讓後娘和舅母沒臉,這兩、三年內肯定提也不提她的終身大事,教她有時間為自己找一條平坦的路。
可往遠處看,她卻是將兩位足以影響她將來的女人給得罪了,日後若遇到困難真會求救無門,她們心眼比針尖還小,絕對不可能拉她一把,不落井下石就阿彌陀佛了。
這下真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李、蔣兩家大權把持在常氏和竇氏手中,和銀子有關的事恐怕不好商量,她不求人則已,一張口要錢,非但拿不到,勢必還會慘遭奚落一番,要她有本事自己想辦法去。
李樗垮了肩,有氣無力的像打了一場敗仗。
「柳綠,我還有多少私房?」
錢不是萬能,但沒錢萬萬不能呀!沒有銀子怎麼自立自強。
柳綠取出一只黑漆螺鈿小匣子,煞有其事地數著少得可憐的花鈿和碎銀。「三兩兩文錢。」
「就這些,沒有別的了嗎?」好歹她是官家千金,總有幾樣撐場面的首飾。
柳綠苦笑地將為數不多的私房收回匣子里。「二小姐本就不是好爭的性子,夫人給也好,不給也罷,你從不會主動去求,而大小姐或三小姐看見你妝匣里有她們中意的,一向取了就走,不會知會你一聲,所以這些年二小姐匣子內的東西越來越少,她們也拿得越來越順手,往往命丫頭來取,你不給,她們還怪你小氣。」
原來如此,是遇到家賊打劫了。「柳綠,你家小姐好窮哦,有沒有什麼生財之道?最好是能賺大錢的那種。」
一听到小姐喊窮,她忍不住噗哧一笑。「奴婢大字不識一個,哪能想出什麼好主意幫二小姐分憂解勞,倒不如腳踏實地的繡幾件品,攢點銀子好留點積蓄,日後有困難時還用得上。」
「繡品?」她舉高好不容易養得健康有光澤的蔥白十指,很哀怨地嘆了口氣。「小姐是來享福的,不是做女工,我的手廢了,繡不出一朵海棠花。」
肥鴨溺水倒是可以試試,她以前就是個又矮又腫的胖子,「圓」的形狀沒人比她更有概念。
不過,除了異性緣差了些,她倒也不真的認為胖有為她帶來什麼困擾,畢竟她有個把她當寶貝疼的家庭,雖然她是生在天鵝群中的丑小鴨,可是一家人都愛她,很愛很愛她,把她寵得有點沒自理能力,是他們捧在手心的小鮑主。
她大姊李曉菁很高姚、很漂亮,擁有黃金比例的模特兒身材,她一出門後面跟著成群的蒼蠅,身為小苞班的她負責收花、收巧克力,順便負責消滅,所以她瘦不下來,大姊是一大禍首。
而她大哥李曉農也很優秀,是玩期貨、股票的高手,日進斗金,開名車,有財有貌名利雙收,倒貼的美女多如過江之鯽,他用賺來的第一桶金替她付房子的頭期款,而她用大姊給的獎金繳貸款。
唉!所以說,這是老天爺懲罰她不知足嗎?擁有渴望已久的縴細身段,卻失去疼她若寶的家人,換來李府一肚子壞水的豺狼虎豹,她不要啦!她寧可繼續胖下去,當個最受寵的小胖妹。
早知道就別向暗戀已久的哥兒們告白,瞧她做了什麼傻事,好交情毀于一旦,無所不談的兩人再也回不到從前,她還被喜歡哥兒們的女生嘲笑不自量力,胖天鵝也想有春天。
也不是生氣,就是心口有點痛,因此從不喝酒的她拎了六罐啤酒猛灌,結果灌出問題了,老天決定換個地方磨練她。
她還有十年貸款沒繳清,爸爸媽媽、哥哥姊姊一定很傷心,他們再也找不到這麼甘願的豬小妹可以喂食,養出三層肥肉照樣奮戰不休,把家里囤積的食物吃光。
「什麼是女工,奴婢只听過繡工。」是口誤吧!二小姐的精神越來越好了,說話也變得有力多了。
女工,女性勞動者,這天殺的天機皇朝歧視女性工作者,女人根本出不了門找活兒干來養活自己。
「小姐如果窮死了,你們千萬別難過,我……吳嬤嬤,你的油香酥餅做得真好吃,我只教過你一回就學會,實在了不起,我真是有口福。」
炸得酥脆的餅食擺在盤子上,從小吃遍美食的李曉瑜記得不少做法,但她是動口不動手的那種,動動嘴皮子就有得吃,她「前世」胖不是沒有道理,她一撒嬌,李媽媽就炸了一大盤養豬。
而李樗這具身軀離胖還有一大段距離,而且是體質的關系吧!怎麼吃都胖不了,她得拚命進食,一天五餐,才勉強讓瘦得可憐的身體不再消風下去。
「小姐想吃什麼盡避開口,別的不保證,做點糕餅還可以,大蔚房那邊堆了不少白面,我和水揉個面團倒沒人阻攔。」小東西不比大魚大肉,若是要半只雞炖鍋雞湯給二小姐補補身,夫人身邊的嚴嬤嬤怕是有話說。
小麥、玉米、甘薯、土豆、黍粱之類的雜糧被歸為下等作物,富裕的人家一般不會拿來當主食,不是喂豬便賞給下人,主人家不吃不夠精致的食物。
不過小麥、玉米、甘薯磨成粉卻能做出美味的料理,只要用對做法,粗食也能變精美點心。
「嘴有點饞,想吃香脆麻卷。」
如果有披薩那就更好了,香濃的干酪粉撒在餅皮上,咬一口齒頰留香……哎!不能想,越想就越想吃,再配上一杯冰可樂……人間美味。
「咦!香脆麻卷是什麼?要怎麼做?」吳婆子挽起袖子,準備一展長才。
沒什麼比二小姐吃得開心更教人滿足了,她打小就是個苦命的孩子,不像大小姐有老夫人疼著,三小姐則有夫人護著,四小姐和拙少爺是高姨娘的心頭肉,縮衣節食也少不到他們頭上。
沒娘的孩子比草還不如,處處是難處。
「很簡單喲!先將半碗芝麻放入油鍋炒熟,再將炒熟的芝麻壓碎,和白糖備用,白面和水揉成面團 成皮,起油鍋,將面皮放入炸至金黃色後撈起,撒上芝麻粉卷起,用刀切成小段……」她忽地一頓,咬著下唇擰眉。「等等,你們沒听過香脆麻卷?」
春紅、柳綠、吳婆子齊搖頭,面露困惑。
她們也是滿心疑惑二小姐上哪學來的甜食做法,听都未听過,但做法真的不難,食材更是隨手可得,做來輕松。
「那黃橋燒餅、香蔥花卷、眉毛香酥、雙色豆絨、糯米燒賣呢?這是天橋下隨處可見的小吃啊。」她在蘇州吃過,入口的香氣和肉汁讓人胃口大開,恨不得吃遍每一攤美食。
她們又搖頭,眼中的不解更明顯。
怎麼二小姐摔下樹醒來後,人變得朝氣十足、笑臉迎人外,連腦子里稀奇古怪的東西也多了起來?常常說出讓人聞所未聞的甜食做法,譬如土豆切成片或是切成條狀下到油鍋炸,炸好撈起的口感截然不同,一個酥脆、一個香軟。
明明是土豆炸出來的呀!為什麼入口的滋味完全不一樣?除了味道淡了些,還真不難吃,吃了還想再吃。
「哈!賺錢的機會來了,這是小姐我的獨門配方,絕無僅有。」李樗雙眼發光,拍著春紅的肩膀笑一聲。
「小、小姐,你輕一點,奴婢雖沒你細皮女敕肉,但打重了還是會疼的。」春紅可憐兮兮地噙著淚,揉著泛疼的肩。
「啊!包涵、包涵,一時太興奮了,沒拿捏好力道。」多吃多動果然見效,林黛玉的嬌弱再見了,小姐我要當剽悍的王熙鳳,把銀兩賺滿缽。
腰纏萬貫,不如一技在身,要當錦衣玉食、養尊處優的富婆從這一刻開始努力,財富是要靠自己創造的,不會從天上掉下來。
「不過拍你一下嚎什麼嚎,二小姐要活活打死你也沒吭聲的權利,別以為主子仁善就拿板凳上桌,你這丫頭皮粗肉厚,還能不禁打嗎?」才給她三分顏色就開染坊,奴才都要大過主子。
「哎喲!疼吶!嬤嬤別掐,我知錯了,以後不敢了,要打要罵隨二小姐高興,絕不吭一聲。」吳婆子下手真狠,專掐最疼的腰肉,避都避不開。
「還有以後?我先讓你沒氣了,省得你胳膊往外彎作怪,拖累好脾性的二小姐。」一說完,吳婆子作勢要捂住春紅口鼻,讓她沒得喘氣。
當然是做做樣子鬧著玩,並非真要下狠手要人命,吳婆子上了年紀,哪追得上花樣年華的小泵娘,繞著圓桌撲騰幾圈也就累了。
吳婆子一停,春紅沒再跑了,她也睜大亮晶晶的眼,胸脯一上一下的起伏,還算有良心的倒了杯茶賠禮。看人臉色討生活的小丫鬟還有幾分眼色,知道不能得罪同在一個院子里過日子的婆子。
雖然她勢利了點,總想攀上高枝,到更有出息的主子跟前當個體面丫頭,說不定日後小姐嫁了還能傍上姑爺撈個姨娘做做,不過形勢比人強,眼前的她什麼也攀不了,只能暫時安分點,先攀上二小姐這棵瘦巴巴的小樹。
有總比沒有好,起碼她不想到洗衣房,從早到晚有洗不完的衣服,把一雙秀氣的手洗粗了。
「好了,鬧夠了也听听我的打算,我準備開家甜食鋪,賣你們沒听過的甜食。」話一出口,李樗以為會得到熱烈的回響,得意地揚起下頷,可是——
第一桶冷水由柳綠潑下。
「二小姐,你沒有鋪子。」畫餅充饑只會餓死,腳踏實地才不會被美夢沖昏頭。
這一箭射得李樗胸口鮮血淋灕。命中紅心呀!丙然築夢要踏實,否則也只是在作白日夢。
「二小姐,我們沒錢。」春紅更實際,點出重點。
李樗的「內傷」更重了,雄心壯志硬生生折了一半,信心滿滿挺起的胸稍微被壓垮一寸。
現實總是殘酷的,她就是沒錢,不然怎會一心想賺大錢……
銀子的祖宗,你到底在哪里,讓我好生尋找呀。
「哎呀!開鋪子總要人手,你到哪找人手,沒個有經驗的哪開得成,總不能自己站在門口拉客吧!」吳婆子考慮的是鋪子的運作,沒人還能如何,全是空談。
看著黑漆螺鈿小匣內的幾兩碎銀,李樗有種被打擊到的感覺。
開門做生意怎麼這麼難,要錢、要人、要鋪子,樣樣都要到位,缺一不可,哪一樣不是教她頭痛,閨閣千金就數她最少見,兩袖清風、身無長物。
不行,不能屈服,路是人走出來的,多少白手起家的富豪還不是一步一步開拓出康莊,她佔了懂得不少現代知識的優勢,還怕頂不起一片天嗎?
至少她腦子里有別人絕對想不到的好點子,她欠缺的是機會,還有一樣最重要的俗氣物——銀子。
「除了我後娘外,這府里誰最有錢?」她那個只生不養的爹總該有所貢獻吧!做官不貪,十年清寒。
而看看這座府邸,院落層迭,小橋流水,酒窖里藏了上百壇陳年老酒,書房里的名家字畫十之八九是真的,她家老爹貪呀!仕紳名流的孝敬拿得歡快,黑心錢照收不誤。
自古以來,十個官員九個貪,只差在吃相好不好看而已。
可惜她沒門路,要不順手模走幾幅字畫就有銀兩入帳,荷包飽飽做什麼都方便。
「老夫人。」三人異口同聲。
「老夫人?」李樗一怔,縴白蔥指搓著下巴。
怎麼忘了李老夫人這號人物,那常氏不敢動李柔,就是因為李柔有老夫人靠,老夫人在府里如此有權威,除了基于中國人講求孝道外,她手中必也握有讓人不敢輕視的田產家財。
「老夫人當年的嫁妝就有好幾里長,再加上這些年老爺給的孝金,老夫人手頭可寬裕了,更別說,她還代管了前夫人的妝奩,光是每年那些田地、鋪子的收益就有好幾千兩,她一個人哪用得完。」
要不是大小姐隔三差五的伸手要銀子,買些釵簪首飾的,想必老夫人更富有。
身為府里的老人,吳婆子看得最透徹,誰輕誰重一目了然,瞞不了她。
「什麼,幾千兩?!」李樗有點意外了。
幾千兩白銀放在現代也是一大筆財富,何況老夫人手中的幾千兩只是田地、鋪子一年的租金收益,她娘也死了十幾年吧!前後算一算,萬兩銀子跑不掉。
「二小姐,你問這些做什麼?」看她眼楮越來越亮,像有什麼要躍出,吳婆子有些不安。
「借錢。」
「什麼,借錢?!」
一頭銀發一絲不苟往後梳成髻,霜發中夾雜著幾縷青絲,李老夫人的神情嚴謹,不苟言笑,一雙低垂的眸子淡若無波,左手一串香木佛珠,上頭刻著經文,由磨得光滑的表面看來,此串佛珠深受她的喜愛。
但這不表示她是個念舊的人,念佛之人也不見得有慈悲心,丈夫早逝,兒子成材,府里又有媳婦掌理,整日空閑無所事事的她,除了念經禮佛還能做什麼,吃齋念佛也是一種避世,省得為俗事煩心。
她唯一還掛心的是嘴甜的大丫頭,打小一口米粥一口米粥喂大的娃兒和她最貼心,看著娃兒一日日的長大,由蹣跚學走路到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她還有什麼不滿足,就盼著幫大丫頭找戶好人家嫁了,心願也就了了。
至于不得她歡心的二丫頭,好吃好喝的供著也就罷了,自己一把年紀了,沒什麼精力再看顧她,丫鬟、婆子跟著總差不到哪去吧!
不過說句老實話,她還真不記得二丫頭的長相,每回見著了總是低著頭,一副上不了台面的小家子氣模樣,問她一句話回答得結結巴巴,就是讓人生不了好感。
可今日,她竟有膽站在她面前,神色泰然地直視她,不見怯弱和慌張,少見的落落大方,那雙明亮大眼盈盈生波,神似她生母蔣秋水,連對她的無禮也如出一轍,毫無一絲恭敬。
這樣的性子實在不討喜,難怪她始終入不了她的眼,母女倆都有看似溫馴,實則執拗的硬氣,骨子里天生帶了不服人的驕傲,就算給了梯子下也不屈服,直挺挺的像不易折斷的竹子,風一過又挺直腰桿。
「是的,孫女急需用錢,請老太君疼惜,刮兩枚金甲片給孫女應應急。」向人開口真不容易,還得先想好借口。
「你要錢做什麼?」李老夫人撥動佛珠,抬目輕睨。
「孫女想打副首飾。」先把銀子騙到手再說。
李樗表現出低眉順目的樣子,語帶恭敬,不輕不重地多了一些討好的意味。
「上輩子」老人緣好到掉渣,「這一世」總不會惹人嫌吧!
看老人家的表情好像不太滿意,她要不要多說兩句話哄她開心?老人家孩子心性,總要人哄著。
「首飾?」李老夫人話一頓,眼神鋒利地一掃,那沒說出口的嫌惡盡在眼皮垂落的雙眸中。
她開始鼓動三寸不爛之舌為自己叫屈。「娘為孫女說了一門親,臨要下聘才發現孫女的匣里竟拿不出足以見人的首飾,三朵珠花、兩支包銀的銅釵、一副過時的銅魚耳墜、三塊教人看了都會發笑的發霉水粉,已結成硬塊,摔在地上也摔不碎。」
時下仕女用的是胭脂水粉,那粉狀的水粉都硬如餅了,可見用了多久、嫡女在府里被苛待得有多慘。
李樗有意無意的往李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一瞟,語氣更加楚楚可憐。「瞧瞧老太君身後的姊姊,她發上插的是掐絲餃珠金釵、海草碧玉簪,腕上套的是通體深綠的翡翠鐲子,孫女身為官家千金還沒個丫鬟來得體面,說出去還打了老太君和娘親的臉,難怪人家一听嫁得寒磣就悔了,好好的一門親事黃得丟人呀!」
「誰說你沒嫁妝來著,你娘的嫁妝我全給留著。」只不過是要留給大丫頭的,她的那一份由常氏出。
「可孫女從頭到尾沒瞧見嫁妝單子呀!老太君你給了我什麼添妝,怎麼都沒瞧著,該不是有人從中污了,連我娘的嫁妝也想霸著不給人。」
偏心也該有個限度,花轎都快抬上門還一聲不吭的,若是她老人家的財產,她想給誰,那是她的自由,但霸著她娘的遺產不放是什麼道理。
听了李樗話里的暗示,李老夫人有些不自在的面上一臊。「誰……誰說不給你了,二十四抬嫁妝全給你備著,等你出嫁再抬到夫家,沒人敢貪你的嫁妝。」
「有二十四抬呀!可真是不少,那孫女可不可以先瞧瞧嫁妝里有什麼,免得到了人家家里只剩破碗破碟的,想打賞下人還拿不出手,徒教人笑話當官的爹窮酸,連點象樣的嫁妝也舍不得給女兒充場面。」
吳婆子是娘的陪嫁,她明明說有一百二十抬嫁妝,整條街都塞滿了。
這位老祖母也真狠心,一口氣貪下這麼多也不怕撐了,若是再加上這些年的租金收益,一百二十抬都算少了,她居然心偏到北極去,二十四抬嫁妝也好意思拿出手,她羞不羞呀!
「呃!這……」李老夫人面有尷色,她極力穩住措手不及的局面,不讓人看出她的慌張。
事實上,她壓根沒準備二丫頭的嫁妝,常氏沒來要她也裝胡涂地當作沒這回事,蔣氏當年留下的大筆嫁妝她有大半要給大丫頭,剩下的留在手邊傍身,手中有財,心中不慌,不孝兒孫多得是,她不想活了大輩子還得受氣,死了連塊風水寶地也葬不了。
李樗笑如春花地挽起李老夫人的手,直往佛堂外走。
「老太君就給瞧一眼嘛!好讓孫女心里有個底,不再慌得緊,下回再有媒人上門說親,孫女也底氣足,不怕人家狗眼瞧人。」
「二丫頭……」李老夫人哪肯順著她。
沒有的東西要看什麼,明擺著打自己耳光嘛,她上哪弄出二十四抬嫁妝讓她瞧個過癮,這會兒叫婆子們準備也來不及,眼看著就要被拆穿謊言,在小輩面前丟個大臉。
「老太君要是走不動,孫女的胳臂長肉了,可以背你。」幸好這幾日飯量足,終于長出氣力。
自告奮勇的李樗挽高繡菊衣袖,露出細白胳臂,瑩白若玉的手臂雖然長了些肉,但仍瘦得像根竹竿,和李老夫人身邊蘇嬤嬤的粗膀子一比,還真是小雞和老母雞之差,根本沒得比。
不僅李老夫人看了心慌,蘇嬤嬤也微白了臉,生怕這位小祖宗要是背不動,一個不小心的,祖孫倆磕倒在地。
「我不……」李老夫人一使眼神,要蘇嬤嬤趕緊上前將人拉住,別讓二丫頭把事情鬧大了。
可你有蘇嬤嬤,我有吳婆子。李樗悄悄打了個手勢。
吳婆子拉著春紅、柳綠一擋,假意要問事。
你推我擋,你要背、我不肯,佛前三炷香,菩薩高高坐,垂目笑看人間兒女,好一場有趣的鬧劇。
「你們拉拉扯扯的干什麼?還有你李樗,放開祖女乃女乃的手,誰準你沒分沒寸的擅闖祖女乃女乃的清修地。」
逆光處,就見一道道金光閃著眼,大的是五彩瓖寶石鳳簪,小的是鎏金翟紋金釵、碧玉蝴蝶鈿、鳳頭點翠金步搖,松松挽起的流雲髻插滿奪目的首飾,赤金瓔珞緊貼著縴長頸項,那一身的華麗閃著富貴味。
這是李樗第一次見到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的大小姐,一身貴氣的李柔穿著緞織百花飛蝶錦衣,搭百蝶穿花雲緞裙,披了一件輕軟織錦披風,蓮步款款,裊裊走來。
再走近一瞧,一代美人之姿,柳眉杏眸、瑤鼻朱唇、芙蓉面,修長皓頸白皙透亮,那含波眼兒一勾,美色酥人,說有多嬌媚就有多嬌媚,把人的魂都勾走一大半。
「是姊姊呀!妹妹來給老太君請安,你走得慢,來遲了一步。」
哇靠,這千嬌百媚的姿容用了幾斤的粉畫出來的,這麼濃的妝還真是下了重本。
李樗只擔心大姊的皮膚不能呼吸,粉太厚會阻塞毛細孔,導致皮膚變糟、長粉刺、冒痘痘、化膿生瘡,為一時的美麗賠上毀容的代價。
雖然她來的地方化妝品普及,連醫美技術都發達得不得了,可她實在不愛在臉上涂涂抹抹,更遑論去整形,她頂多用蛋白、小黃瓜敷臉,保養重于化妝。
更何況李樗的身子骨還在發育,女敕得像朵花的少女,根本用不著多余的胭脂水粉添色,本身便水女敕得宛如豆腐,輕輕一掐就能掐出水來。
李柔不快地拍開妹妹故作熱絡的小手,半挽半扶地將祖母帶回佛堂,坐上紅木雙喜椅。
「你是什麼意思?從樹上摔下來摔壞了頭,傷一好就來尋祖女乃女乃晦氣,還把談好的婚事給攪黃了,你是不是不想嫁人了,打算賴在府里讓爹養你一輩子?!」
嚇!真沖,一開口就是責罵,得理不饒人。
姊姊呀!妹妹也不是省油的燈,接招吧!
「姊姊在生什麼氣?妹妹不過許久未見老太君,想念得緊才來探望探望,你口氣這麼凶好嚇人,老太君是姊姊的祖女乃女乃就不是妹妹的祖母嗎?怎麼佛堂下了禁令,準你來而妹妹不得進入?太無道理了。」
沒料到她敢出言頂撞,李柔微詫,惱怒在心。「少給我強詞奪理,一直以來都是我在祖女乃女乃膝下盡孝,幾時見你孝心大發來走動一回,去去去,少來煩祖女乃女乃,讓人趕就難堪了。」
哈!不好意思,她臉皮厚。
「過去是妹妹不懂事,如今長大了,總不能還讓姊姊一個人辛苦,上了年紀的老人家難免有些病痛,妹妹多年來「不聞不問」內心有愧,古人有雲︰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我想在出嫁之前多盡點孝道,讓福薄的娘親含笑九泉,代她膝前盡孝。」
一提到前任兒媳,李老夫人有絲不自在,微微抽動的眼角有些尷然,總是多活了幾十年,她不會听不出話里的含意。
「不聞不問」是暗指她的偏心,只顧著貼心的大丫頭而漠視悶葫蘆的二丫頭,凡事只想到長孫女,沒想過另一個沒娘的丫頭少了什麼,甚至連死活也不過問。
像這回的婚事她連問也沒問,全由常氏做主,嫁的人家好不好她也不管,丟包袱似的甩給旁人,她事不關己地念她的經,不看、不听、不多事,沒什麼情分,只求菩薩保佑大丫頭嫁個好夫婿。
「都死了十幾年,你還提起娘做什麼,想讓祖女乃女乃傷心嗎?為人子孫盡孝道不是口頭說說就算了,以前你到哪去了,怎麼不來磕頭孝順,光會做表面功夫有什麼用。」李柔毫無姊妹情,對同母所出的胞妹不假辭色,話語嚴苛不把她當親姊妹看待。
「從前妹妹沒人教導懂得少,不像姊姊你惹人憐愛,老太君護得有如心肝,妹妹是無人憐惜的野草,風吹雨打也掙出個活頭,不過……」她話鋒一轉,笑意盈盈。「說到娘,妹妹不得不問老太君一句,我娘的嫁妝要怎麼分,听府里的老人提及,那可是嚇死人的十里紅妝,為什麼我都要議親了,卻連一只水瓢也沒見過?」
「這……」李老夫人語塞。
「娘的嫁妝沒你的分,全是我的。」李柔蠻橫地大喊,充分表現出無情無義的霸道自私。
「我也是娘懷胎十月所生,她的嫁妝咱們一人一半,老太君可要為孫女作證,我娘生前總沒偷人吧!」她振振有詞。
誰敢朝往生者身上潑髒水,李樗這一說震得李老夫人啞口,沒法明目張膽地偏向寵愛有加的大丫頭。
李樗要的也是這結果。老人家不開口,她就不會背上忤逆長輩的罪名,今日純粹是姊妹之爭,爭一個遲來的公道。
「休想,是你把娘給克死的,要不是你,娘也不會死,娘留下的一分一毫你都別想沾。」要是順利把她嫁給劉老頭,今天也用不著多費口舌,被這個平日裝傻的妹妹氣得怒火攻心。
靈魂來自人都上了外層空間的年代,刑克之說李樗是不信的。
「娘拚了命也要把我生下來,她怕我克死她嗎?兒是娘的心頭肉,她怎麼也要護我周全,何況老太君、爹、後娘還有姊姊不是活得好好的,你們誰被我克得臥病不起、一命嗚呼,這刑克之人我李樗擔不起。」
「你……你大逆不道,詛、詛咒至親的話也說得出口。」李柔被氣得指尖輕顫。
李樗笑臉如花的走向李老夫人,「一半的嫁妝,老太君,那是我娘的,誰也不能佔為己有,孫女也喊你一聲祖女乃女乃吧!都是你的嫡孫女,要公平,孫女實在不想請出舅舅來做主,當年備了多少嫁妝舅舅最清楚,一碗一筷也少不了……」
萬幸呀!李樗還有個剛正不阿的好舅舅,不然這個虧就吃定了,被一屋子的女人給贓了。
只是,她明明是來借幾百兩開鋪子,怎麼鬧到最後竟是分嫁妝,把原意給扭曲了,還多得罪一個親人,意料之外的發展教人完全傻眼,老天在玩她不成?
李樗很苦惱,悄悄提升戰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