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呆。
發呆中。
繼續發呆。
還在發呆。
望著褪了色的藕色纏枝茶花床帳,半面吐蕊的銅鑄海棠帳鉤,以及略帶古樸,實則有陳年潮濕味所留下的腐朽,睜大一雙圓滾滾杏眸的李曉瑜除了發呆外,實在想不出自己還能做什麼,神通的扭轉眼前詭異至極的局面。
她怎麼也料想不到平凡如自己也有小說一般的奇遇。
為什麼是她?教人絞盡腦汁也無法理解。
從來不是美女的她得到的贊美通常是好可愛、好白女敕,大眼楮好有神,笑起來像融在蜜里的糖果,甜滋滋的,也似色彩鮮艷的福氣搪瓷女圭女圭,讓人想狠狠捏一把。
因為嗜吃甜食的緣故,她打小就沒瘦過,從一顆討人喜歡的小圓球長成豐腴的貴妃體態,長輩看了依舊喜愛的捏捏她有肉的腮幫子,用看媳婦的眼神贊聲好生養,明的暗的牽紅線,盼能讓她做自家兒媳。
說來她的長輩緣好得沒話說,可說是人見人愛,沒有人不受她開朗樂觀的個性所吸引,甚至小孩緣也不錯,沒有誰家的孩子不願意跟她玩,她生平最得意的一件事是,她一出馬,再難纏、再刁頑的孩子也乖得像小白兔似的。
可是,說到異性緣就讓人心酸了,受到詛咒般的戀愛運悲慘到不行,從暗戀隔壁的小雄開始,到如今第十五次告白皆慘遭拒絕,人家王美美是桃花一朵一朵地開,一年四季開滿枝椏,沒見凋謝過,而她是苞也不見結一朵,直接萎在枝干上,只見綠葉成蔭無花蹤。
原因無他,源自她豐腴的身材呀!胸大腰也大,就是個多汁的水梨體型,在以葫蘆形為美的普遍審美觀下,她的「稍胖」就成了一種不可饒恕的原罪,男人眼中只看得見腰身縴細的骨感美人,瞧不見腴女敕有味的胖佳人。
啊,胖有罪嗎?她不過是愛吃一點,稍微放縱自己一些,有個抗拒不了美食甜點的胃,見到女乃油蛋糕、起司蛋糕、隻果派、杏仁酥、藍莓瑪芬……就忍不住嘴饞,不塞個滿嘴不罷休。
唉,身材不往橫的發展也不行,誰教她太貪吃了,點心、宵夜吃得凶,完全沒計算卡路里。
不過這不全是她一個人的錯,要怪就怪她有個幸福美滿的家庭,爸爸媽媽、哥哥姊姊都太寵她了,習慣性把她當小豬喂,一旦她瘦個半斤肉,他們就心疼得像有人往自己身上割肉似的,又是補又是灌的,全家總動員一起為她增肥。
身為麼女的她活生生是權威組織下的犧牲者,她沒說「不」的權利,只能屈從,一家人合起來抵制她一人,她瘦得下來才有鬼,養豬計劃持續不斷,夙夜匪懈呀!
好在她天生是個樂觀的人,面對困境也不氣餒,努力活出自我,隨遇而安。
譬如此時——
「小姐,妳醒了呀?該起來吃藥了,夫人說妳的身子再不好起來,要扣妳的月銀,讓妳連湯藥也沒得喝,直接病死在床上,省得連累一家子吃苦受罪……」
發呆中的李曉瑜……不,是這具年僅十五、剛及笄的身體主人李樗,動了動怔忡大眼,似無力,又哀怨地望向一身淺青色衣裙,扎著雙丫髻的丫鬟,那流不出的淚在眼眶中打轉,羸弱得令人心疼。
再看一眼刻著三仙拜壽圖的檀木三足幾,上頭有只瓖珠圓肚香爐,爐蓋上滿是灰塵和灰褐色污痕,看得出許久不點香了,下人們也不常清理,推放著當擺設,失了銅爐原有的光澤和香氣。
一張老舊的梳妝台,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倒是瓖嵌其間的菱花銅鏡還算光滑,映出一屋子的寒酸和刻苦,鋪在梨花木圓桌上的縴錦都洗出毛邊了,微微泛白。
難得是還有三折山水屏風,以及屏風後的五尺寬刻木芙蓉黃梨衣櫃,收藏的是穿了多年的舊衣,沒一件是新的。
听說她是一個七品縣令的二女兒,可是穿的卻不如夫人跟前二等丫鬟來得體面,這不是親生的就當狗養,有得剩菜殘肴就得感激涕零?
幸好她生性豁達,既來之,則安之,在看到雖有細繭卻縴長的蔥白十指後,一直想瘦卻瘦不下來的渴望被滿足了,現在的她雙頰凹陷,形銷骨立,腰上沒有往日的肥肉,只有可憐的女敕皮。
往好的方面想,這也算是美夢成真吧!至少她瘦了,不再是旁人口中的小胖妹,想吃什麼就吃什麼,用不著再忌口,擔心腰月復上的肥油又多一圈。
只是,不是說這李樗是縣太爺的女兒,還是正室所出的嫡女,為何在她臥床期間不見伙食上有所改善,豆腐青菜、青菜豆腐,肉末比蔥花還少,淡得沒一絲油味,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是下人不盡心盡力服侍,搞小動作,惡奴欺主?還是這個身體的主人不受寵!眾人排擠她,是個小受氣包。
看看臂上的擦傷和掐出來的淤青,分明是受到虐待,只是下手的人還有所忌憚,專挑衣服可以遮住的地方施虐。
欲哭無淚的李樗只能見機行事,裝出撞傷腦子的表情呆滯,彷佛得好好休養才能養好受驚甚重的身體。
「春紅,閉嘴!誰準妳對二小姐無禮的,小姐就是小姐,咱們的主子,可由不得妳放肆。」一名約十五、六歲,身著淺紫色衫裙的圓臉丫頭板著臉教訓。
「柳綠姊,我說的是實話,夫人一早特別叮囑了,要是這兩、三日二小姐還下不了床幫忙操持家務,妳、我和吳婆子就要挨板子,扣三個月月俸,我一個二等丫鬟一個月也才三百文錢,家里就等著這些錢買米下鍋,若被扣了餉,我老子、老娘、弟弟妹妹吃什麼,難不成讓他們勒緊腰帶挨餓……」
若不是家里窮,無米可炊,誰家的爹娘舍得將孩子送進大戶人家為奴為婢地任人打罵,就算被打死也無處申冤,破草席一卷,賠個幾兩銀子就了事,這年頭最不值錢的便是人命。
春紅家是做小生意的,如今還在城北胡同賣豆腐腦,早年家里孩子生得多,祖父母多病又得用藥吊著一口氣,幾年下來花光了積蓄,漸漸捉襟見肘,米缸十天半個月是空的,只能吃糟糠野菜果月復。
不得已只好將女兒一個一個的往外賣,交給人牙子勉強換個幾兩銀子維持家計。
五姊妹中,春紅比較幸運被賣入離家較近的縣府,當年不到十歲的她先是庭院灑掃丫頭,月俸不高,僅二十文錢左右,之後調到二小姐身邊伺候,由最低等的丫鬟做起,這才慢慢有了接濟家人的能力。
可是人的心是貪婪的,自從曉得自個兒的主子是府里最不受寵的二小姐,而且是受人欺凌也不還手的軟柿子後,她的埋怨就沒斷過,不時發兩句牢騷,巴望著能調到大小姐或三小姐院落當差,那兩位小姐才是府里的金枝玉葉,老夫人疼得有如命根子似的,隨便打賞個下人就是一兩銀子,這才叫富貴人家的手筆嘛!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爬,春紅的想法並沒有錯,雖然勢利點卻是為僕者的心願,誰不想跟著得勢的主子吃香喝辣,滿手兜著金銀財寶,擺顯擺顯揚眉吐氣。
李樗不經意地瞄一眼滿臉不滿的春紅,又偷瞄一臉無奈又耿直的柳綠,暗暗在心里嘆了口氣。
一個嫡女活得這麼窩囊,難怪連個丫鬟都瞧不起她。
要振作,一定要振作呀!就算做不到大富大貴也要讓自己過得好一點,這里可沒有疼她的爸媽和兄姊,一切都得靠自己了,再不自救就要任人宰割,一輩子低頭做人。
老天爺未免太「厚愛」她了,瞧祂們把她送到什麼鬼地方,不就是失戀多喝了幾罐啤酒,有必要下這麼重的懲罰嗎?昏迷過後再一睜開眼,竟是陌生的環境,人變了,景物變了,連時空也變了,她成了穿著類似明朝服飾的官家千金,而且才十五歲。
比原本的她整整小了十歲。
「夫人是夫人,小姐是小姐,只要老夫人還在,誰也不能苛待了二小姐。」尊卑有別,該有的規矩還是不能偏失。
二小姐也可憐,倒霉受了這無妄之災,過程她都听其他丫鬟說了。
前幾日,閑來無事逛園賞花的大小姐瞧見枝頭上盛開妍麗的桃花,她一堆丫鬟、婆子誰也不叫,偏偏要搬著海棠花盆經過的二小姐幫她摘花,還指定要最高的一枝。
二小姐好歹是官家出身的千金小姐,哪會爬樹,但在大小姐的威嚇下,只能手腳並用笨拙地往樹上爬。
眼看就要采到花,誰知一只毛毛蟲掉在她手背上,她尖叫一聲腳踩了空,整個人像離枝落花往下掉。
離譜的是,底下的丫鬟、婆子像怕被她壓著似的趕緊散開,沒有一人伸出援手試著去接,眼睜睜看她腦門撞向磚角,鮮紅的血緩緩而出,很快地染紅一地,氣息幾無。
嗤了嗤鼻,春紅仍有些許不敬。「知道了,柳綠姊,妳別再說教了,我把藥熬好了老半天擱在小幾上,二小姐看也不看一眼,整日呆坐著不語,她是不是摔傻了?」
一根木頭似的,不是傻了還能是什麼,憨憨傻傻的樣子教人一瞧就來氣,當時怎麼不摔死她算了。
「胡說什麼!還不去擰條巾子給二小姐擦傷,做丫頭的本分都忘光了,待會胡婆子回來瞧妳又沒做事,小心皮肉痛。」吳婆子沒好氣的斥責。
她原是二小姐的女乃娘,女乃了她兩年,但在夫人死後,老爺再娶,甫進門的新夫人便以斷女乃為由將她貶為看門的婆子,讓當時年僅兩歲的二小姐失怙又失去照顧的人,差一點養不活。
她吳婆子是夫人的陪嫁,夫人當年曾經做主讓她跟手下一個管事成親。
誰知道她大月復便便時不小心摔了一跌,未足月的胎兒差點保不住,夫人知道了,要大夫用最好的藥替她安胎,母子倆才得以均安。
她哪能讓夫人拚命生下的麼女為之夭折。
其實女人傳宗接代的壓力不比男人輕,為了對得起李家列祖列宗,身子骨不好的夫人堅持一定要再生一個,為李家留下香火。
誰知生的又是女兒,產後虛弱再加上失望打擊,夫人不到一年便悒郁而終,留下剛長牙、嗷嗷待哺的二小姐,以及已經兩歲大深受老夫人喜愛的大小姐。
反觀瘦弱的二小姐因為太愛哭,又是克死親娘的掃把星,她在府里的地位像是多余的,姥姥不疼,爹爹不愛,沒人關心她的死活。
沒多久,老爺又議婚,娶的是上司的女兒常氏,她一入門為了展現新婦的大度才注意了下年幼的二小姐,隨手指了兩個丫鬟照顧。
不過在她生了三小姐之後,坐穩當家主母位置的她露出尖酸刻薄的本性,人前是和善可親的後母,人後則是不理不睬,任二小姐自生自滅,若非為了博得賢淑美名,只怕早下毒手,讓無人看顧的二小姐夭折。
「柳綠姊,我說的是實話,夫人一早特別叮囑了,要是這兩、三日二小姐還下不了床幫忙操持家務,妳、我和吳婆子就要挨板子,扣三個月月俸,我一個二等丫鬟一個月也才三百文錢,家里就等著這些錢買米下鍋,若被扣了餉,我老子、老娘、弟弟妹妹吃什麼,難不成讓他們勒緊腰帶挨餓……」
若不是家里窮,無米可炊,誰家的爹娘舍得將孩子送進大戶人家為奴為婢地任人打罵,就算被打死也無處申冤,破草席一卷,賠個幾兩銀子就了事,這年頭最不值錢的便是人命。
春紅家是做小生意的,如今還在城北胡同賣豆腐腦,早年家里孩子生得多,祖父母多病又得用藥吊著一口氣,幾年下來花光了積蓄,漸漸捉襟見肘,米缸十天半個月是空的,只能吃糟糠野菜果月復。
不得已只好將女兒一個一個的往外賣,交給人牙子勉強換個幾兩銀子維持家計。
五姊妹中,春紅比較幸運被賣入離家較近的縣府,當年不到十歲的她先是庭院灑掃丫頭,月俸不高,僅二十文錢左右,之後調到二小姐身邊伺候,由最低等的丫鬟做起,這才慢慢有了接濟家人的能力。
可是人的心是貪婪的,自從曉得自個兒的主子是府里最不受寵的二小姐,而且是受人欺凌也不還手的軟柿子後,她的埋怨就沒斷過,不時發兩句牢騷,巴望著能調到大小姐或三小姐院落當差,那兩位小姐才是府里的金枝玉葉,老夫人疼得有如命根子似的,隨便打賞個下人就是一兩銀子,這才叫富貴人家的手筆嘛!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爬,春紅的想法並沒有錯,雖然勢利點卻是為僕者的心願,誰不想跟著得勢的主子吃香喝辣,滿手兜著金銀財寶,擺顯擺顯揚眉吐氣。
李樗不經意地瞄一眼滿臉不滿的春紅,又偷瞄一臉無奈又耿直的柳綠,暗暗在心里嘆了口氣。
一個嫡女活得這麼窩囊,難怪連個丫鬟都瞧不起她。
要振作,一定要振作呀!就算做不到大富大貴也要讓自己過得好一點,這里可沒有疼她的爸媽和兄姊,一切都得靠自己了,再不自救就要任人宰割,一輩子低頭做人。
老天爺未免太「厚愛」她了,瞧祂們把她送到什麼鬼地方,不就是失戀多喝了幾罐啤酒,有必要下這麼重的懲罰嗎?昏迷過後再一睜開眼,竟是陌生的環境,人變了,景物變了,連時空也變了,她成了穿著類似明朝服飾的官家千金,而且才十五歲。
比原本的她整整小了十歲。
「夫人是夫人,小姐是小姐,只要老夫人還在,誰也不能苛待了二小姐。」尊卑有別,該有的規矩還是不能偏失。
二小姐也可憐,倒霉受了這無妄之災,過程她都听其他丫鬟說了。
前幾日,閑來無事逛園賞花的大小姐瞧見枝頭上盛開妍麗的桃花,她一堆丫鬟、婆子誰也不叫,偏偏要搬著海棠花盆經過的二小姐幫她摘花,還指定要最高的一枝。
二小姐好歹是官家出身的千金小姐,哪會爬樹,但在大小姐的威嚇下,只能手腳並用笨拙地往樹上爬。
眼看就要采到花,誰知一只毛毛蟲掉在她手背上,她尖叫一聲腳踩了空,整個人像離枝落花往下掉。
離譜的是,底下的丫鬟、婆子像怕被她壓著似的趕緊散開,沒有一人伸出援手試著去接,眼睜睜看她腦門撞向磚角,鮮紅的血緩緩而出,很快地染紅一地,氣息幾無。
嗤了嗤鼻,春紅仍有些許不敬。「知道了,柳綠姊,妳別再說教了,我把藥熬好了老半天擱在小幾上,二小姐看也不看一眼,整日呆坐著不語,她是不是摔傻了?」
一根木頭似的,不是傻了還能是什麼,憨憨傻傻的樣子教人一瞧就來氣,當時怎麼不摔死她算了。
「胡說什麼!還不去擰條巾子給二小姐擦傷,做丫頭的本分都忘光了,待會胡婆子回來瞧妳又沒做事,小心皮肉痛。」吳婆子沒好氣的斥責。
她原是二小姐的女乃娘,女乃了她兩年,但在夫人死後,老爺再娶,甫進門的新夫人便以斷女乃為由將她貶為看門的婆子,讓當時年僅兩歲的二小姐失怙又失去照顧的人,差一點養不活。
她吳婆子是夫人的陪嫁,夫人當年曾經做主讓她跟手下一個管事成親。
誰知道她大月復便便時不小心摔了一跌,未足月的胎兒差點保不住,夫人知道了,要大夫用最好的藥替她安胎,母子倆才得以均安。
她哪能讓夫人拚命生下的麼女為之夭折。
其實女人傳宗接代的壓力不比男人輕,為了對得起李家列祖列宗,身子骨不好的夫人堅持一定要再生一個,為李家留下香火。
誰知生的又是女兒,產後虛弱再加上失望打擊,夫人不到一年便悒郁而終,留下剛長牙、嗷嗷待哺的二小姐,以及已經兩歲大深受老夫人喜愛的大小姐。
反觀瘦弱的二小姐因為太愛哭,又是克死親娘的掃把星,她在府里的地位像是多余的,姥姥不疼,爹爹不愛,沒人關心她的死活。
沒多久,老爺又議婚,娶的是上司的女兒常氏,她一入門為了展現新婦的大度才注意了下年幼的二小姐,隨手指了兩個丫鬟照顧。
不過在她生了三小姐之後,坐穩當家主母位置的她露出尖酸刻薄的本性,人前是和善可親的後母,人後則是不理不睬,任二小姐自生自滅,若非為了博得賢淑美名,只怕早下毒手,讓無人看顧的二小姐夭折。
「大概是經此一嚇把膽子嚇大了,人往鬼門關前走了一趟還能不無所悟嗎?當時看了二小姐一頭血,我以為這回真救不回來,連王大夫都直搖頭嘆氣說听天由命了。」她嚇白了一張臉,自責得想跟二小姐去了。
人家說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二小姐這種改變她是樂見的,本來嘛,做主子就要有做主子的派頭,才不會人人都目無尊卑想來踩一腳,主不主、奴不奴的,像什麼話。
早些年她就要二小姐拿出做主子的威風,別性子軟的由著他們越來越放肆,在這人吃人的世間,好脾氣只會讓人覺得好欺負,寬以待人不足以服眾,反而讓人得寸進尺,狐假虎威的專挑軟柿子踩。
偏偏二小姐不听勸,說什麼她對別人好,別人也會對她好,少計較就少糾紛,同在一個屋檐下何必對人太過苛刻,誰無難處,體諒些便能和樂融融。
可是她的好意有人感受到了嗎?夫人照樣自私自利地只管她那一房的死活,要權要銀,好的東西全往她屋子里搬,別人的死活與她無關,她只做門面光鮮的官夫人。
早年守寡的老夫人周氏守在佛堂吃齋念佛,俗事不問地念她的經文,說是茹素卻樣樣菜肴都要精致,稍微涼口就擱置一旁,哪有佛家人的清貧美德。
大小姐更可恨了,身為長女卻從未為府里做一件正經事,整日算計來、算計去,唯恐日後的嫁妝會少一半,連自個兒妹子的妝奩也不放過。
當年夫人死後留下的嫁妝,就算是新夫人也無從染指,這是兩位小姐的,理應由她們平分。
可大小姐不這麼想,她認為母親的財產都該歸她一人所有,妹妹是多余的掃把星,一出生就害死娘親,讓她也無母可依,所以這是妹妹欠她的,理所當然不配和她爭。
柳綠透露,「听說這回二小姐受傷,是大小姐在背後搞的鬼。」自家姊妹吶!居然這般惡毒。
「噓!小聲點,別讓人听見了,咱們心里有數,多護著二小姐一點,別讓她又傻乎乎的受騙。」一群丫鬟、婆子前呼後擁,用得著讓一名閨閣小姐上樹嗎?想也知道其中有詐,是害人的小手段。
在大小姐的婬威下,沒人敢多說一句,但有小廝私下透露,那棵桃樹的枝干被人鋸開一大半,任誰踩上去都會斷,二小姐會掉下樹一點也不意外,根本就是挖好的坑,等著她一腳踩空。
柳綠無奈的苦笑。「嬤嬤,我真為二小姐不值,她才是正經的嫡女,可是過得卻不如三小姐屋里的丫鬟。」
有點懼內的縣太爺李雲天在家里男丁中排行老二,不過他是嫡子,兩名庶出的兄弟李競同、李競雲地位不如他,幾名姊妹則早已遠嫁,少有往來。
他已故元配蔣氏生有二女李柔、李樗,繼室常氏則有一女李樂,小妾高氏原是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頭,因為他一直無子嗣才由他娘做主給他做填房,生有一女李靜、一子李拙,李拙過繼在蔣氏名下,為嫡子。
李雲天當這個父母官,雖然不到魚肉鄉民的地步,但收收小賄也是有的,因此手頭寬裕,日子過得相當優渥。
可是沒人嫌銀子多的,官俸加上富戶們的孝敬,把持家中大權的常氏仍老嚷著銀子不夠用,逼著大伙縮衣節食,發給青漪院的月銀不是遲上十來天便是少了,讓這院子的主子和下人們都過得苦哈哈,只差沒典賣首飾來買日常用品。
「可不是,大小姐還黑心地把主意打到二小姐頭上,竟伙同親舅母要為二小姐謀一門親事,對方是死了三任妻子的有錢鰥夫,年紀大得足以當二小姐的爹。」沒這般算計人的,心腸比墨汁還黑。
「什麼,要二小姐嫁給死了三個妻子的老男人」正在縫衣服的柳綠難以置信地咋舌,針頭一時失準扎進指頭,淡淡的血絲滲出。
「誰說我要嫁人!哪個殺千刀的不長眼,連本小姐這株幼苗也敢摘。」十五歲還是國中生,嫁人太早了。
被心不甘、情不願的春紅攙扶著,李樗一身淺黃繡綠萼梅短衫下是湖綠色團花百褶裙,她半是輕喘半是含笑的倚門而立,略帶蒼白的臉色微浮嫣紅,讓瑩白小臉透出動人的霞色。
她眉如彎月,眼似星辰,丹唇編貝,瑤鼻小巧,五官明媚,而膚白透皙,彷佛羊脂白玉,雖然面頰不夠豐潤,小有病態,可誰敢說李樗不是我見猶憐的小美人呢!
她美在清新月兌俗,淡雅的氣質如空谷幽蘭,清清雅雅的,渾然天成,不帶半絲人間濁氣,雅如一幅畫,勝在嬌而不媚。
「二小姐,妳的傷還沒完全好,怎能四處亂走,萬一又顛著、踫著,豈不是讓嬤嬤心疼死。」吳婆子快步走去,接手扶著弱柳一般的二小姐。
在青漪院里,若無外人在場,大家對吳婆子的稱呼是「嬤嬤」,畢竟她是二小姐的女乃娘,該有的尊重少不了。
可是出了青漪院,她就只是一個地位低微的看門婆子,為免讓人有借口清理青漪院上下,就連吃她女乃的二小姐也得改口,裝出生疏且尊卑分明的樣子。
「好了大半,嬤嬤不用擔心我身子吃不消,妳和柳綠剛才在說我什麼,什麼嫁不嫁人的,我沒听清楚,妳再說仔細點,別讓我心里七上八下直打鼓。」這具破爛身體呀!底子真的有夠差,才走個兩步路就喘得快斷氣,簡直比林黛玉還不濟。
要鍛煉,好好的磨一下,實在差到令人發指,她以前胖到八十九公斤也沒走個路就氣喘如牛,拎著包包和人搶貨時一樣敏捷,沒人敢小看犀牛的強悍。
可是這李樗不過受了小小的傷而已,體力居然弱到要人扶,剛剛下床時,她腿軟得差點跌在地上,撐了許久才勉強站直,兩條竹竿腿抖得像剛生下來的小鹿。
好在她在園里走了一圈後稍微恢復一些精神,雖然小腿還有點抖,但算不錯了,沒有直接跪下拜天公,以後每日早晚走個幾回,她就不信還能差到哪去。
一提到這事,吳婆子的眼眶就紅了。「真是個沒良心的,也不怕天打雷劈,也不曉得他們在想什麼,這麼害我的小姐,那個人都四十好幾了,長女都替他生了三個外孫,他還老不修想娶個年輕貌美的姑娘,好拚出個兒子。」
「可我上頭不是還有個未訂親的大姊,長幼有序,大姊還未出閣哪輪得到我。」古代不是最注重倫理,哪有長姊未嫁小妹先許人的道理。
吳婆子一听,氣就上來了。「就是大小姐在攪和,她讓如月那丫頭把妳唯利是圖的舅母找來,兩人暗暗盤算能分得多少聘金,再把妳那份嫁妝扣下來,實在可惡。」
「這事不是該由我繼母出面處理嗎?哪由得她們兩人私下做主。」所謂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猶在,就算是長姊也不能越俎代庖。
「對方只要人不要嫁妝,而且還附送一大筆教人眼紅的聘禮,夫人一听不用拿銀子出來,還有進帳,笑得眼楮都瞇成一條線,直道劃算,要人擇日請媒下庚帖,把這門親事定下。」不是親生的就是有差,把人家的女兒當貨物銷出去,只管利益,不看其他。
李樗秀眉一顰。「我爹呢?他不管這件事嗎?好歹事關女兒一生。」
「後院的事一向由夫人打理,老爺在外是青天大老爺,威風八面、走路有風,可是夫人掉兩滴淚、吹吹枕邊風,他的骨頭就酥軟了,只要夫人決定的事他從沒反對過,更別說老爺現在人在外地當官,等消息傳到他那,早就一切成定局。」
說穿了,不就是懼內的軟骨頭,在外頭威風凜凜,前呼後擁當他的官老爺,一回到府里是沒用的蟲,夫人一瞪眼便涎笑討好。
她不想背後說主子是非,但她實在看不慣老爺在夫人一走後便迫不及待迎入新婦,而且很快有了三小姐,對二小姐不聞不問,好像那不是他的女兒似。
「是嗎?」李樗眉角一挑,暗自思索著。
柳綠將泡好的茶送到她手上,她掀開繪有牧童吹笛的杯蓋,吹了吹,怕燙地一小口一小口抿著。
「二小姐,大小姐的做法太教人心寒了,怎麼說妳都是她的親妹妹,在這世上就數妳倆最親了,親爹靠不住還不是姊妹倆相扶持,她豈能這般陷害妳?」打斷骨頭還連著皮呢!哪能斷得干干淨淨。
她先是皺眉,之後是拱著鼻子笑瞇眼。「呵,人家想害我,我就一定要配合嗎?」
「二小姐的意思是……」看她扮了個逗趣的鬼臉,吳婆子忍俊不禁,心里柔軟了幾分。
「我爹好歹是個七品縣令,我不嫁,平民百姓有誰敢強娶。」想摧殘她這株水蔥般的幼苗,門都沒有,她連過橋木都給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