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鶯鶯錄影結束,趕至24H茶館。
茶館外,戶外煙區,坐著一名紅衣女子。那女子長相空靈秀氣,但姿態很流氓。她手里挾著煙,長發盤腦後,紅色窄版上衣,黑色窄腳褲,坐在煙霧騰騰後,挺不雅地邊吸煙邊抖腳。
見到汪鶯鶯,她招手。
汪鶯鶯將劇本扔桌上。「你什麼意思?」
郭馥麗不疾不徐噴出一團霧。「劇情大綱看過了吧?女明星未婚懷孕,偷偷跑去結婚生子。結果,當孩子十五歲時,女明星厭倦平凡的家庭生活,又搞上外面的男人,卷走生病老公的財產,拋家棄子,跟情夫出國爽。」
郭馥麗彈彈煙灰,繼續講。「那可憐的孩子,打工賺錢養家,照顧老爸。老爸臨死前,女明星良心發現,回國探望病夫,跪求父子原諒,痛改前非。結果當晚把兒子要繳醫院欠費的錢搜刮一空,逃跑了。最近,這女人告兒子棄養,因為她跟兒子勒索生活費,要不到就故意出來鬧。這麼狗血的劇情,汪小姐你要是肯演,一定咸魚翻身,拿最佳演技獎——」
汪鶯鶯鎮定下來,坐下,瞪著郭馥麗。她也點燃香煙,跟郭馥麗對嗆。「你是誰,為什麼知道這些事?」
「呴,你大概只知道你兒子換了名字,變成大作家。至于他的私生活,他這些年受的苦,你都不在乎吧?OK,姐姐我,就告訴你我是誰!」
郭馥麗用力按熄香煙。「我是誰?我是讓八個不同繼母糟蹋到大的女人,這要感謝我那位混黑道的爛爸爸。我告訴你,程少華是我罩的,你他馬的要是還想留著那張老臉,在江湖上混,就給我乖乖登報道歉。聲明啟事都幫你寫好了——不要說我狠,我還幫你留一點面子。」
郭馥麗打開包包,扔出聲明啟事,繼續撂狠話。「明天上午,姐姐我醒來,打開報紙,要是沒看到這則聲明啟事登在上面,你就等著看你的惡行,拍成電視劇,每天播。對了,我還會順便昭告天下,這故事是根據女明星汪鶯鶯真人真編的。」
郭馥麗露出燦爛笑容,爬梳頭發,感嘆地說——
「唉呀,人在江湖,有時就是要比誰更不要臉,誰更不怕是非,程少華那家伙太文謅謅,只敢在文字國逞凶斗狠,現實生活他那套不行啦。惡人就要惡人騎,你說對不對?」
「我要跟我兒子講話。」汪鶯鶯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氣得發抖。
「你看這聲明啟事。」郭馥麗指著念給她听。「關于本人的棄養風波,實屬誤會一場。本人愛子心切,誤認程少華先生為失散多年的獨子程品政,幸得程先生諒解,不允追究……」郭馥麗抬眼,笑看汪鶯鶯。
「你兒子是誰我不知道,至于這個大作家程少華,他不是當初被你拋棄的兒子,我的意思你懂嗎?」
汪鶯鶯反擊。「他是不是我親生兒子,記者去查就知道了,這聲明啟事不能代表什麼。」
「對,是不能代表什麼,但能代表你這個事主心虛理虧。不只這樣,往後要是記者再跟你求證,你要是有臉敢再說一次他是你兒子,我就讓你在電視圈混不下去,另外,還會向你追討當初拿走程少華的那些錢,並且調出你過去那些姘頭的姓名。你所有見不得人的丑事,我會一件件將它們端到台面上來批斗。」
汪鶯鶯不吭聲。
郭馥麗說︰「姐姐我現在好聲好氣在跟你講,你不要逼我用老娘的口氣對你咆哮。怎樣?不回答?听不懂嗎?」郭馥麗目光一凜。
「好。」拿出手機,打給記者。
「哈羅,梅姐,我這有一條獨家新聞喔你要不要——」
「我知道了。」汪鶯鶯搶下手機,按掉通話鍵。「照你意思做可以吧?!」
「OK。」郭馥麗站起來,拿出一副很閃很貴的C牌墨鏡,朝路前招招手。一輛黑頭車駛近,停在路前。
郭馥麗比了比黑頭車。「看見沒?我兄弟就坐在里面,我話跟你說在前頭,我後台很硬,不要惹我。」
說完,撇下臉色鐵青的汪鶯鶯,郭馥麗好優雅地坐入車內。
在駕駛座的潘若帝急問︰「談好了?她怎麼說?」
「啊開車啦,不會等一下再問喔。」
「凶什麼凶?」
「哼、我很入戲你不知道嗎?」指著前方,小冰下令。「Go!」
第二天,潘若帝五點就守在便利商店,早報一來,翻到聲明啟事,奔回家,獻給坐在椅上,翹著腳抽煙的郭馥麗女王。
「真的注銷來了,小冰你太強了,我太佩服你了。」
「出來混不強行嗎?」郭馥麗得意洋洋地看了看啟事,卷起報紙扇風。「現在,那家伙看到這個聲明啟事,應該可以恢復正常了。嗟,他再這樣病懨懨下去,他不死,這黑暗氣氛都要害我提早葛屁了。」
郭馥麗拿著報紙,走向程少華房間,砰地踢開門。
「進來不會敲門嗎?」程少華從床上彈坐起,枕頭K來,暴跳如雷。
「看完這個再吼我!」咻地,郭馥麗拿報紙回K。
痛啊,程少華揉著額頭,打開報紙,看見啟事。
「你做了什麼好事?」見鬼了,沒良心的老母竟登報道歉?
「不用太感激,我是受不了看你每天像鬼一樣飄來飄去,嚴重干擾我的思緒,影響我寫本。」
程少華撇下報紙,煩躁地抓頭。「我又不是因為她,她不配。」
「不要嘴硬,我知道汪鶯鶯讓你受到很大刺激。」
「汪鶯鶯做什麼我早就麻痹了,跟你說不是因為她!」
程少華躺下。「不用這樣,我再廢幾天就好了。」他知道小冰是好意。
小冰爬上床去,掐住瘦了一圈的程少華下巴打量著。「說,不是因為汪鶯鶯?那你干枯成這樣是——」
忽然,程少華想到某事,驟然坐起,差點將小冰撞落床鋪。
「今天幾號?!」
「激動什麼啦。」
「幾號?」
「十號啊!」
「今天要繳房租!」
「對啊。」
「你去繳,下午五點,在之前跟房東約的那家咖啡館。」
「我去繳?房租不是都你繳嗎?喂,房東你女朋友欸。」
「以後都你繳。」
「你大王啊,獨裁也要給個理由吧,繳得好好的干嘛要我……等一下,等一下。」郭馥麗戳他胸膛。
「靠夭,難道把你變成這樣的是徐遠?你們分手了?!」正解。
程少華下床,拿出他那份房租,交給郭馥麗。
「不用這麼驚訝看著我,那女人絕對比我還慘。」又遞出名片,塞到小冰懷里。「這心理醫生我朋友,要是她看起來很淒慘,叫她去掛號諮商,醫藥費我付。」
小冰張大嘴巴,打量程少華。哼,需要看心理醫生的是你吧?!
分手後,太陽更凶了,日日熱氣蒸騰,徐遠卻每天笑咪咪的。
放假日早晨,汪大吉又穿著夾腳拖,搖著扇子晃進停車場,交接收費工作。他正要走進收費亭,那邊,徐遠走出房間。她大聲打招呼,害他嚇得扇子都掉了。她竟然主動跟他哈羅?!
「老板好。」徐遠笑咪咪。
「你怎麼了?」冰山女子笑咪咪耶?汪大吉嚇死了。
「我說老板好啊。」
「你……你在笑?」
「最近心情好。」我心情好,我很好,我很好。沒錯,每天早上,徐遠醒來就這麼跟自己說。絕不讓任何人知道,她失戀了,沒了程少華很傷心。她每天跟自己說她很好,刻意表現正常,該哭卻笑,該悲傷卻笑得更厲害。她調適自己,故作冷靜,但她不知道,她這樣別人看了很驚恐。
「你怪怪的呴。」
「我很好!」我很好,大聲答,用力催眠自己。
是的,她很好,她比過去更愛笑。
放假這天,她跑去看了四場電影。
下午,要去咖啡店收房租。
分手已是事實,房租還是要繳。
她希望那家伙別忘了當初的收租地點。
時間到了,她心中忐忑,卻滿面笑意走進咖啡廳。我很好,我很好,絕不能讓他知道我不好。
有人已經等著她,是郭馥麗。不是程少華?
徐遠暗松口氣,卻又感到一陣空虛。如今他連面都不想見。他真是很徹底啊,徹底對她死心了,很好。這一忐忑,面上笑容堆得更厲害了。
徐遠坐下。
郭馥麗拿出信封放桌上。「房租,點一下。」
徐遠笑咪咪點完鈔票,簽收。「謝啦。」
郭馥麗打量她。「你一進來就一直笑,是在笑什麼?」
「有嗎?呵呵呵,最近心情不錯。好啦……房租收了,走了,掰。」
徐遠揮揮手,走也。
「見鬼了。」小冰眯起眼,一個變流浪漢,一個笑得像站壁流鶯。
小冰灌掉冰茶,殺回家。
啪,帥氣地踢開程少華房門。
「進來不敲門是習慣了喔?」程少華今日情況稍好,他蹲在角落,拿著逗貓棒,跟愛貓小冷玩。
「程少華我告訴你!」郭馥麗往床上一坐,看著蹲在角落的男人。「我剛剛看到徐遠,把我嚇到了。」
「她很慘?我知道。」程少華晦暗多日的眼楮,頓時閃亮起來。「告訴我她多慘?瘦到臉頰凹進去了?眼楮是不是腫得像核桃那麼大?」
小冰拍著他肩膀,嘖嘖道︰「以上皆非。」
「哦?」
「以前那個女人臉上沒一點笑容,她以前是不是非常機車?但現在,她變了,她春風滿面笑盈盈,我嚇死了。我問她笑什麼?她說她心情好。你們真的有交往過嗎?她看起來太好了,完全不像和男朋友分手的女人。」
「我不信,她有問起我嗎?」
「完全沒有。事實證明,你、被、Fire、了。」
「你錯了,是我說分手,是我Fire她。」
「在好友面前,少華啊,你不要逞強了,我眼楮雪亮得很,真難得,這次是你被用呴。」
「是我甩了她,我像被甩的人嗎?」
「超級像,你照鏡子看看,臉上寫著——我好慘剛被女人痛甩了無生趣一蹶不振只想去死——」
叮。
門鈴響。
程少華跳起來。「是誰?你去開門。」
郭馥麗出去,一會兒,進來說︰「找你的。」
是徐遠,她終于來了,程少華往浴室沖。「叫她等一下,我換個衣服刮個胡子。」
「不用忙了,不是‘她’……」
腳步頓住,程少華問︰「那是誰?」這里除了記者跟徐遠,還有誰會登門找他?
「一位太太,我不認識。」
程少華失望,臉很臭地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