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走了半個時辰後,以往常跟人下墓模金的傅衡,已大抵模清楚這條地道了,他一連破解了幾個機關,帶著月穹繼續往下走,隨著他們腳下的步伐愈走愈遠,地道也愈來愈寬敞,直到他們來到一處類似墓穴的地方。
說是墓穴也不為過,因這處地方不只有著用來掩飾用的陪葬品,還有十來具剛上了新漆的巨大棺木。
他倆各自點燃了火把,接連推開幾個棺木,發現里頭裝的都不是人而是其他的東西,尤其在其中一具空棺中,還放了不少封蓋著神宮秘印的信件。
「這是……」傅衡讀完信後訝異地問︰「雲取爆在鬧內哄?」怪不得要蓋個墓穴掩人耳目,那位祭司把謀逆的證據都擺在這兒了。
「這位祭司的主子打算謀反。」月穹愈看愈不爽,「所以取妖心煉藥是假,他的主子想許出魂役當反水的籌碼才是真的。」他們家鬧內斗關她什麼事?竟為了這點小事連累了文謹。
在其他幾個巨棺中,又接連找著一堆武器和毒藥跟蠱蟲後,傅衡蓋上棺蓋,突然有了點危機意識。
「師姊,你覺得在咱們知道這秘密後……那位祭司會輕易讓咱們跑了嗎?」
絕對不會!
月穹趕緊拉著他出了墓室走回地道里,「出口在哪?」
「就只有身後和眼前的這條。」不過後頭的追兵應該已經快追上來了。
空曠的地道中,龐雜腳步聲听來格外地響亮,月穹沒料到來者的速度竟然那麼快,而她也沒時間一直耗在這里,或是被請去雲取爆參與什麼神宮的內斗。
「師姊?」跟在她身後的傅衡在她突然停下來時,差點就撞歪了鼻子。
她將身上所有的隨身毒藥都塞給他。
「我趕著回去救人,小七,你留在這兒替我擋他們一陣。」反正他也是相級高手,加上打小運氣就好,相信這回他定也能化險為夷的。
「什麼?」
「就當我欠你一次。」月穹萬事拜托地按著他的肩,「待我相公沒事後我就回來救你,你記得一定要撐著點替我攔住他們!」
隨著黑夜的過去,當月穹離開叢山來到雲取爆的勢力範圍外,浴沐在陽光下並攀上馬背時,傅衡正站在秘莊底下的地牢里,兩手握著鐵欄對著外頭大叫。
「師姊!你太無恥了——」
刻意犧牲了傅衡當人質,月穹懷中揣著玉盒策馬急馳,一路不合眼不休息,當天夜里,文府飽受煎熬的眾人,終于等到了她這個希望。
回府看過文謹的情況後,月穹便閉門專心制她的解藥去了,待到天亮時,她也不管剛出爐的藥泥還燙熱,十指被燙得通紅的她照樣把它搓成藥丸,然後把它塞進文謹的嘴里。
確定文謹體內的毒性正在慢慢消解,月穹強撐著眼皮,把其他也累得快睜不開眼的人都打發回去休息,然後她拉了張小椅坐在床畔,半趴在文謹的身邊,仔細地看著睡得很熟的他。
看過無數男人,她就沒見過比他還傻的。
偏偏這個傻瓜愛她。
她的指尖悄悄劃過他的鼻梢,再滑到常常笑得溫柔的嘴角,然後往上撫過那一雙總是寫滿愛意的眼眸。
一直以來,她怎麼會把他的愛視為理所當然?他不欠她的。
而她又怎麼會沒發現到,他的一舉一動,總是刻意在配合著她性子,並且時時遷就著她?
該說二師兄太會替她挑男人嗎?這個缺愛又缺老婆的男人,打從一開始就把姿態壓得低得不能再低,小心翼翼地捧著真心,就盼她能回應一點他所付出的愛意。
可同樣也是這個呆子,老認為她沒響應也沒感覺,他以為每個人都可以跟她一塊兒在床上研究書中的姿勢嗎?更不要說他動不動的摟摟親親,還有夜夜的同床共枕……天底下有這資格的,就只有他一人而已。
「你哪只眼瞧見我是個心思單純好拐騙的?」她邊說邊彈著他的鼻子玩,「你釣著我,我又何嘗不是在釣著你?」要不是認準他這人,她早逃婚去了,他們又哪會有今日?
指下的力道不小心大了點,將他的鼻子彈得有些紅……月穹趕緊替他揉了揉,也不知怎地,為他奔波那麼久,她一點都不累,也不覺得苦,可現在這般靜靜看著他,她卻有種想哭的沖動。
「要我愛人不難,可我從沒想要你拿命來換。」她把臉埋進他的頸間,帶著絲絲的哭意對他道︰「醒過來吧,就像你說過的,今後咱們好好過日子……」
彷佛睡上癮的文謹,在服下解藥兩日後,終于在眾人的期待下掀開了眼簾。
月穹關上房門,將那群又哭又笑的人給擋在門外,接著她面無表情地坐在床邊問。
「還疼不疼?」
文謹模模胸口,「有點。」
「有力氣嗎?」
「好像沒有……」他試著動了動,卻覺得渾身酸疼乏力。
「嗯,那你看著。」月穹點點頭,把他的臉轉過來朝向她後,她立刻就賞了自己一記重重的耳光。
清亮的巴掌聲,當下驚醒了還猶有睡意的文謹,他直瞪著她臉上的巴掌印。
「媳婦你做什麼?」
月穹接下來的動作是……抬手輕輕賞他一記耳光。
「……娘子?」為什麼他也有福同享?
她在他不解的目光下,爬上床鋪不客氣地坐上他的肚子,然後低下頭,揪著他的衣領惡聲惡氣地道。
「往後無論做什麼事都得先同我商量,不許再擅作主張,懂?」誰稀罕他為救妻奮不顧身的英勇行為啊?武功既沒她高,那安安分分躲在她身後就是了,他逞什麼英雄?簡直就是欠揍!
「懂……」他吶吶的,還是頭一回見她這麼生氣。
「都說百年後要躺一個棺,你是想提早六十年就把我裝進去嗎?」她愈想愈不解氣,一想到他差點就告別這世上,她就又低頭在他臉頰上咬了好幾口。
「我再不敢了……」他忍不住縮著肩,因她真的咬得很用力。
「你要再敢我就剝了你的皮,還把你的luo畫貼得滿大街都是!」沒見過潑婦是不是?今日她就為他演繹一下什麼叫河東獅吼。
文謹目光瞬也不瞬地看著正在他身上撒潑的她,一開始,絲絲的笑意只是躍上他的唇角,後來他也不知怎地,明知她還在冒火他就是忍不住,不但對她綻開笑容,還笑得前所未有的開懷和燦爛。
「笑什麼笑,知不知道你險些就死了?」她在說教他居然還給她走神?
「娘子,你的心中有我。」他終于確定了,這個嘴上從不會掛著情情愛愛的女人,她對他是真心的。
月穹真想揍他幾拳,「這不是廢話?」
「為夫今日才知道。」他照樣咧笑著嘴,好心情一點都不受她的母夜叉樣影響。
「那是你太遲鈍了好嗎?」都老老實實的跟他一塊兒過日子這麼久,他卻直到現在才想通。
文謹費力地把張牙舞爪的她拉下來,讓她趴在他的身上,再兩手環住她的腰將她抱緊。
「只要你沒事就好……」
她還在抱怨,「我比你強。」
「再強也是我妻子。」他親吻著她的發絲,手指模上她被打紅的臉頰,「我管不住我自己,我就是想要保護你……」當時他什麼也沒想,下意識就撲過去了,這真怪不得他。
「下回再有這種情況,你就躲一邊涼快去吧,要對娘子我有信心知道嗎?」
「是。」他向來就很遵從妻命。
趴在他胸膛上听著他規律的心音,月穹覺得她這陣子原本空洞洞的胸口,好像又被什麼給重新填滿了,她不甘心地再捏捏他的鼻子,然後翻身下床。
「好了,起來喝藥。」文伯應該在外面捧著藥湯等很久了。
等到文伯進房服侍他喝完藥湯,門外早就等著的弟弟們,在月穹的放行下,一個個先後沖去床邊對著文謹抹眼淚,文謹才勉強應付完這一輪,下一波前來探視的長輩們,已接著踏進房里來了。
直到所有人都散去,他也再次被月穹泡到藥水里,文謹這才有心思回想這事的來龍去脈。
「是誰下的手?」難道是他生意上的仇家?
「雲取爆的某個大祭司。」
「理由?」他可沒得罪過那個神教。
「你用來討我歡心的那兩張魂紙。」她就知道那玩意兒不是好東西,就只會帶來麻煩而已。
他很快即想通事情的始末,但也狐疑地揚起劍眉。
「你……哪來的解藥?」不是听說神宮的毒只有神宮之人能解嗎?
「當然是當賊去了。」她白他一眼,把手伸到水里去吃他的豆腐,「挖那個大祭司的藥田還需要跟他報備?」
文謹撫著額,「你也說了,那個人是大祭司,況且當小偷本來就不對……」
「只要能治好你,我管他是誰?我不在乎會結什麼梁子。」她的兩手在他身上模來又模去,很不滿意她的專用豆腐變瘦了。
在燭光和水光的交映下,文謹這才清楚地看見她臉上掩飾不住的疲憊,他心疼地撫上她的芳頰。
「娘子,咱們改日補一補洞房花燭夜吧。」都看那麼多本書了,該會的早就會了,不該會的,他也都學會了。
「行。」
他笑笑地看著她的大方樣,「不嫌棄我了?」
「再嫌棄也是自家夫君嘛。」她微笑地扳著他的後頸,將他拉過來狼吻一頓,再惡狠狠地警告他,「所以別怪我先把丑話說在前頭,日後你要敢出牆,我就動手宰了你。」
「夫人,你還是先把你的餓狼關好再說吧,不要逼我在日後為了正義與和平大義滅親。」沒節操的人又不是他。
看著他一副義正辭嚴的模樣,月穹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可沒過一會兒,她驀地笑意一僵,後知後覺地發出一聲慘叫。
「啊!」
「怎麼了?」
她用力拍著額際,「壞了,我忘了小七!」
比起完全將傅衡拋諸腦後的月穹,在她想起自家這號師弟之前,遠在黃金門里,手握大批密探的蓬萊早已收到了密探傳來的求援信。
看過消息的莫追躲在房柱邊,不怎麼敢上前靠近那個冷笑個不停的蓬萊。
「二師兄,你控制一下火氣……」他這回要是再拆房子的話,大師兄一定會罵他敗家的。
蓬萊撕碎了信紙,「雲取爆當我黃金門的人是都死光了嗎?」很好,先傷文謹,再關了小七?
他好不容易才為月穹找到個夫婿把她給嫁出門,他們以為,能夠容忍月穹臭脾氣的人,除了文謹外,天底下還找得出第二個嗎?居然想毀了月穹的飯票?
還有他家的小七,他辛辛苦苦把小七拉拔大,養這只天生就陰險的孩子有多花功夫他們知道嗎?更別說這孩子又特愛亂跑,通常一整年下來他也只見得著一次面而已,他都已多久沒見到那個壞孩子了,他們竟還把他抓去關?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救出七師兄要緊……」莫追趕在他氣炸前對他進諫。
蓬萊也不多唆,「小八,師門暫且交給你。」
「交給我?」干嘛推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