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說完這些話之後,南湘當場就被甩了一個重重的耳光。席城歪著腦袋,似笑非笑地抬起手把南湘嘴角流出來的血擦掉,然後惡狠狠地笑著說︰「老子就偏偏要試試看!」當然,這之後南湘根本沒把這番話放在心上,因為在南湘心里,顧里就是曼哈頓島上高舉火炬的自由女神,她是黃金聖斗士,她是揮舞皮鞭的女皇,別說去訛詐她了,就是問她借錢都得小心翼翼。所以她也完全不會預料到,之後的席城真的對顧里下了藥。
所以,當她听說顧里和席城一起睡過的時候,她壓根兒沒有聯想起當初發生過的這樣一出戲碼。她在電話里听見「顧里和席城上chuang了」的時候,覺得五雷轟頂,而打電話給她的人,是唐宛如。
「你怎麼連唐宛如的話都信啊!她還一直都堅持說她自己和蔡依林差不多瘦呢,你也信麼?」
所以,當時盛怒下的南湘,才在顧里的生日會上,把一杯紅酒從顧里的頭上淋了下去。
「你知道顧里當天穿的那件禮服多少錢麼?」我突然想起了當天壯觀的場景。
「別告訴我!」南湘嚇得兩眼一閉,一張小臉煞白煞白的。
「等到你們都走了,席城才和我說了,他和顧里為什麼會上chuang。我本來要追顧里去道歉的,但那個時候她爸爸……」南湘看著我,欲言又止。我點點頭,我懂。不過要真說起來,這件事情,確實也不關南湘什麼事,南湘的那些話,對任何一個有正常心智的人來說,都不會理解為「你去顧里試試看啊」。
「你說……我要對顧里道歉麼?」南湘滿臉憂愁地問我。
「當然不!」我死命地搖頭,我不用閉上眼楮,就能想象得到顧里如果被告知當初還有這樣一檔子戲碼的話,她會如何地興風作浪。她就是白素貞,她只要玩高興了或者喝大了,那是會水漫金山寺或者火燒阿房宮的。所以,我反復警告南湘,讓她沒事兒別自掘墳墓,這件事情就永埋地底吧。
「從生日會之後我就沒怎麼見過你,你這段時間一直在干嗎?」我伸過手去,握著南湘縴細而冰涼的手指。
「忙著搶錢。」南湘滿臉蒼白地看著我。
「少滿嘴跑火車,我沒跟你開玩笑……」我說到一半的時候突然說不下去了。看著南湘拼命壓抑緊張的臉,我突然想起她包里沉甸甸的幾捆粉紅色的鈔票,我的心突然像是被海怪吞噬一般地墜進了深深的海底峽谷。
「你到底拿這麼多錢來干什麼?」我小聲地問南湘。
她低著頭,不說話。我又問了好幾次,她才抬起頭,眼楮紅紅的,「我家里其實早就沒錢了,我念書的學費一直都沒,一直都在借,我沒辦法畢業了……」
我和南湘的頭挨在一起,彼此都沒有說話。
我們對面坐著席城,他像是看笑話一樣冷冷地看著我們,滿臉下賤的表情——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的。我每次看見他那張臉,雖然有種落拓的迷人感,但是一聯想到他這個人,我就心里惡心,南湘形容得極其準確,他就是一只渾身長滿虱子的狗。
我站起來,對席城說︰「把你手機給我,我要給顧里打電話。」
席城冷笑了下,掏出手機給我,「我可不保證她看見我的電話號碼還會接哦。」
我站起來,走到火車的廁所里,撥電話給顧里。
我覺得如果有人能解決當下這個一團亂麻的殘局的話,那一定就是黃金聖斗士——顧里。
而我並不知道,當我站起來走向廁所之後,席城冷冷地看著南湘,他諷刺地笑著,說︰「南湘,真會演啊,不過你這套把戲,什麼沒錢交學費啊什麼的,也就騙騙林蕭這種沒心沒肺的黃毛丫頭吧。」
南湘看著席城,臉上的表情漸漸凝固起來。她那張美若天仙的臉,現在看起來就像是車窗外凜冽的風雪一樣,透著一股逼人的狠勁兒。她面無表情,緩慢地對席城說︰「你如果敢對林蕭和顧里說任何一個字,我做鬼也會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不信你就試試。」
「我試的事兒還少嗎,不是把你口中的好姐妹也試了麼。」席城蹺著腿,笑著說︰「我還真告訴你,挺爽。」
南湘沒說話,輕輕拿起桌子上滾燙的熱水,朝席城潑過去,動作優雅溫柔,就像在澆窗台上嬌女敕的玫瑰花一樣。不過席城像是猜到了她會這樣做,輕輕把頭一歪,一杯水潑在椅子的靠背上。
席城看著對面冷漠的南湘,笑著說︰「南湘,你知道麼,小學我們學過一個詞兒叫做‘蛇蠍美人’,我現在只要一看到這個詞兒,腦子里就會立刻浮現出你的臉,真的,你就是‘蛇蠍美人’的同義詞。」
南湘把頭發別到耳朵後面,暖黃色燈光下她的臉有一種完美得近乎虛假的美,她露出潔白的牙齒,粉紅而嬌女敕的嘴輕輕地抿著笑了笑,對席城說︰「你知道麼,在我的心里,每次想到一個詞,也會立刻想起你的臉,你也有一個同義詞,那就是,‘狗娘養的’。」
在遙遠的宇宙里,從某一個寂靜無聲的地方望向我們的地球,它始終這樣寂寞而又無聲地旋轉著,小小一顆冰藍色的眼淚,圓潤地凝固在無邊無垠的浩瀚里。動畫片里說,來自外星球的,毀滅地球的那些人,都被稱作使徒,使徒都被編了號。而人類是最後一號,第十八號使徒。毀滅地球的最後的使徒,從幾百萬年以前,早早地,就密密麻麻地擠滿了這個世界。
他們像是無數蠕動著的蟲豸,毫無知覺本能地噴吐著黑色的毒液,把這個地球密不透風地包裹起來,等待著有一天,一起爆炸成宇宙里四散開來的星辰碎屑。
無數的秘密,就像是不安分的太陽黑子,卷動起一陣一陣劇烈的太陽風暴,掃過冰藍色的小小星球。
世貿佘山莊園在冬天的夜晚里,顯露出一種嚴肅的悲涼。
這種悲涼來自高處的孤獨,或者形容得簡單一些,來自高不可攀的價格過濾掉人群之後的淒涼——如果能買得起世茂佘山的人和住在莘莊寶山的人一樣多的話,那上海早就爆炸了。
而現在,幾個穿著Prada和Dior的面容精致的人,坐在巨大的落地窗面前一言不發。從我離開之後到現在,他們沒有人聯系上我,當然,這個時候的我遠在開往南京的火車上,我正在被席城那張英俊而又下賤的面孔嚇得不輕。我離開的時候自然沒想過會丟下崇光的生日會就這麼一走了之,所以,自然,這個party算是被我毀了。
崇光坐在落地窗前面,身上披著一條駝絨的毯子,他一直拿著手機發短信。但是一條一條地發出去,卻沒有任何一條成功送達的信息報告,每一條都是「發送暫緩」。差不多隔一兩分鐘,他就會拿起手機撥打電話,但得到的永遠是那個電子味道極重的冰冷女聲︰「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宮洺把Kitty叫過去,對她說︰「你查一下剛剛我們叫的車是什麼出租公司的,車牌多少,問一下把林蕭送到的是什麼地方。」
Kitty點點頭,開始打電話讓物業的人調一下監控的錄像。
顧源從顧里的背後輕輕地抱著她,他把臉靠在顧里的鬢角邊上。
整個屋子的氣氛一片壓抑。
而這個時候,顧里的手機響了起來,所有的人都回過頭去看她,她把手機翻開來,看見來電人的姓名︰席城。
當我第四次被顧里掛斷電話的時候,我憤怒了。我躲在火車上狹小而臭氣燻天的衛生間里,熱烈地期待著我的好朋友能夠拯救自己,而這種水深火熱的關頭,那台計算機竟然反復掛我的電話——當然,我覺得她已經算客氣了,如果我是她,我看見席城的來電會直接關機。
當我忍不住打了第五遍之後,電話終于通了。我還沒來得及說話,電話里就傳來顧源低低的聲音︰「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趁顧源還沒有掛斷之前,用盡平生的所有力氣沖電話喊︰「顧源我是林蕭啊別掛啊別掛啊你可千萬別掛呀!!!!!!」(後來顧源形容給我听我當時的聲音,他說他以為我正在生孩子……)
我在電話里簡單地告訴了顧里現在我和南湘面對的問題︰
南湘因為沒錢交學費,于是在夜店里兼職陪人喝酒(顧里︰「我操,她以為自己是三流電視劇的女主角啊?」),結果正好有一個頭發差不多快要掉光了的滿臉油光的男的,拉開自己的公文包,炫耀里面一捆一捆的錢,但實際上,這些錢根本就不是他的,而是他工作的公司用來支付保險的流動款項,第二天必須送到保險公司的。而按照瞎貓永遠都會遇見死耗子的定律,這個男人看上了南湘,非要帶她出去吃夜宵。于是,當南湘和他走出夜店,走上人行天橋準備過馬路的時候,這個男的哇的一聲吐了出來,然後醉倒在地上。當時南湘面前是一個醉得人事不省的男人,和一捆一捆粉紅色的鈔票,說實話,沒有人可以經受這種誘惑。就像是被父親訓練得筋疲力盡的唐宛如突然看見了別人柔軟的kingsize床墊一樣,你能對轟然躺到別人床上的唐宛如指責些什麼呢?
「所以她就把那個男的從天橋上推了下去殺人滅口然後卷款潛逃了?」顧里在電話里壓低著聲音,鬼祟地問我。
「我謝謝你姐姐,我們是在說南湘的事情,你覺得這樣嬌弱的一個女人能干出這種事情麼?我們又不是在聊唐宛如!」我氣憤地回答她。
「我當然是在聊南湘,如果是唐宛如,我會問你她是不是把這個男的了之後用硫酸澆成了一堆焦炭然後埋到了松江外的一塊玉米地里。」
「你說的也有道理,」我輕輕地點了點頭,「南湘只是把那個人的手機掏出來扔了,然後把那個人的錢帶著逃跑了而已——當然,是跑來找我了。不過,那個男的醒了之後就報了警,現在估計上海無數個警察在找她。她電話也不敢開機,我也把我的電話卡拔了。警察肯定也會找你和唐宛如,顧里,你想想辦法呀!」
「你是說想辦法阻止警察找到唐宛如麼?」
「……顧里,我一點都不懷疑,當你躺進棺材的那一刻,你都還是能氣定神閑地開玩笑!」
「當然,直到最後一顆釘子釘下來,我才會把手一舉‘我還活著!’。好了,你和南湘先在南京待著吧,剩下的事情我來處理了。我先去找到那男的,有我顧里在,沒有我搞不定的事情。搶了錢算什麼呀,只要沒把他殺了。」
掛完電話,顧里站在客廳里,看著周圍一群幾乎快要把眼珠子瞪出來了的人,表情特別地疑惑。而唐宛如虛弱地倒在沙發上,扶著胸口臉色發白,看上去和上次體檢的時候發現自己胖了兩公斤一模一樣。但是在看上去快要奄奄一息的同時,她還在不停地往嘴里塞葡萄,吃得也挺流暢,什麼都沒耽誤。
顧里挑了挑眉毛︰「干嗎這麼看著我呀?林蕭她們只是搶了十幾萬現金逃到南京去了,又不是什麼大事,你們至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