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明燦的光線剌上眼睫,夏璇音嚶嚀一聲,緩緩睜開雙眼,迷蒙的視線對上空蕩蕩的床位,心頭驟然一陣刺痛。
他還是選擇離開了嗎?昨晚發生的那一切,難道全是她的幻想?
撐起酸麻無力的身子,她怔忡的低垂眼眸,望著烙印在雪女敕肌膚上的斑斑吻痕。
昨晚的一切是真實的,不是幻想,也不是一場春夢……可是他人呢?
忍住一身的酸疼不適,夏璇音下了床,從衣櫃里取出干淨的衣物換上,才剛將頭發從衣領內撥出,連鏡子都來不及照,就听見樓下傳來鍋勺踫撞聲。
小偷?!這是閃進她腦海的第一個反應,她不假思索的拿起門邊預藏的球棒,勉強按捺住心底的懼意,迅速奔下樓捍衛她的地盤。
一踏進收拾得干淨整齊的廚房,她的目光當即怔凝。
高大英偉的男人佇立在備膳台之後,手勢熟練地操作著咖啡機,瓦斯爐上的鍋子里煎著荷包蛋與培根,烤箱正胃出大量熱氣,淡淡的吐司香在早晨的空氣中飄散……
「你在干什麼?」夏璇音雙眸睜得又圓又大,表情傻氣的看著這一幕。
「看不出來嗎?我在煮咖啡。」齊千宇拿起馬克杯盛裝香醇的咖啡,一邊慵懶的撇過臉斜睇她,卻在瞧見她雙手緊握球棒時,嘴角挑起一抹笑。「怎麼了?擔心我不付賬,所以打算拿球棒修理我?」
听出他語氣中的調侃,夏璇音臉蛋霎時一紅,困窘的放下球棒,隨手往旁邊一扔。「才不是這樣。我剛剛以為……有小偷。」
「以為我已經走了?」他緩緩走來,伸手將她拉入懷里。
「嗯。」緋紅的小臉埋進他胸膛,她感動得眼眶泛紅,雙手緊緊反擁他。
「對不起。」他突如其來的道歉。
「嗄?」她狀況外的仰起小臉,美眸愕然瞠圓。
「那一晚……對不起。」他沒有特別提起是哪一晚,但他曉得璇音一定會懂。「我只是想逼走妳,所以故意帶女人回家。」
腦中浮現心徹底破碎的那一夜,她悵然垂落長睫,眼底浮動著細碎的晶瑩流光。那脆弱而悲傷的神情,令他胸口狠狠一絞,像有千萬片刀刃劃過心頭,痛不堪言。
「妳相信嗎?我沒有跟那個女人上床,我甚至沒讓她進我們的房間,我只是……」只是演了一場荒謬可笑的戲。
她輕輕搖頭,成串的淚珠沿著眼角落下,哽咽著低語︰「那些……都已經過去了,我不會再去想。」
「不,我欠妳太多對不起。我應該恨的人是妳父親,不是妳。璇音,我是個可恥的混蛋。」
她邊落淚邊搖頭。「別再說了……真的,別再說了。」縴白的手指按上他的薄唇,阻止他繼續往下說。
那些仇恨是永遠好不了的傷,對他是這樣,對她亦然。她沒有資格也沒有那個臉面請求他別再恨她爸爸……只能求他至少給她一個繼續愛他的機會。
「我知道你依然恨我爸。我爸對你們家做過的那些事,這輩子大概還也還不了,就算你心里對我有恨也無所謂,只要你有一點點愛我,哪怕是恨多過于愛,我也想留在你身邊……這樣的請求很過分嗎?」
「璇音,妳真傻,真的很傻。」他沈痛的開口,將臉上掛滿淚痕的她緊緊擁住。「我說過了,我愛妳,從一開始我就愛妳。因為仇恨,我不斷催眠自己並不愛妳,但我是愛妳的。」
「我們……可以在一起嗎?」她悲傷的問,腦中閃過父親老邁的身影。
這兩年來,好幾次她偷偷撥打父親的手機,電話接通後卻不敢出聲,後來還乘車到台東的別墅,卻連按下門鈴的勇氣也沒有。
她沒有辦法在心愛的男人與父親之間做出抉擇,這對她而言太殘忍,他們兩人同樣是她生命中的支柱,誰也割舍不了。
「我沒有辦法對妳說謊,這輩子我都不可能原諒妳父親。」感覺到懷中的嬌軀微微顫抖,他越發收緊雙臂,將臉龐貼在她發側。「但是我愛妳,這一點永遠也不會改變。」
「千宇……謝謝你。」謝謝他撇開對她父親的恨,依然願意愛她。
「妳不後悔嗎?怎麼說我也害妳父親破產,還搶走妳父親一生的心血,妳這麼愛妳父親,難道妳都不恨我?」
「恨嗎?就算想恨,也恨不起來……我大概就是無可救藥的傻子吧,因為愛得太深,所以想恨也沒辦法恨。」
這番話听在齊千宇耳里,只令他更加心疼與內疚。假如不是昨天踫巧來宜蘭勘查一塊投資土地,又誤打誤撞的讓朱心穎纏上,然後再次與她相遇,促使他終于認清自己的感情,也許他們就要在仇恨中錯過彼此。
「跟我回台北。」他低下頭啄吻她的額角,眼底盡是不舍。
出乎意料地,她竟然搖頭拒絕。「我不回去。」
「為什麼?」他微愣,眉峰擰緊,眼中驟然涌現強烈的妒怒。「是因為昨天那個男人?」
「當然不是。」雖然很享受他為了她吃醋的感覺,但為免產生更多誤會,她還是趕緊解釋清楚︰「我喜歡這里,雖然櫻花小陛算不上完全是我一個人的,豪哥也有投資,但這里是我兩年來的心血,我不能就這樣放棄離開。」
「豪哥?」他瞇了瞇長眸,俊臉更添陰沈。
「哎呀,我跟豪哥只是朋友,你不要想歪啦。」她甜甜的說,笑里全是久違的撒嬌。
「那昨天為什麼要騙我?」他口氣更不悅了。
「因為我以為你也有女朋友了呀!如果我都沒有對象的話,那多沒面子啊。」笑盈盈的美眸一轉,她開玩笑的說。
「所以,還不承認妳昨天是在吃醋?」許久沒見到這樣笑靨甜燦的她,他探出大掌輕撫她上揚的嘴角,眼底流動著春日晨陽般的柔光。
這樣的他……好美。沒有一絲暴之氣,深邃如黑水晶的長眸含著笑意,沒有陰冷的恨意,沒有決絕的殘酷,亮澄澄的陣心中只映照著她的笑容。
「千宇,我真的好愛你。」鼻間忽然發酸,她踮起腳尖吻了他。
「不回台北也可以,那我搬過來吧。」他立刻接手這個吻,火熱的唇舌不出片刻便將她吻得嬌喘吁吁。
「啊?你的公司又不在宜蘭。」總不能每天兩地奔波吧?就算體力再怎麼過人,遲早也會累趴。
「老婆不肯跟我回家,有什麼辦法?」他挑高漂亮的劍眉。
「……我們可以當假日夫妻啊。」她異想天開的提議。
「所以妳打算每個周末都在床上度過?」他十分不客氣的問,上挑的嘴角透出幾分邪氣。
听出他話里的曖昧暗示,她嬌美的臉蛋立時染紅,羞窘的嗔道︰「你、你才沒這麼好的體力呢!」
「是嗎?正好今天周末,我們可以提前體驗一下當假日夫妻的樂趣。」
「啊……不行啦,我等會兒就要開店了……」
「那就等會兒再說,家務事優先。」
「哪有這樣的——」
「夏姊,妳真是太幸福了!」筱喬目瞪口呆地望著重新裝潢過的櫻花小陛,嘖嘖贊嘆。
不僅里外重新粉刷裝潢,還合並了隔壁兩間店面,內部空間整個打通,更騰出位置設計一個迷你庭院,移植了數棵櫻花樹和綠色景觀植物。
櫻花小陛哪里還是小陛啊?規模都快變成大餐廳啦!
兩個月前,夏姊跟分居兩年的丈夫復合了,那個超級極品天菜疼死了夏姊!媽呀,兩人甜蜜的模樣讓人看了都牙疼,沒找副墨鏡戴上,真的會被他們活活閃死。
夏璇音笑吟吟的環顧里外。「很漂亮吧?是千宇特別找的設計師,完全打造出我想要的感覺。」
說起來真是赧顏,兩個月前,齊千宇決定幫她拓寬櫻花小陛,將隔壁兩間店面打通,並找來一流的設計師,按照她構想的藍圖重新裝潢布置。
他知道她看重這里,所以格外用心,也不再勸她搬回台北……只是難為他三天兩頭的兩地跑。夏璇音在心底柔柔的嘆息。
前幾天,施佑霖也來過店里,卻沒多說什麼,只是要她好好照顧千宇,他身邊還跟著那天見到的嬌小美女。
一切看似雨過天青,可她心底有一處還是泛著傷。她想念父親,非常、非常的想念,卻沒有臉去見他。
千宇似乎也看出來了,昨晚臨睡前竟然問她想不想去台東走走……他的包容令她心疼得想哭,也感到無比內疚。
這個男人真的很愛她,否則怎會退讓到這種地步?也許他會恨她父親一輩子,但他並不打算阻止她見父親,也沒提出要她在兩者之中擇其一的威脅。
他只是一貫的寵她,疼她,就像回到了從前……但是又不太一樣。現在的他,態度強硬,有時口氣很冷,偶爾會對她凶,也會不耐煩,脾氣一上來也會瞪她……不像以前那樣,隨時隨地都是溫柔的笑,什麼也不會反駁。
但是,她更愛現在這個他。
也許不再是完美的王子,卻更真實也更迷人。他是她的丈夫,她心愛的男人,再也不需要假裝或是隱藏真實的他。
慢慢踱進迷你庭院里,佇立在還未開花的櫻花樹下,夏璇音探長了縴細的手臂,撫上一根根細瘦的枝枒,想象著到時會開出怎樣燦爛的櫻花。
「這些櫻花都是為妳而種的,喜歡嗎?」一雙手臂從身後環上她的腰,渾厚的胸膛緊貼著她的背,迷人的薄唇貼在她耳際低語。
「喜歡,好喜歡。」她盈滿幸福的笑靨宛若盛放的玫瑰,嬌媚動人。
「明年,後年,大後年,往後的每一年,我們都一起站在這里賞櫻……就這樣一起直到我們老去。」俊雅的臉龐懸著溫柔笑容,他望著滿天成蔭的櫻花樹,那熾烈專注的眼神,彷佛此刻兩人頭頂上已是開滿了緋紅櫻色。
「嗯。」她抬起雙眸凝望他,眼底是滿滿的眷戀。
明年櫻花會在幾時盛開呢?是提前在凜冽的冬季,還是生氣盎然的初春?
不管是什麼時節,她知道,她都會是幸福的——因為有他在身旁。
也許不會是現在,也許不知道那天何時會到來,但她相信,總有一天當仇恨漸淡,傷痕逐漸撫平,他會願意原諒爸爸。
等到那天來時,櫻花開得盛艷,他們會站在這里,幸福的笑望彼此,心里只裝得下滿滿的愛,再也騰不出多余的空位去盛載仇恨。
待到櫻開時節,暖暖的春日,已在不遠處等待……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