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亞珊皺起眉頭。好個沒有羞恥的女人!當人情婦也能如此洋洋自矜的?不過朱仙帝能這麼傲慢也不是全無道理,若「情婦」能視之為職業,那麼朱仙蒂能攀上古昊天,在情婦這行里總算是拔尖的了!
柯亞珊不覺在心底苦笑,如今這個社會顛倒行事、煙視媚行者,個個都趾高氣揚!還能反過來譏評一群安分守己的人不開竅、死腦袋。
「仙蒂小姐,私事是私事,公事是公事,請妳不要弄混了。再說,總經理一向公私分明,這一點妳應該很清楚。」原本是不想多話的,但若不提點朱仙蒂兩句,想來她一定不肯罷休。
總算宋仙蒂不至于胡涂到底,听了柯亞珊最後兩句話,明艷的臉孔變了色,姿態已經不似先前放肆。
「柯秘書,妳跟昊天多久了?」朱仙蒂問,這回倒是好聲好氣。
「自從總經理入主太古集團那天起,我就被董事長派到總經理底下做事。」
「也就是說……妳跟在昊天身邊整整八年了?」這下朱仙蒂對柯亞珊可是另眼相看了。
柯亞珊點頭,心想這女人變臉變得還真快!
「這麼說來,妳對昊天喜歡什麼、討厭什麼,一定很了解了?」朱仙蒂積極地上前兩步,態度一反先前,嬌聲嗲氣地咯咯嬌笑起來,急于想與她原本壓根瞧不起的秘書攀談。
柯亞珊卻挪後兩步,跟朱仙蒂保持距離。
一來她不習慣跟別人咬耳朵,在辦公室里尤其避諱,二來她跟朱仙蒂不可能有交集,因此根本不必跟她攀交情。
「純粹是對總經理工作態度上的認識。」柯亞珊冷淡地回答。
她怎麼可能不知道朱仙蒂想從自己口中套話?如此趨利善變的女人,柯亞珊又何必滿足她的利益?畢竟是朱仙蒂先不懂得做人的。
朱仙蒂聞言撇撇嘴,知道柯亞珊根本不買自己的帳,她的神態又回復驕橫。「算了!問妳,我還不如直接問昊天!」不死心地再朝古昊天的辦公室張望一眼,朱仙蒂皺起眉頭。「對了,妳不必告訴昊天我來公司找過他,知道嗎?做妳的事就好,別多話!」
柯亞珊挑起眉,差點沒指著朱仙蒂笑出來——
朱仙蒂倒支使起她來了?標準的過河拆橋!
也不想想剛才是誰提醒她朱仙蒂,別去招惹金主的厭惡,她才不致喪淪情婦寶位的?柯亞珊已懶得再跟此女客氣。「仙蒂小姐,沒事的話您可以請了!鮑司規定,上班時間閑雜人等不得逗留。」
朱仙蒂聞言氣結,卻又不敢大聲嚷嚷,只能甩頭而去。
見朱仙蒂離開時那副氣呼呼的模樣,柯亞珊笑得捧肚子。某些時候,她這個總經理秘書遇上夾纏的角色,總得當個壞人。
古來惡人自有惡人磨,這句話,一點都沒錯!
古昊天將車子駛入老人位于仰德大道上的豪宅。
他從不開口叫古振東爺爺,更在回國後沒多久,就搬出這幢老人住的宅邸,在市區一處新建豪華公寓,另覓一層五十坪左右的單位。
祖孫兩人的關系之所以如此淡漠,主要肇因于古家的男人皆有的、與生俱來桀傲不馴的王者霸氣。
古振東的霸氣向來形之于外,火爆的脾氣一發作,往往讓人不敢領教。而古昊天卻內斂深沉,手段冷靜狠準,讓人模不透他的心思。正因如此,祖孫性格極其相悖,時常意見不合,如一火一水,相消相撲。
由此可知,古昊天等閑不上老人住處,但今日老人特意點召他,于公于私,古昊天沒有推卻的道理。
再說,老人的怒氣向來很大,古昊天若膽敢違逆,古振東必將怒火轉移到何秀卿身上,而慈母是古昊天在這世上最在意的人。
「你遲到了!」古振東端嚴如執法者般挺直背脊,不可一世地坐在書房那張大師椅上,一見到古昊天進門就厲聲喝斥。
何秀卿坐在一旁,對祖孫間劍拔弩張的形勢,感到坐立不安。
她一直不懂,為什麼這對明明是血濃于水的祖孫,關系竟會如此勢同水火,兩人只要一見面,周遭的空氣轉瞬間就蘊結成怒火與玄冰。
實在頭痛呀!
丈夫還沒去世的時候,尚可以當祖孫兩人之間的緩沖者,但自從丈夫先走一步後,公公和昊天間的情形就每下愈況,不知情者撞見了,說不定還以為兩人聞有什麼深仇大恨,像極了三生三世的宿怨仇敵。
公公那方面何秀卿是沒敢開口勸的,再說依他老人家的脾氣想來勸也沒用。
自然,她要勸也是勸自己的兒子。可誰知道,不勸還好,自從數年前勸過古昊天一次之後,僅僅一次,她那原本就深沉內斂的兒子,從此見到自己的祖父就冷冰冰的,以後無論古振東再用什麼言辭挑釁——再也撩不起昊天一絲絲情緒波瀾!他就像對待一名陌生人一樣,冷眼旁觀著。
從此,何秀卿終于知道,自己是絕對沒有能力化解這祖孫兩人的心結了,每次見這兩人互視如仇敵,她只能在一旁暗自扼腕著急,頻頻嘆氣。
此刻,大廳里古昊天冷峻的臉孔,照例籠罩著一層寒霜。
他犀利的雙眼瞥過母親,跟著掃向一臉惡相的古振東,祖孫倆目光對峙,古昊天絕冷的氣勢,絲毫不下于古振東嚴厲的氣焰。
「我只有半小時的時間,有什麼事你可以開口了。」一徑地面無表情,面對古振東的喝斥,古昊天置若罔聞。
「我問你為什麼遲到?我和你母親兩個人坐在這里,足足等了你二十分鐘!好不容易等到你來,卻沒看到你有一絲愧疚,這是為人晚輩應有的態度嗎?!」
今晚古振東本來是不打算發脾氣的,但是當自個的孫子面對他厲聲詢問時,又跟往常一樣擺出那張冷臉,讓他終于忍不住發了脾氣!
「今晚你找我來逸園要只是為了訓話,那麼就別期待我對你的咆哮有任何響應!」古昊天抬起手腕,不疾不徐地瞥了眼腕表。「你還有二十分鐘的時間可以發揮。」意即是,二十分鐘過後他義務盡畢,絕不會在逸園多耽擱一秒。
古振東怒極,鐵青了臉。「你——」
「爸,您不是有事要交代昊天嗎?這會兒昊天來了,有什麼事您盡避交給他辦去。」何秀卿看到兩人勢頭不對,連忙陪笑。
轉個臉,又對兒子說︰「路上塞車吧?一到上下班時間,中山北路就是會塞車,有回我踫巧在下班時間上山,車子光在中山北路上就堵了一個多小時。」
何秀卿的努力,終于換來短暫和平。
古昊天在逸園是寡言慣了,況且他很尊重母親,自然懶得再跟老人計較。
但古振東卻不同了,他需要極大的自制力,才能克制再度罵人的沖動。「你坐下,我有話要說。」終于,古振東忍住怒氣,沉聲下令。畢竟今晚他要求古昊天到逸園,的確有非常重要的事要交代。
古昊天瞥了母親一眼,意外地听從了老人的指示,坐在母親另一側。何秀卿為此感到欣慰,大大吁了口氣。
古振東似乎也對古昊天的服從感到滿意,臉上嚴厲的線條慢慢放緩。「下個月一號,我要你陪我出席關正輝的晚宴。」古振東道。
「太古跟關正輝經營的正旭營造,向來沒有業務上的合作關系,參加關正輝的晚宴根本沒有必要。」古昊天冷冷地回道。
「我早就有意把太古的經營觸角,延伸到營造工業,在這方面關正輝可以提供不少協助。」
「正旭在營造界早就坐穩龍首,豈能容其它勢力介入,更何況是協助太古爭奪營造業的地盤。」
古振東自信地笑出聲,早已經老謀深算。「分析得不錯,論理關正輝絕無協助太古進軍營造界的可能,但只要換個角度看,關正輝抱持的立場,就會大大不同。」
听出了端倪,古昊天犀利的眸子掠過一道寒光。「有何不同。」似問句,亦非問句,古昊天正等著老人繼續說下去。
「關正輝的獨生女關月欣,是他的掌上明珠,你要是能把關月欣娶到手,關正輝的態度自然不同。」
古振東終于說出心底謀算。古昊天冷定依舊,似乎早就料到老人打的如意算盤。
反觀一旁何秀卿的反應卻大大不同,她立刻驚喊︰「爸!昊天怎麼可以娶關家的女兒,您明知道咱們和江家早已經——」
「二十年前的戲言怎麼能算數!妳和志碩擅自作主,有經過我的同意嗎?」何秀卿話還沒說完,古振東已經沉聲打斷媳婦。
「可是,爸,這是志碩在世時替昊天訂下的婚事,當年江家母女失蹤時,志碩還念念不忘尋找她們母女倆的下落,志碩他……」
「別再說了!」古振東皺攏眉頭。「就算這是志碩的遺願,江家母女失蹤了十幾年,經過這麼久人事已非,這件事早就該作罷了!」
「可是……」
何秀卿話還沒說完,古昊天卻開口了︰「三十分鐘已經到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話才說完,他立刻站起來朝門口走出去。
古昊天的高姿態,又一次掀起古振東的怒火。「站住!話還沒說完,我不許你走!」
古昊天已經打開書房的門,雖然停下腳步,卻頭也不回地道︰「我娶不娶關月欣,不是你可以作主的。」語畢,他大踏步離開逸園。
隨著古昊天離去,書房陷入一片尷尬的沉寂。
兒子臨去前說的話,讓何秀卿揪緊的心,頓時釋然。再怎麼說她也不願違逆亡夫的遺願,然而公公的霸道卻又不容她有置喙的余地,那麼能與之抗衡的便只有昊天的抉擇了,幸好昊天並不同意……
何秀卿心有余悸地望向古振東,原以為會從公公臉上見到狂濤怒氣,但奇怪的是……公公似乎並不生氣?
何秀卿不知道的是,古振東與古昊天之間雖勢如水火,可知孫莫若祖——只有古振東明白,古昊天話中並沒有反對的意思。
古振東已經料到,古昊天對入主營造業必定早有計劃,甚至他極可能早就對業界的龍頭正旭營造,進行過一定程度的評估。更甚者,以他對古昊天行事手段的了解,古昊天可能早已經掌握關正輝的弱點,對于關月欣與營造市場——他早已經志在必得!
思及此,古振東緊抿的唇角甚至微露笑意……
古昊天完全承繼了他年輕時開疆闢土的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