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卻犧牲了我!」周丹突然揚了聲,激動萬分。
「你犧牲了我對你的感情!你違背了你對我說過的話!冰書齊,你對我可真好。」語末,她哽咽得連聲音都岔了線。
「周丹……」還能說什麼?現在的他說什麼都不是了,他只能喚著她的名,低啞的、深情的,帶著他的疼痛。
「我不得不承認你是一個很棒的男生,懂得念舊情,懂得感恩,這樣的你,是該讓我欣賞喜愛的,可是書齊,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只是想要一份真愛而已,對我而言,我需要的是知道怎麼愛我的男人,不是一個把恩惠看得比愛情還重要的男人。」她笑了聲。
「我大概很膚淺,沒辦法欣賞你那份知恩的心,像我這樣的女人,只會覺得你真差勁,你是個糟透了的男人!」
太多委屈,對他又是諸多埋怨,她接續道︰「我總是一個人不停反復琢磨這段感情、臆測你,書齊,你訴我要到什麼時候,我才能擁有一副專屬于我的胸膛永遠守在我身後,不用他人來決定我的情感歸依?你不是告訴我要一直繼續下去?這段時間我安分地看著你對茉莉好,那是因為我相信終有一天你會完全屬于我,可是我等到了什麼?我等到了什麼?你告訴我,我等到了什麼啊?」
她頻頻追問,眼眶不受控地潮濕,他卻無言,她可笑到什麼都沒等到。
這樣的體認,讓她悲傷不止,像突然打上來的驚濤巨浪,痛得她撕心裂肺,她無法避免無可躲藏。
強烈的傷楚讓她身軀不住發顫、細細抽搐起來。
「周丹,不要哭。」他走近,長指抬起她臉緣,悲傷地看著她。
「不要哭?」她揚起淚濕的長睫,怔怔看著他,像是他說了什麼外星文般,好半響,她突然掄起一雙拳頭,忿忿拍打他胸膛,哭嚷著︰「你以為我喜歡這樣?我沒辦法像你一樣平靜面對分離,我甚至要開始懷疑你究竟愛不愛我?為什麼到這個時候了你還能如此淡漠?為什麼啊?」
她一雙手在他胸口上槌打著,力道不重,卻惹得他左胸下的髒器一抽一抽的,他眨了下酸澀的眼瞼,任她繼續胡亂拍擊著。
周丹,我若不選擇這樣平靜面對,我怎麼走得開?他沉痛望住她。難言的,往往是最傷。
「要不是你這樣對我,我又何必如此傷心……何必如此傷心……」像是累了,她一雙手自他胸前滑落,無力垂放在身側。
她那傷痛的面容教他心一痛,他終是難忍心中對她的百般不舍,張臂住她,攬她入懷。
帶著疼惜的,他垂落面龐,輕吻她額面。
「周丹……周丹……」
他低低喚著她的名,深刻唱進心底,因為不久之後,那將成為一首甜蜜又心酸的銘心旋律。
那溫柔的低喚,重燃她一絲希望,周丹昂起面容,帶著企盼地問他︰「書齊,你到底愛不愛我?」
「愛。」他吻了吻她仍舊濕濕的眼眸。
「我愛你。」
「那你不要走啊。」她渴盼著。
郭書齊直直看進她眼底,他那墨邃的眸底流轉著傷痛,他還是沉默著。
他對她的愛,很濃烈很深刻,就算滲入她骨血也還不夠,但他改變不了的是命運。他在她最脆弱的時候伸出他的雙手,給她扶持給她安慰,然而現在他卻無法讓她握住他的手。
良久,他終于啟唇︰「周丹,對不起……」
聞言,周丹瞪大眼眸掙開他的擁抱,她退了幾步。
他看著他停留在半空中的雙臂,竟是微微顫著,那殘留在他指月復的她的淚,正在失溫,猶如他的心。
「原來我還是……只能等到對不起。」她笑了聲後,垂下哀傷的臉容,雙手捂住小臉,發燙的眼眶再度滾落炙熱的淚水,她還是忍不住難過,哀哀痛哭出聲。
他別開面龐,不看她的傷痛,看了,他會離不開。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真,沒說完溫柔,只剩離歌,心碎前一秒,用力地相擁著沉默,用心跳送你辛酸離歌。
他倏然想起他曾在舞上唱過的一首歌,眼眶竟是熱燙了。
告訴自己絕不去送他,就這樣斷了也好,但終究是捱不住思念,周丹還是去了一趟夏家,就算不是為了見他,她也該去和夏茉莉話別。
還以為他見著她會舍不得,想不到他仍舊淡漠以對,冷眼看她抱著茉莉流淚。
他難道看不出來,她的眼淚為誰流?她為誰傷心?
他冷硬轉過身子上車的背影,牢牢烙印在她眼底,他們之間連最基本的道別都沒呢!她記住了他的絕情。
擦去淚,周丹停下行進的步伐。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影子,人孤單,就連影子都孤伶伶的,原來她是這樣脆弱,也許只清一陣風,就能將她的影子打散。
這樣的自己,仿佛又回到初識他之前,什麼都沒有的時候。
他給了她快樂、給了她幸福,卻又親自拿走,她還留戀什麼?
那夜他靜靜收拾他的物品,她隨後也整理了行李,也將他們的過程收拾干淨,裝進名叫回憶的箱子里,隔日,她將房子退租。
反正,她一直都是一個人,遇見他不過是一加一變成兩個人,然後現在的她又回二減一,她只是身邊少了一個人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抬首,透過葉隙她看向那一小方藍天。
現在的他應該正飛往另一個國度?如果結局只能是這樣,她還要執著什麼?
微風攜來一陣涼意,帶起了她的發絲,她伸手抓住那縷飛揚,深深凝視。
「以後,能不能別再戴假發?」他從她身後擁著她,長指繞著她的發,她抓住他手指。
「為什麼?」
「你有一頭美麗的長發,像黑緞,柔亮滑順,我愛看你長發披肩的樣子。」他撩開她發絲,在她頸背上烙下一吻。
「周丹,就為我一直留著它,好嗎?」
凝視著手中那綹烏絲,曾有過的甜蜜情話言猶在耳。
就是這樣,她太習慣等待、太習慣被安置、太習慣他的習慣,卻落得什麼都沒有的下場,也許,她該做些什麼來改變自己……
思量許久,她決定走進發型工作室。
◎引用歌詞為信樂團《離歌》(詞︰姚若龍)
愛上一個人,需要多少時間醞釀?而遺忘一個人,用上一生時間夠不夠?
那年毅然剪去那頭男人愛不釋手的長發後,她便時時提醒自己,就忘了他吧。
可每當午夜夢回,她仍是時常想起男人的臉……
早晨八點四十三分,陽光持續從床邊的那扇窗口探進,將床單烘照得滿是曖陽清香,周丹在陽光的香氣中突然驚醒。
坐起身子,她手心撫上頭發,順著發絲滑下,停在齊耳的地方,然後她模到了的頸背後,垂下一雙若有所思的美目——
又夢見長發的自己了,又夢見男人溫柔地輕撫著她的長發了。
這幾年來,她常是這樣夢見那年的自己,夢見男人的臉。似乎是愈想將什麼逐出腦海,它偏偏愈是往心里鑽。
輕輕一嘆,她下床走進浴室,對著鏡子順了順微微凌亂的發絲。
半晌,她突然垂落面容,埋進滿是冷水的洗臉盆,幾十秒鐘過後,她抬起潮濕的小臉,對上鏡中那短發的自己。
清澈的水珠,在她額際發梢滴滴答答著,猶如那思念,處處留痕。
……停停停,她拍拍面頰命令自己別又陷進回憶。
簡單整理過自己後,她換了衣服,拿著零錢包出門買早餐。
踏進電梯時,里頭的一對情侶像是被她驚嚇到,迅即分開相纏的身軀。周丹不大好意思,轉過身平面對電梯門,當視線掃過角落那面鏡子時,身後那對情侶的影像就映在鏡中。
男孩愛憐地輕撫著女孩的面頰,另一手滑過女孩長及腰的發絲,女孩抬起羞答答的臉蛋,承接著男孩隨之落下的輕吻。
那樣的畫面觸動了周丹壓抑多年的記憶,她愣愣看著鏡面反射的影像,莫名傷感。曾經也有個男人,那麼溫柔地對她……啊,為什麼又想起了他?她今天是怎麼了?
踏出公寓大門後,日陽一束束落下,她差點睜不開跟,待適應燦燦光線後,她抬臉,看著蔚藍天際。
晚些時候,有兩節鋼琴才藝班,還有小燻的鋼琴課呢,她怎能再任由自己這樣傷感?笑了笑,她深深呼息,吸進曖陽的氣息。
加油吧,周丹!她如此堅定地告訴自己。
小燻听見門鈴聲,然後喜悅地跑出門外,站在樓梯口。
果不其然,她看見她期待了一星期的人就跟在母親後面走入。
瀏海整齊的妹妹頭,白色滾荷葉邊的及膝洋裝,搭上一雙同色系的女圭女圭鞋,和一個手繪圖案的帆布提袋,可愛指數真是可以破表了,這麼讓人喜愛的女生,如果能是自己的嫂嫂會有多好呢?可惜啊可惜,她哥偏是個同志。
「小燻,忤在那兒是怎樣?沒看周老師來了嗎?」婦人站在一樓階梯口,揚聲問道。
「有啦有啦,就是听見門鈴的聲音,知道老師來了,才站在這里迎接的嘛。」
小燻奔下樓,牽握住周丹的手。
「周老師,我們走啦,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喔。」
才說完,便匆匆轉身往樓上琴房移動。
「喂,不要用跑的,都幾歲了還要我這樣喊啊?」婦人看著已空無一人的樓梯口,一面念著一面回身往廚房移動。
「女孩子也不會淑女一點……」
而這方,小燻拉著周丹跑進琴房,她氣喘吁吁關門後,大笑起來,「還好我跑得快,不然我娘一念起來,又沒完沒了。」
「有媽媽念,是很不錯的事。」周丹笑睨了小燻一眼,然後走向鋼琴。
「老師喜歡被媽媽念啊?」小燻跟在她身後。
周丹笑而不答,她掀起琴蓋。
「好啦,開始上課了。」
「老師,今天可不可以不要彈琴啊?」
「不彈琴要做什麼?媽媽請我來,就是來指導你的。」周丹運自拉來一旁椅子坐下。
「我知道你是來教我的,可是鋼琴課不一定都只能彈鋼琴吧?我們也可以來個音樂欣賞之類的教學呀。」小燻雙眸有著什麼光采,偏頭看著周丹。看她一眼,周丹思量片刻,笑道︰「你就直接告訴我你想做什麼。」
小燻嘿嘿笑,然後將電腦喇叭扭轉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