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大哥,我們打听到李綾的下落了。」就在這時候,幾位西裝筆挺帶著墨鏡的男子走進了病房。
「你先出去吧,我一會兒再吃。」嚴棣心示意要她回避。
連繽葵當然是順從,不過,她卻躲到了門外,將耳朵貼著門,然後心情緊張的想知道李綾此刻的行蹤。
「听說,他們可能在加拿大。」
「有辦法聯絡嗎?」嚴棣心問著。
「連繽洋那小子很狡猾,很難掌握他的行蹤,而且,李綾小姐的情形還不知道,除了上次的那通電話後,她也沒再跟誰聯絡。」
連繽洋!那不是我哥嗎?提他做什麼?連繽葵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涌上心頭。
「無論天涯海角,一定要把李綾找到,我還等著親手宰了那個幫走我未婚妻的連繽洋!」
怎麼會這樣?他說……他竟然說我哥綁走李綾!
簡直是胡說八道!我哥干嘛綁走李綾?他是個標準的工作狂,他不過與李綾去了一趟夏威夷度假,現在剛好去加拿大出差,連李綾結婚那天他都沒空參加……沒參加!
連繽葵這時才想到,婚禮的當天,她在電梯旁發現的那個人,與她老哥還真他媽的相像……
這一想,她沒有猶豫,立刻打電話到老哥上班的地方問仔細。
丙然,事情就如她偷听來的情形,她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帶走李綾的罪魁禍首竟然就是她唯一的親人!而她情何以堪,竟趁李綾不在的時候,流連在嚴棣心的身旁,殊不知,他的失明,她的失蹤,他們的分開,全是她老哥連繽洋惹的災!她怎麼辦?那今後她又該如何面對嚴棣心的傷懷?
連繽葵跌坐在椅子上,雙手掩著臉,而淚,就自手指的縫隙中流下……
或許是因為歉疚,也或許是因為心虛,接連著幾日,連繽葵都沒敢再去醫院。
所以,她這一走,冷清的氣息彌漫在房間,在他心底,在他日復一日無止盡的黑暗里……
而他,連她是何姓名都不知!又教人從何找起?也罷,反正所有的女人不都是這麼無情,靠近你時,總想盡辦法逗你開心,而一旦離去,連聲告知都嫌多余……嚴棣心一想到這,無可避免的,李綾又成了他心口最深的痛楚。
「請問——嚴先生近來可好?」這一日,連繽葵還是忍不住跑到醫院,想了解嚴棣心的情形。
「你說那個暴君哪!他可好了,每天練習摔盤子,都快成國手了。」護士小姐調侃說。
「哼!我要是再進去,本小姐寧願倒著走!」突然,一位看護就這麼氣呼呼地沿路喳呼著,而她的制服上則是粘著一堆飯粒、油漬,不必說,這大概是嚴棣心的杰作。
「你的閃功沒上一位王小姐來得利落。」其它人竟然還當笑話調侃。
「我是太好心了,想問清楚他要找的那位看護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子?」
「你這不是自己找打嗎?他眼楮瞎了,哪知道那人長什麼樣子。哈哈哈——」
不由分說地,連繽葵沿著樓梯迅速地奔上了樓。
開了門,她看見了嚴棣心正安靜地躺著,那均勻的呼吸聲,那如孩子般天真的睡容,在在讓連繽葵無法將眼光移開。
從來沒能這麼仔細地看著他的臉龐。
「誰?是誰?」他醒了。他似乎听見有人在他的身邊。
「是你!」嚴棣心有些愕然的喜上心頭,但繼而又想起什麼似的,口氣異常冷淡的說︰「你來干什麼?」
「听說,你都快把人家醫院里的盤子摔光了,所以我來瞧一瞧啊!」她用幽默的口氣說著。
「瞧夠了吧!那你可以滾了!」他毫不領情地說。
「那怎麼行?從今天起,這又是我的工作了。」
「不必了!我從來都不再用擅自離職的員工,我最恨這種不告而別的作風!」嚴棣心突來的憤恨,頓時讓嚴棣心倍感歉疚。
因為,他的那句不告而別,不就是李綾給他的折磨?而今,她連繽葵又在他的傷口上撒鹽巴,他的痛無法解月兌。
「對不起對不起——」連繽葵含著淚,想要握著他的手,跟他賠上千萬個道歉。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走,我不想再見到你!」他冷冷地說。
「反正你本來也見不到的啊!」不知何時,竟有個好事者在一旁看著,她是剛剛讓嚴棣心扔得滿身飯菜的看護,看樣子要來拿遺落在此的皮包。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連繽葵氣憤地掉過頭來罵她。
「滾!全部都給我滾!」嚴棣心已經發瘋了,胡亂抓到身邊的東西就扔。
「小心哪!你會受傷的——」連繽葵一心只想道要上前去阻止他的沖動。
「啊——」突然一聲尖叫,接著就是那位看護扯開嗓門︰「唉呀!流血啦!護理長快來呀!有位小姐受傷了。」
我砸到她了!嚴棣心被這一聲尖叫給喚醒了理智。
「你受傷了?有沒有怎麼樣?」他急忙問道。
「沒關系,只是流點兒血罷了,沒什麼。」連繽葵按著受傷的額頭,忙著安撫他的心緒後,才走出病房上藥。
一會兒,連繽葵從護理站回到了病房,還是一副笑咪咪,只不過,額頭上多貼了一塊紗布。
「嗨!我又回來了。」其實,連繽葵有點膽怯,不過,她的心意已決,所以她說︰「我可是趕不走的喲!」
「你的傷——嚴不嚴重?」嚴棣心已沒有方才的火氣在心頭。
「早說沒什麼了,偶爾放點血,听說有促進新陳代謝的效果。」為了消除他的歉疚,連繽葵又開始天花亂墜地說著。她不知道,她愈這樣的從容,就愈讓嚴棣心深感動容。
「我付你三倍的薪水。」
「喔!不是錢的問題,是——我還有其他的工作。」
「給你一天的時間辭掉工作,我要明天起你正式屬于我!」他幾乎是命令地說。
這一晚,連繽葵一夜輾轉反側。不是為了他霸道的要求,而是他那一句「明天起你就正式屬于我」的話,是多麼地讓她撼動。
棒天,剛還是周休二日的第一天。一大早,連繽葵就跑到醫院去,準備今天要帶給嚴棣心的驚喜。
自從車禍發生至今,也已經有一個多月的光景了。而嚴棣心身上的幾處輕傷其實早已痊愈,只剩腦中的血塊還不穩定。連繽葵也曾就他的情形,請教過他的主治醫生,問他究竟還有哪些地方需要特別注意。
「其實——現在他最需要的是心理的復健,這要比克服生活上的不便更不容易。」醫生這麼告訴連繽葵。
然而,嚴棣心根本就拒絕任何關心,他就像只刺蝟,動不動就扎得人滿身是血,連先前照顧他的棣音以及家僕阿福都束手無策了,哪里還有人敢自己找死?
就因為這樣,嚴棣音才趕回美國找些心理專家研究對策,也順便陪那位吵著要來看孫子的女乃女乃,搭乘飛機返回台灣。
不過,她們都沒有想到,最佳的心理醫生已經悄悄進駐嚴棣心的生活中,她不僅取得了他的信任,接著,她還想「設計」他,他走出關了三十幾天的病房。她,就是連繽葵,一個抱定「舍我其誰」的革命烈士。
「不行!我不想出去!」嚴棣心一听見說要去外頭散步,二話不說就否決了這項提議。
「好嘛!不過出去一下,要是不舒服,我們立刻回來呀!」她要求著。
「你出去,我想安靜。」就這樣,連繽葵讓他給轟出了房。
「哈哈哈——小姐,你就別自找苦吃了!否則,你借的這架輪椅恐怕一會兒要留給自己了。」她們是怕她再讓嚴棣心再砸出個傷口。
「這麼小看我!」連繽葵想,難道她們不知道國父的革命,也不是一次就成功的呀!
所以,她再次進去勸說,結果,這次更慘,她連話都還沒說,嚴棣心就直接賞她一顆隻果塞進她嘴中,然後,轟出門。
「哈哈哈——小姐,死心嘛!我們都看不過去了。」她們好是同情。
「那怎麼行?我可是千年打不死的妖精。」她只得如此替自己加油打氣。
就這樣,她整個早上進進出出不下十回,幾乎把嚴棣心病房內的東西都一並「帶出」,除了可以吃的隻果外,還有面紙盒、茶杯、垃圾筒、拖鞋等——凡是嚴棣心模得到的,就只差點滴瓶沒扔了。
「小姐,勇氣可嘉!我們絕對支持你。」
「我——我——」連繽葵怕這一說就露了口風。
「她可是唯一能伺候暴君吃飯,而不飯粟加身的奇女子呀!」一旁有人調侃著。
「喔!你就是那位腦筋有點怪怪的小姐呀!我听嚴先生提過啦!」
他竟說她——腦筋怪怪的?什麼意思嘛!連繽葵無辜地苦笑著。
「說實在的,嚴先生早就可以自己試著走走了,否則,這樣下去,就算不長褥瘡,手腳也不利落。」這位男看護徑自說著,沒發覺連繽葵的眼楮正逐漸亮了……
「嗨!是我——」連繽葵終于又進去了,而且胸有成竹。
「那位太太住院多久了?」他終于忍不住問了。
「听說才三個月——還好,你現在連兩個月都不到,就算什麼萎縮、長什麼瘡的,應該不明顯,等到真那樣子時,你可以再聘些專家來幫你做治療。」
「我……我看還是出去走走、曬曬太陽好一點吧!」嚴棣心還是被誆了。
哇!成功!哼,我就不信你斗得過我!好在嚴棣心看不見,否則,他要是知道連繽葵此刻囂張得意的模樣,鐵定氣得三天三夜吃不下飯。
「哇——不可思議呀!」就在大家驚愕的眼光下,連繽葵頂著得意的光環,推著嚴棣心走出醫院側門,往前方不遠的草皮上走。
「這眼鏡剛好吧?會不會痛?」連繽葵還真是細心,早就替他準備了一副墨鏡,一來,為了幫他掩飾失明的眼楮,二來,也是為了要避免眼楮受到陽光的照射。
「你要推我去哪兒?」嚴棣心第一次帶著黑暗走出戶外,心中難掩忐忑。
「去野餐哪!我可是準備了好多食物喲!」就在一處有著樹蔭的草皮上,連繽葵將輪椅停了下來,並仔細地觀察他神情上的變化。
威風徐徐吹來,拂過了嚴棣心的臉,也送來了陣陣的花香。他坐在輪椅上,不動聲色地感覺周遭的一切,曾幾何時,這麼細微、這麼唾手可得的東西,如今卻離他那麼遠。就如同他戴的墨鏡,雖然是薄薄的一層,卻讓他與外面世界隔絕。突然,他好想掉淚,而這竟成了眼楮唯一沒死掉的感覺……
他的傷心,連繽葵沒有漏掉半點。只是,這不是她要推他出來的重點,所以,她佯裝沒發現,她忍住心酸,繼續嬉皮笑臉。
「想不想走走?有我這美女相伴,機會難得喲!」她問著。
「不必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而其中隱藏著莫名的惶恐。
「那——嘗一嘗我準備的野餐吧!有壽司、香腸、粽子……喔!還有你愛吃的檸檬派耶!來,我喂你。」
就這樣,連繽葵先喂他吃東西,並且不斷地說著笑話來營造輕松氣氛。而今天的氣候很配合,不但涼風宜人,連空氣都格外的清新,因此,嚴棣心就在這種舒服的狀態里,漸漸忘了方才心中的郁結之氣,甚至,他還在吃著檸檬派時,讓連繽葵的笑話給逗出了幾朵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