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經忘了有多少血腥沾染在他這雙手上。
他懶得去記,因為早就多到數不清,想記也記不住。
而他根本也沒有那多余的心思,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想撂倒他的敵人太多,他必須想辦法在別人對自己不利之前,消滅對方。
在名義上,他是某個跨國大集團的總裁,不過,只有熟知內情的人才知道,他是一個經手無數條人命的殺手頭子。
在他的眼底,人命以金額大小計算,從名不見經傳的販夫走卒到掌握權勢的名流權貴,都有他們自己的價碼。
蒼司勁長指輕敲皮料座椅的扶手,望著窗外一片翠綠的林蔭隨著車行逝去,那一片由淺綠轉成墨綠的樹蔭隨著山風拂搖,透出一陣陣詭譎的感覺。
彷佛有什麼事情就快要發生……
他的人生還能夠發生什麼事情呢?金錢與殺戮,權勢與斗爭,再凶狠的場面對他而言已經是見怪不怪了。
最近有一筆天價的買賣,他卻遲遲不肯點頭接下來,因為他討厭那個老頭子一副攀親附戚的丑惡嘴臉,他說他是誰呢?
喔,對了,他母親的哥哥,也就是他蒼司勁的舅舅,說什麼他母親是他妹妹,這個忙他這外甥就非幫不可。
笑話,他就偏偏不幫。
他能有今天的地位,是干爹給他的,就連「蒼司」這個姓,也都是他賜與的,多年來,蒼司家族就一直扮演著「清道夫」的角色,這個角色是被世界權力中心需要而且默認的,旗下經營的跨國集團雖然也是獲利不少,但只不過是個掩護的手段。
一開始,蒼司家族就不被允許「退出」,只不過干爹臨死之前,交代過他有選擇下不下追殺令的權利。
忽地,他的手機響起,打斷了他的沉思,蒼司勁按下了通話鍵,是他的特助管冬清。
「主人,今天那個人又來了,他說主人一定要跟他合作,請你下令立刻殺了他的死對頭。」
「合作?那個老頭子憑什麼以為我會和他合作?」對于這麼可笑的說法,他不禁嗤之以鼻。
「他說如果主人不與他合作,以後絕對會後悔。」
「後悔?告訴他,我蒼司勁的字典里頭沒有這兩個字。」說完,他掛了電話,望著窗外的眼神變得陰沉無比。
就在這時,司機忽然踩了煞車,這個突如其來的狀況驚動了蒼司勁,他回頭看見了幾輛黑色的車子擋住了他們的去路,幾個拿槍的男人從車子里走了出來。
「別輕舉妄動,這兒沒你的事,找到機會就自己先跑吧!」他冷冷地對司機交代,心想自己是否應該要听管冬清的話,請一個有武術底子的司機。
至少,不會成為他防衛時絆腳的石子。
司機臉色蒼白的點頭,看見有人拿槍從對面走過來,心里害怕得不得了,冷不防地開門沖出去。
這唐突的舉動教敵人防備,第一聲槍響劃破了山路的寧靜氛圍,蒼司勁低咒了聲,也掏出槍來迎擊對方,神準的槍法打中了兩個人持槍的手掌,卻在這時,不遠處傳來司機大喊救命的慘叫聲。
他一個失神,肩胛上中了一顆子彈,失去了反擊的最好機會,蒼司勁知道自己再這樣下去,絕對沒有好下場,他打爆了汽車的油箱,猛烈的爆炸讓對方措手不及,他乘機跑進了林子里。
他一邊跑,一邊想,真的應該听管冬清的話,找個厲害一點的司機,要不遲早會被那種在危急時沒有行為能力的司機害死。
蒼司勁月兌下外套按住傷口,吸附傷口淌出的鮮血,小心不讓自己流下來的血跡成為敵人追蹤的線索。
最後,他將外套丟棄在一條被人踩出來的土徑上,往另一個隱密的方向逃去,他的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不能被他們找到……
他蒼司勁絕對不是那種有仇不報的君子,等著瞧吧!
終于,他失血過多,不支地躺在由枯葉鋪成的厚毯上,仰望著清澈的藍天被濃密的樹梢給劃分成好幾塊,不時地透進幾絲刺眼的陽光。
貫穿他肩胛的彈孔不斷地淌出溫熱的鮮血,不片刻就在他的襯衫上漫成滑膩的一片血跡,黏黏的,真教人感到不舒服。
在他合上眼楮的最後一剎那,听見了有人踩碎枯葉的聲音,是他們嗎?他們找到他了嗎?老天爺,這就是他的末日了嗎?
忽地,腳步聲停止,他看見了一只少女白底紅條紋的休閑鞋朝他的肩膀踢了一踢,似乎在試探他到底死了沒。
不死心,又踢了一踢。
該死!她踢好玩的嗎?他真想跟她說,再讓她這麼踢下去,就算他本來還有最後一口氣,也會被她給踢掉了……
耿家有個留著長辮子的少女,她的名字叫做耿依柔。
自從十歲那年被母親恐嚇剪短頭發會沒人要之後,她就再也不動剪短頭發的主意,偶爾讓母親修個發尾還緊張半天,生怕母親不小心多剪了!
也不知道是否母親的苦心奏效,從那之後,她就不再與童伴成群結隊去「除暴安良」,不過卻養成了另一個怪癖,那就是「撿東西」!
她不撿破爛,而專撿會動,有生命的東西,例如受傷的小貓、小狽、小鳥等等,偶爾撿些蛇呀、蜥蜴的也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情。
最恐怖的是她曾經撿過一只將近一公尺長的鱷魚,最後在驚動鄰居之後,她母親堅持要將鱷魚送到最不會危害人類的地方。
後來听說那只鱷魚被送進了動物園,耿依柔還三不五時去探望牠,把牠取名叫「小強」,不知情的人會以為她在說她家的蟑螂。
附近鄰居有人在猜想,照她繼續這樣撿下去,哪天會不會撿回來一個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
午後,氣溫炎熱,空氣彷佛凝滯了般,就連平常老人們喜歡坐著聊天的椿樹下都不見半個人影。
少女扛著男人走過水氣蒸騰的路面,終于停在一扇大門前,她滿身大汗,提起最後一絲力氣大叫︰「哥,快死人了,你快出來!快點出來幫我!」
听見妹妹在門外大呼小叫,耿家老大急著跑出來,一打開大門,他看見小妹坐在地上擦著汗,在她的身邊躺著一個昏迷不醒的高大男人,在他的身上有一大片已經干凝的血跡。
完了,他們害怕的事情終于來臨了!為什麼?為什麼她就是有本事遇上一堆受傷的東西?這下子連人都給她撿到了!雹家老大深吸了口氣,「柔柔,妳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撿了什麼東西回來?」
「怎麼會不知道?人哪!」她大哥到底把她當瞎子還是白痴?她耿依柔可是一點都不笨。
「對,是人,而且是一個受傷的男人!」耿家老大吼完之後,深吸了口氣,試圖平穩心情,好對她曉以大義。「柔柔,妳知道這些年來妳已經撿多少東西回來了嗎?三只狗,四只貓、兩只烏龜,五只兔子,還有一窩小老鼠,數不清多少只的麻雀小鳥,上次還送走了一只鱷魚,妳不記得了嗎?」
「我知道不能再撿鱷魚了,可是,這次是人耶!」她明明就那麼乖,他干嘛發那麼大的脾氣?
她這個妮子到底什麼時候才要搞清楚狀況?!雹家老大氣到有點想發抖,最後,他還是深吸了口氣,忍了下來。
「柔柔,一個壞人比鱷魚可怕十倍,妳知道嗎?難道爸媽小時候沒有教過妳,遇到陌生人要保持距離嗎?」
「有啊!可是他受傷了。」那又不一樣。
「那根本就一樣,好嗎?妳應該叫救護車把他送去醫院!」他大吼。
她骨碌碌的黑眸看了昏迷的男人臉龐半晌,「嗯……他的表情告訴我,他不想去醫院。」
「他明明就昏迷不醒,哪有什麼表情可以告訴妳他不想去醫院?」他氣到有種眼前發黑的征兆,「還是妳剛才見到他的時候,他其實是清醒的?」
每次面對他這個小妹,他就有一種「不如歸去」的挫敗感。
「不,他從一開始就暈了,可是,我就是這麼覺得呀!大哥,他的傷口還在流血耶!你幫他看看好不好?」她拉了拉他的衣袖。
「從一開始他就暈了,那他到底是用什麼鬼方法告訴妳他不想去醫院的?不行,一定要去醫院。」他別開臉不看她。
「他不想去啦!」關于這一點,她很堅持。
她還說?!他一定遲早會被他這個小妹給氣死,「去醫院,那里才有醫生可以幫他治療傷口。」
「你也是醫生呀!」難不成他想見死不救?
「我是牙醫!」而且還是一個幫小狽、小貓、小鳥療過傷的牙醫。
「那……」她忽然住了口,本來很想說「那還不是一樣」,可是隨即想想,好象真的不太一樣。
耿家老大挑起眉頭觀著她忽然住嘴的小臉,心里有點得意,能夠讓他這個小妹無話可說,不是常人能夠辦到的。
「所以說,把他送去醫院是最好的決定,我去開車,咱們把他送去醫院,讓院方去查他的身分,大不了我們幫他付醫藥費。」他逮住這個最佳的機會說服她照自己的意思去做。
「可是……不行,他不想去醫院,我不能送他去醫院,這樣太沒有做人的道義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堅持什麼,但就是堅持。
「柔柔,妳知不知道只有兩種人不能進醫院,那就是罪犯和偷渡者,如果他不是以上兩者,那妳干嘛怕送他去醫院?如果他是其中一種,那說什麼我也不會讓妳繼續跟他親近,我要把他送走!」
「他一定不是罪犯或偷渡者,而且我不能在他受重傷的時候拋棄他,要不然你想辦法把他治好,治好之後我就不要他。」
「說得那麼簡單,妳以為他是妳的玩具嗎?說要就要,說不要就不要,柔柔,不要太孩子氣了!」
被哥哥這麼一罵,本來還不怎麼小孩子脾氣的耿依柔忽然噘起了小嘴,一邊很努力地想背起男人,一邊念念有詞地說道︰「不救就不救,大不了我把他送回原來的地方,順便幫他立一個墓碑,上面死因就寫有人見死不救,害他英年早逝,請他地下有知,就不要來找我,要找那個不救他的人……」
老天爺,他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麼缺德事,這輩子怎麼會有這種小妹?!再這樣下去,他總有一天會被氣爆血管。
「好啦!把人搬進來再說啦!」耿家老大無奈地低吼了聲,被迫屈服在小妹的「惡勢力」之下……
在這同時,有人找遍了台北縣市各大醫院,就連偏僻的小診所都不放過,他們想要尋找的是一個受了槍傷的男人。
但是,所有的醫生一致的回答都是他們沒見過這樣的病人。
對于這樣的結果,有人感到相當不滿意。
「找不到?不可能,他受了那麼重的傷,就算是有人救了他,應該也會把他送到醫院才對。」手機那端的人語氣陰沉不善,對這個結果難以接受。
「說不定沒有人發現他,這下子他應該是死定了。」中年男子陪笑道。
「最好是這樣,要不然咱們就留下一個棘手的後患了。」
「一定是這樣的,請您放心吧!」
說完,中年男子掛斷了電話,擔憂的臉色卻不如語氣那般輕松。
最好是死了。
蒼司勁最好是死了。
否則他實在不敢想象,如果蒼司勁還活著的話,會對他們采取什麼樣的報復手段?!只是用想象的,他就開始從頭打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