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憤怒的樊玉香,任蒼遙眼底掠過一抹暗影。
樊玉香眯起烏眸,立即明了他的意思,「任蒼遙,敢情薪餉只是借口,你真正想跟我討的是自由嗎?」
樊玉香整個覺得可笑,可笑後又是更大的怒火,她用力拍桌,用堅硬的鐵刀木制成的案桌立刻被人拍成碎片。
「任蒼遙,你哪里不自由了?啊?你要去哪,我有阻止過你嗎?我有把你關起來嗎?人家飼養的狗都還戴著項圈,你有嗎?」說到最後,樊玉香都覺得她這個主子真是寬宏大量,偏偏養了只白眼狼!
說到項圈,任蒼遙才想起來,嘲弄地睨著樊玉香,「那是因為我弄壞好幾個你給的皮項圈,最後你沒錢了,只好放棄再給我戴項圈吧?」
樊玉香的佔有欲那麼強大,怎麼可能不給自己的所有物戴上項圈。
不過年幼的樊玉香真的太窮了,特制了幾個皮項圈給任蒼遙,而任蒼遙每戴上必毀壞,不管樊玉香怎麼扁,就是不改,直到任蒼遙扯壞第四條項圈,樊玉香沒轍了,她可不想再花錢制作第五條讓任蒼遙再撕著玩,最後才不甘願地放棄給任蒼遙戴項圈。
被任蒼遙這麼說,樊玉香也想起遙遠的記憶,然後立即後悔了。怎麼她現在有錢了,卻沒想到給任蒼遙打造個黃金項圈,看他還怎麼破壞!
不過任蒼遙要是以為樊玉香會因此而羞愧,那就錯了,樊玉香揚起下巴,冷哼道︰「至少你現在可沒戴。」
她決定待會馬上讓人找工匠,打造一個就算任蒼遙蠻力再強,也絕對扯不斷的黃金項圈。
任蒼遙在樊玉香身邊待了十二年,哪會不知道她在想啥?他眯起金瞳,「你想也別想。」
樊玉香勾起唇瓣,憤怒的心情瞬間染上點點愉悅,「你有選擇的余地嗎?」
簡言之,你打得贏我嗎?
一主一僕相互瞪視,氣氛一觸即發。
「呃……打擾一下。」六大管事之首的董管事被五人推出來,戰戰兢兢地打斷可怕的氣氛,「其實阿遙想要自由也是情有可原……」
他忍不住為任蒼遙說話,不過一得到樊玉香殺人冷視,董管事心里狠狠顫抖,立馬識相轉話。
「雖是情有可原,可是莊主你對他那麼好,供他吃好穿好住好,他卻一點都不知感恩,這實在是太可惡……」剩下的話在看到莊主大人漸漸眯起的眼時,很識相地吞下。
樊玉香對自己的所有物很護短,任蒼遙她可以打可心罵,不過她可不允許別人說任蒼遙一點不是,就算那混蛋是只白眼狼也一樣。
董管事覺得當人屬下真難,幫任蒼遙那邊也不對,幫莊主說話也不對,他抹抹汗,放棄當和事佬了。
「呃……莊主,你當我什麼都沒說吧。」然後默默退場。
不過他想退,樊玉香可不會放過他,連帶的把另外五個管事都算上了。
「你們六個都站在任蒼遙那邊是吧?集體造反了是吧?」
見莊主大人面色不善,六位管事後悔了。人家小兩口吵架,他們湊什麼熱鬧呀!
六個管事互覷一眼,負責武林事務的武管事很可憐地被人推出來。
這群沒義氣的家伙!長得虎背熊腰,蓄著落腮鬅,一副硬漢樣的武管事在心里恨恨痛罵,面色卻不顯分毫,將手上的金色請帖,用雙手恭敬遞出。
「莊主,這是武林盟派人送來的武林帖,邀請莊主你共襄這次武林會。」
武管事試圖用公事轉移莊主大人的怒火。
這武林盟是武林里最正義的地方,每四年會舉辦一次武林會,挑選出武林盟主。
挑選的方法也很簡單,由各個知名的門派勢力里派人參與比武,最後得勝者就能得到盟主之位。
不過武林四大勢力的頭頭從來沒參加過盟主選舉,武林盟也知道這四大勢力的主子脾氣都陰楮難測,這武林帖也是送個意思意思,通常四大勢力都會派個手下參加,就當作給武林盟個面子。
樊玉香對江湖武林的事向來沒什麼興趣,武林盟主誰來當,對她也沒影響,所以從以前開始,武林盟的事,她通常都交給武管事負責,她從來不管,也不參與。
不過這次……樊玉香接過帖子,轉身看向任蒼遙。
「你要自由是吧?」
任蒼遙大概知道樊玉香想做什麼,他沒回話,金瞳直視著她,意思很明白——你這不是在問廢話嗎?
樊玉香差點把手中的武林帖丟過去,她暗暗深呼吸,咬牙道︰「好呀,只要你能坐上這盟主之位,我就給你自由!」
任蒼遙就知道。他懶懶挑眉,眉眼帶著挑釁。
「這是你說的。」可不要反悔了。
對任蒼遙來說,坐上這盟主之位還不簡單,獸族人在戰斗上本就天賦異稟,加上樊玉香親自教導,他的武力值可是很高的。
不過……任蒼遙眼瞳微閃,他可不認為樊玉香會出這麼簡單的條件。
果然,樊玉香又道「喔,這次的比武,我也會參加。」
所以,想要自由是吧?打贏老娘就放你自由!
樊玉香向來說到做到,而且她做事不愛拖拖拉拉,立即讓常管事辦好出門事宜。
武林會在一個用後舉行,從沉香山莊到武林盟所在的正義城約二十天路程——這是指一路不停趕過去。
不過貪好享受的樊玉香當然不打算一路上都窩在車上趕路,她打算順便游山玩水,慢慢地玩到正義城。照這種速度,至少需要三十天才能抵達正義城,而樊玉香是個急性子,因此她只給常管事一天的時間準備行李。
常管事早習慣自家莊主說風就是雨的個性,立即吩咐人備好馬車,馬車里全鋪上兔毛織成的柔軟毯子,瓖著金邊的黑色漆盒里都擺著樊玉香愛吃的零食,隨行的人也安排好了。服侍樊玉香的四大侍女早一定要有的,武管事專門負責武林之事,這次就由他帶路,還有隨行的十名護衛。
當然,身為忠犬的任蒼遙也得隨行。
樊玉香說了,在他得到自由之身前,他還是她的奴。
車聲轆轆,整體都用紫檀木建造而成的精美馬車在官道上行走,車頂四角都掛著紫色流蘇,流蘇里藏著玉鈴鐺,一路上就晃著清脆的玉鈴聲。
馱著馬車的兩匹駿馬一黑一白,毛色均油光水亮,身形高大俊美,兩匹馬的眼神炯炯明亮,一看就知是難得一見的好馬。
武管事策馬領在馬車前頭,十名護衛則騎著坐騎,守在馬車周圍。
至于任蒼遙,他則跟在馬車右邊,你的馬正在馱馬車,沒有馬可騎的他,就用雙腳跟著。
坐在馬車里的樊玉香枕著軟墊,愜意地模著趴在腿上圓滾滾的白狐狸,一邊張嘴吃著紫蘇剝好皮喂來的葡萄,茯苓幫自家小姐捶著腿,夏草跪坐在矮幾前泡茶,桃枝則坐在一邊安靜地繡著手絹,四名待女都很有默契地做自己該做的事,不該出聲時就不說話。
兩扇鏤花車窗大開著,任蒼遙就走在車窗外。
樊玉香三不五時就瞄著窗外,小臉凝著冷意。
面對不知感恩的白眼狼,就是要給予教訓,既然身在福中不知福,那她也不對他好了。
出發已經兩天了,她就讓任蒼遙走兩天的路,反正任蒼遙體力好,傳說中獸族人有日行千里的能力,兩天路算什麼?這三十天的路程,她打算讓任蒼遙都用走的。
讓他嘗嘗苦頭,才會知道自己之前過得有多快活。
隨行的人都知道任蒼遙惹他們偉大的莊主大人生氣了,怕被遷怒,沒人敢接近,也沒人敢偷偷幫忙,只能用眼神表達同情。
開玩笑,莊主大人盯得緊的哩,樊玉香完全不讓任蒼遙離開她的視線,就是要親眼看他吃苦頭。
任蒼遙倒無所謂,樊玉香的教訓手段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麼,他以前被人販子抓住時,幾乎是天天都被拿鞭子木棍打,他反抗得狠了,人販子打得更狠,反正獸族人命硬,只要不死、不斷手殘腳就行。
比起來樊玉香這種讓他用步行跟在馬車邊,不準人給他吃的,也不許人給他保暖衣物,真的是小兒科呀!
吃的,他不會自己找嗎?在被人販子抓住前,他是一個人在叢林里生活的,打獵覓食是獸族人與生俱來的本能,至于保暖衣物,他天生體質耐寒,就算在冰雪寒天里,他一樣可以打赤膊。
樊玉香會揍他、會扁他,可從來不會真的打傷他,至多就是給他個慘兮兮的皮外傷。
就算是徹底惹怒她的現在,她也沒真的對他下狠手。
感受到車里的盯視,任蒼遙不禁彎起唇角。
這家伙笑什麼?樊玉香眯眼,有種自己的權威被挑戰的感覺。
這家伙還笑得出來,還真不把她這個主子放在眼里是不?
同在車里的四位侍女動作齊齊一頓。她們服侍樊玉香多年,對樊玉香的脾氣就算模不到十分,也了解七、八分,同時察覺自家小姐心情似乎更不好了,四人伺候得更小心翼翼了。
武管事這時正好策馬到窗外,「莊主,我看天突然陰了,應該沒多久就會下雨了,前面有個山神廟,要不要先去躲個雨?」
「你處理就行。」樊玉香淡淡回道。
「是。」武管事立刻讓人加快動作,往山神廟的方向前行,背對著車窗,立時無聲對任蒼遙道︰小子,快向莊主低頭吧,跟莊主硬踫硬沒好處的!
難不成我低頭,她就會順我意嗎?任蒼遙挑眉回應,何況他要的,並不單單只是自由。
呃……當然不可能,以樊玉香的個性,任蒼遙要是低頭了,她絕對會徹底將任蒼遙拴得緊緊的,不會再給他反抗的機會。
可是你們再這樣對峙下去,大家日子都不好過呀!武管事苦著臉。
「武叔,有什麼話,就直接說吧,不用在那偷偷模模的,我也想听听你們的悄悄話呢。」車子里,樊玉香冷冷道。
呃……武管事背脊一僵,啥都不敢說了,立即策馬到前頭去。
哼!樊玉香瞪著任蒼遙的側臉。
任蒼遙緩緩轉頭,金瞳懶洋洋地與樊玉香互視,「主子有事吩咐嗎?」
「桃枝,把窗戶給我關上!」白眼狼,給我等著!
等你們到達前方的山神廟,恰好雨也落了下來,一開始還只是靡靡小雨,可不一會兒,雨勢愈來愈大,滂沱地打著破舊的廟頂。
山神廟不小,馬車直接進入廟里也還有一半大的空間,武管事已經升好篝火,紫蘇整理一下四周,在地上鋪了干淨的軟綢,再放個軟墊。
「小姐,你坐這。」
茯苓扶樊玉香坐下,夏草立即奉上熱茶,桃枝則從漆盒里拿出糕點。
「小姐,這是你愛吃的芙蓉千層糕,先墊個胃,熟食待會就好了。」
樊玉香接過千層糕咬了口,隨行的護衛也都做著自己的事,升火的升火,炊煮的炊煮,皆很有默契的無視還站在外頭的某個奴。
任蒼遙獨自站在房檐下,房檐不大,只能勉強遮到一些雨,高大的身子已被淋得半濕。
樊玉香在進山神廟時就說了,不許某只白眼狼進來。
武管事本來還想替任蒼遙說話,不給人吃東西,至少也讓人進來躲個雨呀!可看到樊玉香掃過來的冷眼,就默默將話吞下了。
樊玉香在心里哼了哼,她就看任蒼遙多硬氣。
雨,愈來愈大。
夜深後,車風勢都變強了。
任蒼遙仍是站在房檐下,他只著深墨色圓領短臂緊身勁裝,風雨下,挺拔的背影仍是站得筆直,宛如蒼郁而立的樹,濕透的前發貼著額,眼眸垂著,似是闔眼休憩。
廟里的篝火忽明忽滅,所有人都睡得很熟。
一只滾著毛茸免毛的紫色小蠻靴踏出馬車,披著如意雲紋瓖毛斗篷的嬌小身影輕巧地跳下馬車,手上還拿著一件過大的,明顯是屬于男人的黑色狐毛大氅,然後走到門口,將狐毛大氅丟到任蒼遙身上。
「進來。」冷聲說完這話,樊玉香就頭也不回地上馬車。
任蒼遙接過大氅,看著回去馬車的嬌小背影,薄唇微勾起。
他走進廟,那群窩在角落,應該已經睡熟的人都朝他擠眉弄眼,他痞痞橫眼過去-干什麼?睡你們的覺!
所有人都咧開嘴,然後識相地閉上眼。
任蒼遙看著手上的大氅,垂下的金瞳隱隱閃過微光。
他的主子缺點很多,不過優點之一就是——心很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