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自從傅天抒表明心意後,兩人的感情頓時升溫。
雖然兩人的互動仍是自制矜持,但眼神交流時卻透露了端倪,一切看在韓棟等人眼里再清楚不過了。
經過了傅耀祖趁他不在而闖進別院意圖對她不軌後,傅天抒就幾乎不讓趙慕真獨留在別院。
每天早上吃過早飯,喂飽了小虎、小花跟小標後,他便帶著她一起到工坊去。
她如今是鎮金堂的畫樣師,所設計的首飾又深受客人喜愛,若她在工坊,不只能隨時跟金匠們就樣式及工法做討論,還能跟客人實時的面談以了解喜好。
雖然之前的假金事件曾重挫鎮金堂的生意及聲譽,但在大家上下一心的努力之下,鎮金堂再次坐上永春城第一的寶座。
就在一切都順利進行時,有個陌生男人來到了鎮金堂。
「大爺,你好,想看些什麼?」見客人進門,添寶立刻招呼著。
陌生男人穿著上等的綢緞長衫,一進門便四處張望著,像是在尋找誰。
這時,韓棟跟林群開自外面進來,一眼便看見了他。
「大爺,想找什麼樣的首飾?」韓棟趨前,微笑以對,「要小弟幫你介紹一下嗎?我們的畫樣師最近有一套名為『蝴蝶』的成品,樣式非常漂亮,不知道大爺您是否有興趣看看?」
男人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只是睇著他,「我有興趣,但能否請貴店的畫樣師親自幫我介紹她的作品?」
韓棟跟林群開微怔,兩人互覷了一眼。
過去幾個月來,像他這樣要求跟畫樣師見上一面的客人並非沒有,只不過都是女人。
男人,眼前的這人還是第一個。
不過開門做生意,他們沒有拒絕客人的理由,再說慕真她一向願意與客人面對面的接觸。
「大爺請稍候片刻,我立刻遣人去請畫樣師來。」韓棟說完,立刻跟添寶使了眼色。
添寶點頭,立刻走進店後,到工坊去通知趙慕真。
「慕真姑娘,有位大爺想請你親自給他介紹那套蝴蝶,你現在方便嗎?」添寶問。
她擱下手中紙筆,「沒問題,我立刻去。」
正與李叔討論一種新工法的傅天抒听見添寶說是位大爺要見慕真,立刻中止了跟李叔的討論,疑惑的望了過來。
「大爺?什麼歲數的人?」他問。
「約莫四十、五十左右,是個穿著體面的客人。」添寶說。
「從沒有男客要求慕真親自招呼,」傅天抒難掩憂疑,「不是什麼可疑的人吧?」
他才這麼一問,李叔跟其他金匠們都忍不住竊笑起來。
傅天抒當然知道他們為何而笑,但他不在意,他確實是擔心慕真遭到不明男人的騷擾,一點都不需要隱藏。
他不在意,反倒是趙慕真尷尬了,她臉頰泛紅地道︰「二爺,不打緊的,韓棟哥跟群開哥都在,我……我去去就來。」
「不成,我跟你去看看。」傅天抒語意堅決。
于是,在大伙兒曖昧的笑意下,他們一起前往前頭的鋪子。
一來到店面,只見韓棟、林群開跟兩名伙計都在,而一名身著青色綢緞長衫的男人面向著店外而立。
見她跟傅天抒來了,韓棟立刻出聲提醒,「大爺,畫樣師來了。」
男人聞聲,慢慢的轉過身來,一眼便覓著了趙慕真。
迎上男人那雙細長的、銳利的鳳眼,再看見那熟悉的鷹勾鼻,趙慕真陡地一震,背脊一涼,寒意自她腳底往腦門竄。
她不自覺的倒退了兩步,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的反應教傅天抒提高了警覺,戒備的看著陌生男人。
「慕真丫頭,還記得我吧?」男人唇角一勾,笑問。
听見他喊慕真丫頭,所有人都訝異且疑惑的看著趙慕真,對于她過往有相當了解的傅天抒、韓棟及林群開,很快意識到陌生男人可能來自何處。
男人走上前,兩眼直盯著她,「真是想不到,你竟搖身一變,成了鎮金堂的當家畫樣師呢。」
過去猶如鬼魅,而如今……那鬼魅尋上了她。
這男人她再熟悉不過,當初就是他居中牽線,讓她養父母跟怡春院立了一張不合理的賣身契。
他叫鄭黔,是專門中介姑娘或小女孩進那不見天日深淵的人。
她以為自己已經逃離了那深淵,擺月兌了那些鬼魅,沒想到……
「你說有多巧,我湊巧來到永春城,听聞鎮金堂有個叫趙慕真的女畫樣師,本以為只是同名同姓,沒想到真是你。」鄭黔不懷好意的笑視著她,「你還有八年約未履行,記得嗎?」
听見男人說她有八年約未履行,添寶等人更是疑惑。
知道事情來龍去脈的傅天抒想也不想的將她往身後一拉,神情冷凝地說︰「你認識的趙慕真不是我鎮金堂的趙慕真。」
鄭黔看著眼前氣宇不凡的男人,微微一頓,「你是……」
「傅天抒。」
听聞他的名字,鄭黔一笑,「原來是人稱二爺的鎮金堂二少爺,真是失敬。」
傅天抒目光凝肅而嚴峻的直視著他,「你認錯人了。韓棟,送客。」
韓棟點頭,立刻以嚴厲但客氣的語氣對鄭黔下了逐客令,「大爺,我送你出去吧。」
鄭黔不動如山,倏地冷笑,「真是我認錯了人嗎?這麼說來,你就不是趙壽山跟趙陳氏的養女嘍?」
听見養父母的名字,趙慕真不禁一震。
「趙壽山跟趙陳氏都葬在長慶城郊,若他們不是你的養父母,那麼你應該不會在乎他們死後遭到打擾吧?」
聞言,她驚惶的看著他。
鄭黔見她動搖,繼續威脅,「信不信我一回到長慶城,就立刻挖出他們的尸骨,曝尸荒野之後再來個挫骨揚灰?」
「不!」趙慕真幾乎崩潰,「求求你不要!」
「你跟他們沒關系吧?」鄭黔冷笑著問。
「不,我……我是趙慕真,我是他們的養女。」
雖然她不願意承認,更不願意面對過往,但養父母對她恩重如山,她如何能讓他們死後還不得安寧?
「夠了。」傅天抒知道慕真的養父母是她的罩門,當鄭黔拿他們來威脅她時,她無論如何都不會置身事外的。
他也一樣,慕真是他的罩門,對于她的事,他也無法置身事外。
「你想怎樣?」他直截了當的問。
「傅二爺要替這丫頭出頭嗎?」鄭黔不是笨蛋,他一眼就看出傅天抒是多麼的在乎慕真丫頭。
這對他來說絕對不是壞事,為了趙慕真,傅天抒必然會答應他所有的條件及要求,不管他索求多少。
「廢話少說。」傅天抒目光一凝,「多少才能買她自由?」
「傅二爺果然爽快。」鄭黔笑得得意,「一口價,三百兩。」
韓棟及林群開一听,簡直不敢相信。
「你這是獅子大開口!」韓棟問︰「當初你用多少買她十五年?」
「五十兩。」鄭黔說。
「五十兩便買她十五年?你做的還真是穩賺不賠的買賣。」他語帶嘲諷。
鄭黔不以為意的一笑,「這可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買賣,她賴都賴不掉。」
「她離開前已做了七年工,至少還了一半吧?」林群開質問。
「她住在怡春院,吃的、穿的、用的,全是怡春院給的,難道那都不用算?」
鄭黔一臉無賴,拍了拍自己的腰帶,「我身上可是隨時都帶著她跟她養父母畫押的那份契約,要是我拿到衙門去告官,你說……官老爺會不會把她交給我帶回怡春院?」
「你!」韓棟跟林群開氣憤的瞪著他。
「韓棟,群開。」傅天抒出聲阻止了兩人,「什麼都別說了。」
他不想跟鄭黔這種人糾纏不清,因為最後受傷的必然是慕真。
這件事情他得盡快解決,只要給了贖身金,拿回契約,慕真跟她的過去就能完全切割,而那些過往的鬼魅也將離她而去。
「我給,三日後的此時,你帶著她的契約來換。」
聞言,趙慕真一驚。「二爺?」三百兩不是小數目,她怎麼能讓傅天抒為她付出那麼多?
傅天抒知道她想說什麼,以眼神打斷了她。
「傅二爺不會耍我吧?」鄭黔笑問。
「我說到做到,現在……」他眼底迸出駭人的光,筆直的射向鄭黔,「你可以滾了。」
鎮金堂的收入及支出都是由傅天抒經手,但每個人都知道,他是不支薪的。
所以听到他答應給鄭黔三百兩以贖回趙慕真的賣身契,所有人都不禁替他擔心。
三百兩,從哪兒來呢?
韓棟跟林群開話不多說,各自拿出積蓄,湊了個一百兩給他,卻遭到傅天抒的婉拒。
韓棟跟林群開跟著他南來北往的做買賣,其實極具風險,那些錢認真說起來,是他們拿命換來的。
他們雖未成家,沒有妻兒必須照顧,可卻還得為將來打算。
兩人的好意,他心領了。
以他的職權,要挪用鎮金堂三百兩並非難事,但三百兩不是尋常數目,更非尋常用途,他不想也不能瞞著傅長年夫妻倆。
于是,當晚他便帶著慕真來到主屋,與傅長年夫妻倆商討此事——
听了傅天抒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講明白之後,傅長年跟張儷因為吃驚而沉默了好一會兒。
「天抒,你說的都是真的?」傅長年神情沉凝。
「是的,爹。」
「為什麼之前不提這件事呢?」張儷臉上略顯憂色。
「慕真是從怡春院逃出,而且是趁著失火之際,為免大家有過多聯想,我才會避重就輕,並不是存心欺騙爹娘及大家。」傅天抒毫不隱瞞。
趙慕真低著頭站在傅天抒斜後方,始終沉默不語。
「常言道,『人怕出名豬怕肥』,這會兒還真是應了這句話。」張儷一嘆,「要不是慕真的名聲響亮,那個人也不會找上門吧?」
「娘,不管如何,我不會讓慕真回到那個地方。」傅天抒說。
「那當然。」張儷急忙解釋,「慕真已經是咱們傅家的一份子,別說是你,我也不會讓她被帶回長慶城。」
趙慕真抬起臉,眼里已盈滿淚水。
張儷憐愛的看著她,溫柔一笑,「慕真,別擔心,你哪里都不用去,安心地待在傅家。」
「夫人……」她只喊了聲夫人,便激動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