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鷹國以游牧立國,即使後來學習金氏皇朝大興土木修築宮殿,可是樣式格局仍以簡單大方為主,不興繁復華麗的雕梁畫棟。
即使是東鷹王的寢宮以及御書房,里頭仍無太多不必要的擺飾,除了必備的桌椅幾凳以及櫃子、書架外,牆上不過掛了幅長十尺寬六尺,象征東鷹王室圖騰的繡氈。
東鷹王正在御書房里批閱奏折。
當他振筆疾書告一段落,兩道急促的呼喊以及興匆匆的腳步聲自御書房外傳來,由遠至近。
「王兄!王兄!」
不一會兒,兩名少年、少女闖了進來。
「我們的未來王嫂人在哪里?」
「听說她長得又瘦又丑,像只甫出生的小搬羊?」
「還有,听說她……」
「靜下來,你們兩個。」東鷹王不得不舉起左手,示意他們閉嘴。
他語氣雖嚴厲,可是眼底卻有著一抹疼愛弟妹之情。
少年和少女自然也清楚,東鷹王嚴肅的神色是裝出來的。
他們一左一右來到他的身邊,繼續吱吱喳喳。
「王兄,我們當真要有個小搬羊似的王嫂了?」翔王子好奇地又問。不若東鷹王粗獷,翔王子有著一張漂亮的俊秀臉龐。
「對。」
「那她會騎馬、射箭和狩獵嗎?」長相神情與翔王子相似的翩王女也跟著問。
「我想她不會。」東鷹王腦海中浮現出那道嬌柔的身影,並未察覺自己眼底一閃而逝的溫柔。
聞言,翔王子撇撇嘴,翩王女則蹙起眉,兩人異口同聲道︰「呿,那我們就不好找她玩啦!」
「淨想到玩?太傅交代的功課呢?做完了沒?」
「有啦、有啦,做完了。」
「哎喲,王兄好嘮叨喔。」
東鷹王的長相看起來雖然粗野,想法卻比任何人都還要細膩深遠。
身為東鷹國之首,他很早就警覺到,長年游牧的方式,並不能使東鷹國的子民過著富足的生活,各部族間更無法團結,凝聚國力。
因此,當十年前他接下王位後,便花費數年時間,以武征、談和,各式各樣能用、可用、管用的方法,幾乎統一了各部族。
唯一沒有被統編的,正是與東鷹王擁有相同的姓氏,鵲王爺的部族。
鵲王爺,本是最有可能登上王位的人選之一。
所以當事與願違,是兄長之子成為東鷹王後,鵲王爺憤而離去,不惜以斷絕對立之姿雄霸一方,自立為王。
東鷹王很清楚,這形同叛變,是他遲早要下手解決的事。
是夜,準備就寢。
一身柔軟衣衫的鳳凰,一邊讓陪嫁的宮女梳理長發,一邊與她們閑聊。
「公主,那東鷹王長得好粗獷喔。」
「東鷹國的人長得較為高大,和金氏皇朝的子民大不相同呢。」
「就是啊!人長得不太一樣也就罷了,連吃的、住的、穿的也……」枝兒、椏兒相互交換著眼神,大有惋惜之意。
莫怪她們會這麼想,和金氏皇朝相較之下,東鷹國的宮室,在金氏皇朝中頂多只是避暑行宮的大小;東鷹國的膳食、衣飾和器皿,根本不及金氏皇朝一半的精致考究;和金氏皇朝相較之下……
「枝兒,」鳳凰柔聲開口,打斷枝兒滔滔不絕的話。「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既然本宮已經嫁到東鷹國來,自然是東鷹國的人了,日後,莫要教本宮再听見妳們說半分不是。」
「是,公主恕罪!」枝兒趕緊道,連同椏兒一同屈膝跪下。
「起來吧,」她仍是那般柔聲口吻,卻似重達千斤萬兩,「若再有下次,莫怪本宮‘懲罰’妳們了。」
「奴婢知罪。」兩名宮女一思及鳳凰「懲罰」的方式,立即嚇白了小臉。
「好了,本宮要休息了,妳們退下吧。」
「是!」
兩名宮女離去的速度之快,活像是怕她會忽然改變心意,把她們留下來「懲罰」一番似的。
鳳凰好氣又好笑地搖搖頭。
夜,更深了,人們也已睡去,一切就待明日再說。
翌日。
一大早,王宮中便掀起一片嘈雜聲,眾人忙碌的準備著東鷹王與金氏皇朝長公主鳳凰的成親大禮。
四處張燈結彩,鮮艷的大紅色點綴著每一個角落,讓華美的宮殿更添洋洋喜氣。
「吉時到──」伴著一記響亮的鈸聲,絲竹樂聲奏起。
東鷹王率先被眾人簇擁著步向喜堂。
一身銀鱗軟甲,粗黑的長發束于頸後,突顯出他濃眉深目的長相,雖然他的臉有一大半被掩蓋在那團亂糟糟的大胡子底下。
「啊,我們的王上看起來多麼英姿煥發!」
「你可知道,右將軍的女兒得知王上真要成親了,難過得一天只吃得下三碗飯耶。」
「不然她一天通常吃幾碗飯?」
「三十碗。」
「喔……」
「哈,右將軍的女兒傷心算什麼?娘子軍團可是人人哭得花容失色哩!」
「是喔,娘子軍團也會哭?不會連烏將軍也哭了吧?」
「哭得最大聲的就是她……」
唉,好吵呢。
另一方面,同樣被簇擁著步向喜堂,一路上,鳳凰耳根便不得清靜,隱隱約約地,即使她不想听聞,仍然有不少耳語就這樣傳入她耳中。
原來,長得像頭熊的東鷹王,在東鷹國內可算是個美男子,且有不少女子傾心于他。
果然是異地,眼光也不一樣。
看來,出身于金氏皇朝的她,可得好好調整一下自己的審美觀了。鳳凰如此想著。
不過,比起東鷹王長得俊不俊,她更介意的是那些為他情傷心碎的女子。
她很好奇,右將軍的女兒是長得什麼模樣?烏將軍又是什麼人呢?
在大紅蓋頭下想得出神,鳳凰根本未注意到自己已經被領至喜堂,直到又一聲鈸聲響起。
「呀!」
她一驚,不知不覺手一松,手中所握的彩球眼見就要掉落地面,幸好東鷹王眼捷手快,及時伸臂張掌捧住了彩球。
「妳沒事吧?」怎麼,他的新娘怎麼分心了呢?東鷹王刻意略蹲,藉著將彩球還交的動作,想從紅色蓋頭下方一窺她臉上的神情。
哎呀,真是失態!「沒事。」眼睫低垂,鳳凰不太好意思地接過彩球,春筍般的女敕指輕輕擦過男人修長粗實的指節。
不過是那短短的剎那,輕輕地,卻又重重地,一絲震撼感各自流竄至兩人的四肢百骸。
啊,這個有著一雙結實大手,動作卻又萬般輕巧的男人,就要是她的夫君了。
唔,這個嬌小柔弱,有著一雙光滑得不可思議的小手的女子,就要是他的王後了。
某些曖昧,就在此刻的兩人心頭悄悄萌芽,卻在下一刻被司禮官的喊聲打斷。
「恭請王上及王後!」
回過神,東鷹王趕緊一把挽住她的手,領著她一起走向前。
鳳凰帶著一絲嬌羞,踏著盈盈的蓮步,跟隨著東鷹王的引領來到行禮定位。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東鷹王大婚,舉國歡騰,宮中更是通宵笙歌歡舞,無處不喧嘩。
寢宮里,一對高高的大紅喜燭,跳躍著金黃色的焰光,與懸掛于頂的夜明珠燦光輝映一室。
人逢喜事精神爽,即使不是自己的喜事。一群留守新房內的喜娘與宮女,也忘了恪守寡言的規矩,交談笑語吱吱喳喳響個不停。
有名中年喜娘突然開始話從前,「想當年啊,我大姑娘上花轎,一想到將要洞房花燭,行周公之禮,緊張得把這雙小眼楮瞪得比銅鈴還大哩!」
「哎喲喲!」幾名喜娘有人紅了臉。
「嘻嘻嘻……」更有人在一旁偷偷地笑。
「為什麼要緊張呢?」也有幾名年輕的女子純真的反問,包括鳳凰的貼身宮女枝兒、椏兒在內。
「還不是因為……」中年喜娘索性雙手一揮,招呼眾女圍了個圈,開始吱吱喳喳的講起「私房話」。「首先啊,新郎會……」
「哇……」眾女臉紅紅。
「再來啊,新娘就……」
「是喔?」眾女心跳跳。
「真的啊,再來新郎新娘可就……」
「真是羞人!我不听,不听啦!」有人捂起羞紅的耳朵。
你不想听?可是本宮想听啊!大紅蓋頭下,听得聚精會神的鳳凰只差點大叫出聲。
從小就失去了母親,長大後又一心只想研究中饋烹煮之事,鳳凰從來不曾遐想過男女間的情事。
偏偏她又出嫁得匆忙,一路風塵僕僕來到東鷹國,稍作安頓後便立即舉行大婚,整個過程中完全沒人有空告訴她,洞房花燭夜里會發生什麼事。
只是她現下悉知得也不夠多,都怪那名中年喜娘的音量過小,其他宮女的笑叫聲又太大了!
唔……鳳凰咬了咬唇。有了!她可令其他人退下,只留下這名中年喜娘說給她一個人听就好啦!
就這麼辦。她立即輕啟朱唇,「來人……」
「王上駕到。」外頭忽然有人大聲道。
「叩見王上。」
「免禮,都退下吧。」
「是。恭賀王上大婚,祝您和王後琴瑟和鳴,早生王儲。」接著是一陣沙沙的腳步聲往房外栘去。
哎、哎,別走啊!鳳凰情急得差點從榻上跳起來,出聲喚人留下。
一緊張,她對蓋頭外的動靜更加敏感。
她听見眾女離去的腳步聲,接著是門扉扣攏的聲響。
之後,她听見男人的皮靴踩著厚重的毛氈,筆直朝著她端坐的床邊接近,更听見自己驀地加速的心跳聲,撲通、撲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