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去年隆冬，黑夜掩護，夏宇靚和燁冬煦覺得他們的愛火燃得炙熱難擋，一切，還算理所當然，至少有黑夜掩護。
但到了隔天早晨，卻完全不一樣了。
冬季薄薄陽光照耀下，連角落一粒灰塵跌落都無所遁形。
凌亂的床單看起來太煽情，……果不其然，他一上樓就說︰「抱歉，我要回隊上一趟。」
撿起地上的衣物一件件快速穿回身上，俯低身子，在她臉頰印了一個吻。
「我再打電話給你。」
夏宇靚還沒反應過來，他人已經離開了。
經過一夜纏綿，夏宇靚恍然發現，原來他是這種男人——……
探頭往下看，他急到連外套都忘了穿，頭發蓬松凌亂，在柏油溽濕的長巷里跑步回去。
夏宇靚深深嘆息。空氣太冰冷了，她拉下窗子，獨自走進浴室梳洗。
後來，燁冬煦說要打電話，卻是隔了快兩周才打給她。以前他們也不是多常聯絡，但總覺得兩人關系應該變得不同了吧，怎麼打來也沒說什麼，盡扯一些公事，絲毫沒提起那一夜發生的事。
會不會他剛分手還在情傷，那一夜，對他來說沒什麼，只是一時意亂情迷？
夏宇靚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不知道要怎麼提問，才不會顯得自己怪異。想了半天，「提問」好像也不對吧？呃，反正兩人關系變得好不自然，好怪喔。
其實，燁冬煦對她有些手足無措，幾次打電話給她，也很想進一步聊起那一夜的事，可是講了半天，還是聊著瑣事居多。
以往，兩人關系輕松自然；然而跨過防線，有了更親密的關系，反而不知該如何是好。
後來有一天，燁冬煦有事到地檢署洽公，結束之後，他約她一起去吃晚餐。兩人之間氣氛真是怪到家了，忽然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像說什麼都不對勁。
夏宇靚這才恍然明白，他們在那一晚不小心突破男女曖昧的防線。
……
那她怎麼會出現懷孕的反應？難道，是那0.03的機率？她也不知道。
反正，當燁冬煦來找她，兩人一起吃晚餐，注意到她對食物產生很強烈的嘔吐反應，很擔心，也很關心。
「你還好嗎？是不是吃壞肚子了？」起初，燁冬煦以為她生病。
當夏宇靚面色慘白地告訴他驗孕棒驗出來的結果，他表情震驚得要命，好像一時不能接受。避孕這方面他一直很小心，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須臾，他反應過來，很快就接受她懷孕的結果。
「那就生下來吧，不是也很好？」陽光般的笑意滲入他黑眸，抬起手，手指溫柔輕觸她蒼白的臉頰，又模了模她的頭。「要不要明天陪你去看婦產科，檢查一下？」
原本覺得很窘、很尷尬，听他這麼說，她水潤的眼眸靜靜凝睇他，微頷首，忽握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相纏，這一刻，她是信任他的。
隔天，他們去看婦產科，驗尿之後，確實出現懷孕的反應，但醫生替夏宇靚照超音波，卻測不出胎兒的心音。
「可能還不滿六周，目前還只是剛發育的胚胎，再過四周，你再過來測測看，到時就會相當明顯了。」醫生根據夏宇靚身體反應做出這樣的推測。
隔幾天，燁冬煦便向夏宇靚求婚了。
黃昏向晚，他們剛在社區溜完狗，薄薄的冬陽如金粉灑在院子里。他喂狗吃晚餐，她拿起水管替院子的草地、那棵蓮霧樹澆水，呆望著黃土因水氣滋潤漸漸變成深褐。
後來，兩人洗了手，正要進屋里去，他孩子氣地在她臉頰上噴了噴水，她滿眼盛滿幸福的笑意忙著閃躲，他拉著她的手不肯放，兩人笑鬧間，順勢將她圈進寬厚結實的胸膛里。
「我們結婚吧。」他想和她就這樣永遠在一起。
沒有華麗的詞藻，也沒有慎重的承諾，燁冬煦語氣自然坦率，好像事情本就該如此運轉，笑意如陽光般溫暖，襯得俊帥的臉龐更迷人。
夏宇靚沒有理由說不好。雖然他幾乎對她一無所知，不知道她最喜歡的甜點，不知道她減肥的原因，不知道她喜歡他多久，她最討厭的是什麼，最喜歡的又是什麼。
可是，她一直這麼喜歡他，一直想和他在一起。真的沒有理由說不好。雖然明知道他是因為她懷孕才求婚的，她還是說︰「好呀。」
好呀，好呀，我們結婚吧。那就這麼說定了……
兩人特別向所屬單位請假。中午，去到百貨公司精品專櫃挑婚戒，燁冬煦買簡單大方的對戒，一人一只，準備下午去法院公證結婚。後來，挑完婚戒，他們順便去百貨公司地下街吃中餐。
用完中餐，看看還有時間，燁冬煦開車載夏宇靚回去休息，她孕吐的狀況還是沒有改善，臉色異常蒼白，體重還因此掉了兩公斤，人很容易疲倦，中午不午睡不行。
夏宇靚小寐過後，兩人才換上正式的服裝，燁冬煦選了一套深色西裝，筆挺衣料、俐落剪裁，完全襯托他高大強健的身材，看起來俊帥有型。
夏宇靚挑了一件果肩白色小禮服，衣領處瓖著小顆珍珠，裙擺大約在膝蓋上下，看起來優雅大方，又不會太過隆重，外面罩著酒紅色絨毛披肩。她只在蒼白臉頰化上淡妝，勾勒細眉、眼線，點上唇蜜，撲了蜜粉，也刷了一些睫毛膏，僅此而已。
她剛下樓，忽然听到燁冬煦和柯曉蓁在客廳爭吵的聲音。
「我打電話給你，你為什麼不接？」
「有重要的事嗎？」燁冬煦雙手放在西裝褲口袋，冷冷地問。
「我中午在百貨公司看見你……你們竟然在挑戒指！你是不是背著我和她來往很久了？」女聲尖銳質問︰「你把我當傻子嗎？」
「是分手後才交往的，你不要想太多了。」他低沉聲音說著。
「你騙誰！一直跟我說她只是妹妹，是妹妹為什麼還會交往？」無法置信，來回掃視他正式的西裝，逼問︰「我們分手沒幾個月，你們已經進展到挑戒指的地步，是怎樣？你們打算結婚嗎？」
燁冬煦還沒回答，夏宇靚忽然酸水涌上喉嚨，一陣干嘔，急著沖下最後幾層階梯，匆匆躲近一樓的浴室里。
柯曉蓁杏眼大瞠，怒瞪夏宇靚穿著白洋裝很快消逝的背影，氣急敗壞轉過來瞪著燁冬煦，叫道︰
「你把她肚子弄大了是不是？！你們背著我來往多久了？你還說她是妹妹！你這個負心漢！」沖上去，狠狠揍了燁冬煦的胸膛，他臉色鐵青，猛拉住她的手，她太憤怒、太傷心，雙手奮力掙月兌，情急之下，發狠要打了他一巴掌，他反應很快擋下來，卻冷不防被她蓄著長指甲的手指刮了一下，下顎頓時出現兩道鮮紅傷口。
「不要鬧了！曉蓁，你冷靜一點。」燁冬煦抓著她手不放，黑眸冷硬盯住她，她情緒激動地哭了起來。
「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你沒有要和她結婚！你不是說你愛我，有一天會娶我的嗎？」
女人斷斷續續的哭聲傳來，夏宇靚眼淚不爭氣地掉落手背。她不敢出去，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腦海只想著至少該等他和前女友分干淨，才在一起。
現在說什麼都太遲了。
客廳漸漸安靜下來，許久沒听到爭吵的聲音，不知隔了多久，燁冬煦才過來敲門。
「已經三點了，再遲就趕不上公證的時間。」
開門之後，燁冬煦發現夏宇靚眼眶泛紅，臉色慘白，怔怔地發獃。
「我們真的要結婚嗎？」剛說完，她凝視他下顎兩道抓傷，忽然委屈地哭了。這不是她想像的婚禮，新郎是她心儀已久的對象，可是，兩人這樣就結婚，未免太淒慘。
燁冬煦對前女友的胡鬧沒放在心上，兩人早就不可能，他們分手和夏宇靚一點關系都沒有。
「沒事的，我會照顧你。不要擔心，好不好？」走進浴室將夏宇靚帶出來。這是兩人交往以來，他最接近告白的一次。
但他的言語承諾，也僅止于此。
後來，結婚儀式、公證過程上，燁冬煦態度穩健溫和，他眸中流動的光芒是溫暖的。儀式簡短結束，他在她耳畔肌膚印下一個濕熱的吻，笑著說︰
「好了，現在我們是夫妻了。」
夏宇靚處在虛弱的懷孕狀態、擔憂他們的未來中；因而在自己的婚禮上徹底不安疑惑。
還以為最糟糕的已經結束，他們不可能更糟了，沒想到之後整個情況會急轉直下。
夏宇靚孕吐的狀況仍然很嚴重，沒有一點改善的跡象，曾到醫院檢查好幾次，然而，奇怪的是，到懷孕十二周之後，醫生卻還是測不到肚中胎兒的心音，種種跡象顯示，她只有懷孕癥狀，卻沒有真的懷孕。醫生這才推斷說︰
「你這應該是假性懷孕。」
顧名思義，假性懷孕是指有懷孕的癥狀，卻沒有真的受孕。通常發生在精神壓力過大的女人身上，例如很想懷孕卻遲遲沒有進展的婦女。
第一次听說有假性懷孕這種事，夏宇靚太過錯愕；而燁冬煦也無法相信醫生的說法，兩人還一再要醫生做進一步檢查。
「不會有錯了，照超音波始終沒有發現胚胎，子宮里沒有受孕的跡象。」醫生已檢查過好幾次，不可能推斷錯誤。
「可是，我的月經已經好幾次沒來了，又吐得這麼厲害，怎麼會這樣？」夏宇靚黑眸水亮，眼眶早已蓄滿淚，心急追問。
「我開催經藥給你吃，等你月經正常以後，孕吐情況就會消失，身體也會恢復正常。」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濃眉微挑，燁冬煦手指輕觸夏宇靜頰面，關心問道。
「可能她身體太想懷孕了，太心急了一點。」醫生安撫說︰「你們還年輕，別擔心，以後還有機會。這次，是真的沒懷孕。」
烏龍一場。她的身體徹底欺騙他們，她到底是有多喜歡燁冬煦？為什麼連身體也會出這樣的錯？難道她真的這麼想跟他在一起到……連身體都不惜欺騙他們，做出這麼荒謬的反應？
夏宇靚在他的車上悲傷啜泣，低聲哽咽︰「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更慘的是，回去之後，柯曉蓁又來了。
那段日子，現在回想起，宛如噩夢一場。誤以為懷孕的那期間，柯曉蓁不斷侵入他們的生活，在家門口歇斯底里控訴他們，大鬧特鬧，一口咬定她是第三者，擾亂她的精神。
現在，夏宇靚沒有懷孕，心情已經夠低落，還得同時應付柯曉蓁，她真的是受夠了。她一個人跑回家里去，不再理會柯曉蓁和燁冬煦。
夏宇靚憎恨燁冬煦和柯曉蓁不斷爭吵，恨他們兩人分手後還糾纏不清，更恨自己陷入其中，完全進退兩難。
夏宇靚沖回屋里去，打開冰箱，把假懷孕期間買的食物全部拿出來，什麼草莓蛋糕、焦糖布丁、冰鎮鹵鴨舌、鹵豆干、熔岩巧克力蛋糕……全部一一搬到流理台上。
然後，她內心充滿失望、憤怒、沮喪、痛恨、傷心，太多種情緒混雜在一起，這些負面情緒在發現假懷孕的剎那一次爆開了，她很想將那些食物瘋狂塞進嘴里，塞得兩頰鼓鼓的，塞到根本吞不下去。
然而，她根本什麼也吃不下，才剛塞進去就全吐了出來，狼狽的一次全吐在廚房的地板上，然後放聲大哭。
燁冬煦進屋，看到的就是眼前這副可怕的景象。他完全愣住，剛應付完前女友柯曉蓁的控訴，現在還得面對妻子情緒失控的場面。
他黑眸驚愕，瞪視她滿臉惡心的食物，蹲，剛輕觸她手臂，她立刻揮開他，叫說︰
「你走開！不要管我。我討厭你！我恨你！」
燁冬煦垂下手，眼眸光芒熄滅，沒料到他們會發生這種事，這絕不是他期望的。他掀動嘴唇，卻說不出任何安慰她的話，只能愣在當場。
後來，燁冬煦和夏宇靚僵冷好多天，兩人交往期太短，結婚過于倉促，發現沒有懷孕之後，柯曉蓁還是沒停止騷擾，兩人分開冷靜思考，不知道後續該怎麼走下去。
忽然間，他們又渴望回到過去，兩人只當純粹的朋友，就沒有這樣枝節干擾。但回到過去是不可能了，只能向前。然而，他們該是一對戀人嗎？還是維持夫妻的關系？
總之，她毫無頭緒，他也是。
最後，夏宇靚告訴燁冬煦想再冷靜思考幾天，決定搬回自己家里，不想繼續和他住在同一個屋檐下。
過沒幾天，警隊傳來破案的壓力，考量燁冬煦過往曾有幾次成功的臥底經歷，冷旭民托付重任要求他再次臥底，他原本割舍不下夏宇靚，但她都表明不需要他了，他留下來也沒用。
于是，經過考慮，燁冬煦同意上司的安排，希望給兩人獨立思考的空間，回來後再決定該怎麼做。
但，他一去就是一年。回來之後，受了重傷，還患了創傷後壓力癥候群，短期失憶，一年前結婚發生的枝枝節節，全遺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