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漣漪想轉身,卻在側眸的一剎那,被抱個滿懷,身後的溫暖氣息,讓她頃刻迷醉。
「漪漪——」他低聲喚她,「你還要裝嗎?」
漪漪?第一次,他用了如此昵稱喚她。再傻的人,頓時什麼都明白了。
她不由得靠近他的胸膛,眼淚倏忽落下,滴在他的手背上。
「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來,從你趕我離宮的那一天,我就在等待。」他貼著她的耳際,細語傾訴。
「是你自己要走的……」她泣不成聲,「怎麼反過來冤枉我?」
「難道我不會看人臉色?」他不禁笑了出來,「既然你巴不得我離開,我就遂了你的願——」
「那你知不知道,每天我都在御花園里等你下朝、等你離開御書房,從那假山下經過?」她什麼也顧不得了,全盤道出,「每天我都在偷看,你胖了還是瘦了,是喜是憂。」
司徒容若大為意外,迫她轉過身來,與他四目相對。
「真的嗎,漪漪?」他恢復明朗笑顏,「每一天嗎?」
俊顏笑若繁花,她已經好久沒見過他這般明亮的笑靨了,仿佛黑暗中的人得見天光。她忍不住伸手撫上他的臉頰,那兒,有胡碴微刺,但她貪婪地撫著。
從前,他下巴光潔,從不允許胡碴滋生,這兩年,他到底過著怎樣的生活,讓她好生心疼。
他輕嘆一聲,似無限舒慰,握著她的手腕,引著她繼續撫模,不讓她停下來。
「若,你喜歡我嗎?」傻乎乎地,她抬頭問。
「那你呢?你喜歡我嗎?」
「我天天在想你,比想自己的丈夫還多,你說呢?」
「我雖沒有天天想你,卻每晚都會夢見你。」
他的巧妙回答,讓她欣悅不已。「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我的?」她猶不知足,追問到底。
「你呢?又是什麼時候?」他寵溺地看著她。
「我……不知道……」她忘了何年何月,只知道,他在無意中盤踞了她的心。
「我也不知道。」他眉心微凝,似在思忖,「這世上,恐怕也沒幾個人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明了何時愛上別人。」
藤蔓如斯,負載相思,總在不知不覺中,婉蜒爬了滿窗,直至漫山遍野,滿目翠色。
她終于懂得什麼叫日久生情。那是比一見鐘情更持久、更頑固的感情,一旦生了根,便難以掌控的蔓延滋長。
她情動難耐,獻上自己的唇,幾乎在同一時間,他的吻覆蓋而下,餃住了她的櫻紅。
唇齒相依,纏綿婉轉。
原來是這樣感覺……她夢里想象的,書里見到的,竟比不上這真實的千萬分之一。
她情不自禁的摟住他的脖子。
不知為何,忽然,她憶起那年在山林間溪石畔,他親吻詩妃的模樣。那激烈的糾纏,震動花葉翩落的畫面竄入腦海,讓她身子不禁一緊。
他猶未察覺,仍舊深吻著她。舌尖挑逗,深探,惹得她一陣迷亂。
睜開迷霧般的雙眼,她看見他沉醉的俊顏,就像那年與詩妃親密時一樣,他讓她臉紅心跳。
「漪漪,你不專心呢。」良久,他放開快要窒息的她,半眯著眼淺笑道。
「若,詩妃是你的第一個女人嗎?」她忍不住低聲問。
「吃醋了?」他捧著她的臉龐,像捧著嬌女敕的花朵,不忍深揉,「我哪知道將來會遇見你啊。」
「那你還有別的女人嗎?」她努著嘴撒嬌。
「好像沒了呢。」她的吃味,令他發笑。
「若,我不管你曾經有過誰,但我要做你的最後一個女人……」她鼓起勇氣,道出害羞的話語。
他深深感動,方才的調笑消失殆盡,他喘息著,再度低頭掠奪她的唇。
而她,再無雜念,伸臂深情回應……
「漪漪、漪漪——」不知何時,他已經撥亂了她的衣襟,擁她躺在榻上,「我的小泵娘長大了。」
她滿面通紅,感受到他的大掌盈握她的酥胸,讓她全身激顫。
這些親昵耳語,從前只覺得婬亂下流,可出自心上人口中,卻感到甜蜜無比。
「若——」這一刻,她做了最後的決定,「愛我——」
他擰眉注視著她,從她的眼神中捕捉到自己的身影,終于,他笑道︰「好,不許反悔!」
話落,他用行動教她如何變成一個女人……
不知過了多久,莊漣漪只記得自己來時是午後,此刻卻已入黃昏,窗外秋雨浙瀝,打在梧桐上看似蕭索。
然而,這一刻她心底暖暖的,再多愁情別緒,也煙消雲散了。
司徒容若平躺在榻上,擁她趴在自己懷中,不時抬起她的下巴輕啄她,回味方才的激情。
兩人就這般靜靜無言,相視微笑,仿佛要把所有錯過的時光彌補回來。
他的身體看似單薄,實則壯碩無比,趴在他厚實的胸膛上,她有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漪漪,想不想去江南?」忽然,他問道。
「江南?」她不解。
「皇上說,過兩日打算派我出京,替他考察一下民情。」他摟著她的腰,「不如咱們一道去——」
「我一刻也不想跟你分開了!」她將臉貼上他脖間,承諾道︰「等令狐南從棠州回來,我就跟他仳離。」
他但笑未語,雙臂圈抱著她,仿佛完全不擔心她會變卦。
她終于說出這一句讓他等了好久的話。
她收拾了簡便行裝,悄悄隨他一道出京。臨行前,叮囑綠嫣留守東宮,逢人便稱她臥病,若有急事再飛鴿傳書。
司徒容若帶了兩三個僕從,與她一道南下,或乘車緩行,或坐船順流。
她只覺得這樣的閑暇時光已經好久不曾擁有,想起從前與他同居行宮的時候,曾如此愜意吧。
原來南齊如此之美,她終于見到了傳說中的古道斜陽、秋水長天,在落霞與孤騖齊飛之中,看滿岸煙樹,小橋人家。
這天傍晚,司徒容若租了條畫肪,特地帶她欣賞江邊寒景。昨夜一場霜降,樹葉上都結了冰,一柱柱垂下,晶瑩剔透,特別美麗。
她開啟一扇小小的窗,身上裹著自裘,跳望江面蒼茫。艙內卻暖和得很,炭盆紅亮,不時竄起火苗,爆出咱咱聲,空氣中滿是炭香。
司徒容若坐在一旁擬寫一道寄給齊帝的密折,兩人半晌無言,卻有一種寧靜的幸福彌漫在兩人之間。
第一次,她覺得自己像一個妻子,有了丈夫的陪伴,就算相對無言同處一室,亦感溫馨快樂。
「公子與小姐感情真好啊——」婢女娉婷端進熱茶笑道,「這半晌不說話,奴婢都悶得慌了,公子與小姐卻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唉,羨煞人了!」
娉婷是司徒容若故人之女,家道中落,流離失所。他從奴市將她救了出來,留在府里,名義上是大丫鬟,實則把她當作自己的妹妹,還備了豐厚的嫁妝,打算等過兩年尋到合適的人,讓她風光出閣。
她對他很是感激,因此雖然她不知莊漣漪的身份,但也猜到是個極為尊貴的人物,且在司徒容若心中頗有分量,因此對她格外敬慕,將她當成姐姐一般。
娉婷頗為能干,不僅做得一手好菜,還有一手好繡功。此番出京,司徒容若特意帶上她,照顧莊漣漪的飲食起居。
此刻,她拿起剛剛完工的一塊牡丹手絹,遞給莊漣漪。
「娉婷真是好手藝啊。」她見了不禁贊道︰「這花兒繡得層次分明,似真的一般。」
「小姐別夸我了。」娉婷笑答,「說起來,綠柳堡的楊三小姐才是天下繡技一絕,我曾見過她的手藝,針腳平整之至,不像繡的倒像似織出來的。」
「楊三小姐這麼厲害啊?」提到這名女子,她不禁一怔,畢竟,那是令狐南在意的女子……
「是啊,連當今太子都愛極了她的繡品呢。听說她怪得很,偏不喜歡繡那些富貴祥雲的圖案,總挑些清雅小物,就跟她本人一樣,恬恬淡淡的——」
「你打哪知道楊三小姐的事?」司徒容若注意到莊漣漪的花顏略變,在一旁對娉婷笑問,「你又不識她。」
「雖不認識,可我有一位摯交姐妹,如今卻在綠柳堡里當差。」娉婷不服地回道︰「前日在驛道上正好遇見,她告假回鄉探親,說起了綠柳堡中的趣事,當真傳奇。」
「是嗎?」莊漣漪禁不住多問了一句,「都說了些什麼?」
「說那楊三小姐是妾室所生,在府中本是不受寵,好不容易配了太子身邊的紅人,豈料那風騎衛卻在訂親之日逃走了,害得楊三小姐要死要活的。大伙都說,她這輩子算是毀了,沒料到,過幾天,就有個翩翩公子向她提親了!」
「是誰?」她眉心一蹙。
「听說是那風騎衛的表哥。他本陪著風騎衛前去綠柳堡提親,沒想到,風騎衛跑了,他倒看上了楊三小姐。」娉婷忍不住靶嘆,「這就是命啊!」
莊漣漪與司徒容若對視一眼,從他微愕的神情,她知道,他與自己想的一樣,都猜出了那表哥是誰。
果然如此,她本以為令狐南不過是一片「好意」才暫留綠柳堡,誰知原來是為了「愛意」。
雖然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親耳听見時,臉色一沉。
司徒容若注意到她的不悅,笑著對娉婷道︰「晚膳你都準備好了?有閑工夫在這里碎嘴?」
娉婷聞言不禁大叫,「哎呀,湯還炖在爐子上呢!」她旋即小跑離去。
莊漣漪扭過頭,繼續望向窗外。不知為何,方才悅目的景色忽然覺得灰沉,或許是因為天色已暗?
「不如咱們也到棠州走一趟吧——」忽然,司徒容若在她身後提議。
「若……」她驚愕,回眸注視他,卻見他站起身來,踱至她身畔,溫柔的氣息籠罩著她。
「不讓你親自看看,你不會死心的。」他微笑攏住她的肩。
「哪會?我早就不在乎了……」她咬了咬唇。
「或許你已經不在乎太子,可你卻仍在乎這段姻緣,在乎自己竟然敗在一個民女的手里。」司徒容若凝視她的雙眼,「漪漪,去吧,我陪你一道去——那樣,你才能真的釋懷。」
他真是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知道一向心高氣傲的她,不肯承認自己輸了。
主動退出與敗在別人手里,是不一樣的。
假如沒有楊三小姐,她主動提出與令狐南仳離,對她來說,面子上也過得去。
但現在,她無法相信自己竟不如一個小小妾室所生的民女……
為了令狐南,她花了兩年時間努力學習,想變成這個世上最美的女子,可那楊三小姐什麼都不用做,就輕易的獲得他的寵愛?
她想弄明白。
听說,棠州剛不過一場雪,天氣忽然回暖。澄淨的天空越發明亮,灑下淡淡金色的光輝,秋爽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