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紅配綠,賽狗屁;黃配紫,一團屎。’公主全身上下又紅又綠又黃又紫,容若真是無話可說,直想去死!」他像在念順口溜,一口氣講完評語。
「你——」像有一潑油倒在心間,莊漣漪熊熊怒火頓起,「信不信本宮可以馬上讓你去死!」
「敢問公主,我送你的梅花釵呢?」他倒鎮定。
「你瞎了嗎?不佔了我半個腦袋嗎?」她狠狠地瞪他。
「容若看不見——公主,您這身打扮,將這釵給淹沒了。」嘆了一口氣,他穩步上前,動手取下她發間的紅薔薇,「穿衣之道,宜減不宜加。除非大師出手,方能將萬物搭配自如。平常如你我者,多一件不如省一件。」
鮮花落地,他又擅自摘去她的首飾。左看右看,猶覺不對,伸手一把扯掉她的艷紫水帶,可俊顏依舊冷凝,眉心緊蹙。
「司徒容若,你好大膽子,居然敢說‘平常如你我者’?要知道,我是公主!而且,你膽敢對本宮動手動腳的!?」他離她很近,讓她有片刻窒息。
他聞言竟笑了,氣息呼在她臉上,燒得她雙頰微微泛紅。
「公主可有素一點的衣衫嗎?」他的聲音很溫柔,就像在哄孩子般,「換一件吧。」
「我又不是老女人,哪來什麼素的衣衫,」她嘟著嘴,「父皇給我做的衣服都是這樣!天家公主,穿著就應該華麗繽紛!」
「巧了,」他卻道︰「容若這里倒備有一套,公主不妨換上試試?」
她應該罵他一頓,打他一拳,或者命人殺了他,然而這一刻,不知什麼原因,她居然同意了。
或許,是他的俊顏離她太近,或許,是他魔魅的聲音誘惑了她……
司徒容若逕自將包袱抖開,只見一襲淡綠色衣衫,輕薄質地,隱隱透著光澤,像春日清晨的湖水般令人看了舒心。
褪下色彩繽紛的衣飾,她換上綠衫,緩緩自屏風後步出。一人高的鏡中映出她的身影,頓時,讓她見了驚訝瞠目。
好個清新出塵的模樣配上那半樹梅花釵,她四周彷佛縈有仙氣,如在瑤台的仙女。
這一刻,她終于知道什麼叫宜寡不宜多,加不如減。
「這世上穿綠衣的人不多,」司徒容若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緩笑道︰「皮膚黃一點便襯不起來。而公主膚白如雪,淡綠顏色,更顯眼眸明亮,烏發黑澤。」
他是在夸贊她嗎?這好像是頭一次!
只見他笑意融融地瞧著她,頷首又道︰「這一次,終于看見這梅花釵了。」
好吧,她認輸了。她承認,這一身的確比剛才美多了……
「司徒容若,我能問你個問題嗎?」莊漣漪躊躇的開口。
「請。」
「你……為什麼要教我打扮?」她滿面疑惑。
「公主不是要嫁到南齊?要想夫妻和諧,首先得抓住男人的目光,要想抓住男人的目光,首先得學會打扮。」他從容回道。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嫁到南齊去了?」她羞澀低頭。
恐怕連她自己都沒發現,每次談到這個話題,她都會雙頰發熱。
南齊——她討厭的國家,那里卻有她記掛的人。
第一次見到令狐南,她不過十四歲,隨父皇前往永寧巡幸,在兩國交界處,見到了他。
一襲青衣的他騎在駿馬上,帶來了南齊的禮物,恭祝父皇壽誕。明知永寧是險境,他隨時會被抓做人質,但他從容自若毫無畏懼,雖然溫文儒雅,其氣度卻一點也不輸狄國男兒。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男子,霎時不禁看痴了。
從那以後她便愛上了騎馬,腦海里不時浮現他馬上英姿,盼有朝一日能與他一起馳騁草原……
而後,關于令狐南的傳說,漸漸傳到她的耳里。
據聞,他是賤嬪之子,自幼被南齊帝後處處刁難,他百般隱忍,勤奮向學,終于憑一己之力,在朝中佔有了一席之地,深受齊帝喜愛。
每次听到這些,她心里既生崇敬,又犯同情,對他的愛慕,有增無減。
沒想到再次見到他,居然是兩年後的今天,依舊是父皇的壽誕,依舊是由他帶著賀禮,只身前來狄國。
行宮中,夏日綠蔭濃濃,父皇攜詩嬪出京,在此接受八方朝賀,順便消暑納涼。
莊漣漪立在樓閣之上,遠遠看著殿前歌舞升平,看見自己思慕了兩年的人,緩步登上雲階。
他越發成熟穩重了,不再是那個青衣少年。只見他身著玄色冠服,衣袖間有織金的龍雲圖紋,襯得他面色如玉,華貴雍容,一派王者風範。
據說,南齊的太子是周皇後所出,從小養尊處優,總是將一切辛苦危險的差事都派給了他這個賤嬪的皇子……想到這里,她不由得為他心疼,眼眶泛起晶瑩的水光。
「站這麼遠,哪看得清楚,不如靠近點兒。」
戲謔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不必回頭,莊漣漪便知道來者是誰。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她嘀咕道,懶得理會他。
司徒容若一臉笑意,踱至她身畔,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別裝了,我都听表姐說了。」
「詩嬪?」她不禁緊張起來,「她說了些什麼?」
「說這兩年,公主對南齊的這位二皇子格外上心,總是有意無意的打探他的消息。還說,皇上打算把公主嫁到南齊去。」他湊近輕聲道︰「或許,今天就會下旨和親……」
莊漣漪嚇了一跳,雙頰緋紅,回眸瞪著他,「少在造謠!今兒個不過是父皇的生日,哪會下旨和……和……」
和親兩個字,她始終羞于啟齒。
司徒容若戳中了她的罩門。兩年的期盼,不就在等今日?假如父皇真的肯成全她的心願……她一定會歡喜得不得了!?
「公主也不想想,皇上為何偏挑這行宮接受八方朝賀?」他徐徐提醒,「還不是因為公主在此避暑。」
「這有什麼奇怪的?」她嘴硬地回道︰「往年連永寧都去過了,父皇不一定非要在京城不可。」
「呵呵呵!?」他聳肩笑了,「既然接受八方朝賀,今日為何偏只讓南齊、夏楚兩國皇子赴宴?想必是要從中挑得乘龍快婿吧。」
「夏楚的皇子也來了?」莊漣漪一怔,「在哪?」
「公主的眼里只有令狐南,連一旁的夏楚國皇子也沒瞧見?」司徒容若搖頭嘆道︰「都說女兒心思難猜,公主倒好,全擺在台面上了!?」
「你……」好吧,她承認自己不夠矜持,也不夠伶牙俐齒跟他斗嘴,干脆選擇不搭話。
她轉身往樓閣下望去,果然見身穿寶藍華服之人與令狐南並肩而立。想必那就是夏楚國皇子吧。
「容若方才特地到前方瞧了瞧,」一旁的聲音逕自繼續道︰「那夏楚國的皇子也長得英俊得很,與公主的心上人不分軒輊。」
「什麼心上人……閉嘴!」她真想賞他一拳。
「皇上既然挑夏楚國皇子前來備選,公主的心願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達成。」他再度揚眉淺笑。
她心尖一緊,回瞪他。「什麼意思?」
「說到底,皇上是在為公主著想啊!?那令狐南雖然人才出眾,可惜是由賤嬪所出,上邊還有個太子壓著,據說南齊帝後待他嚴苛,公主若嫁過去,恐怕會跟著吃苦。夏楚國皇子就不同了,本就是皇後所生,而楚皇至今未立太子,將來可能由他繼承大統。嫁給他,公主說不定將來成為夏楚國的皇後呢!」
「什麼皇後!」莊漣漪急得反駁,「我才不希罕呢!」
「看來公主真是情比金堅。」司徒容若好笑地望著她,「我才說了幾句,就如此心急。」
「本宮只是為自己的終身大事著急,不想被亂點鴛鴦譜。什麼情比金堅,我不明白你在胡說什麼!」打死她都不會承認心里的小秘密。
兩人僵持中,遠遠卻見綠嫣氣喘吁吁的跑來。
「公主——不好了、不好了——」
「蠢丫頭嚇唬誰呢?」莊漣漪清了清嗓子,「今兒個可是父皇的壽誕,你大呼小叫的,找死嗎?」
「哦……」綠嫣連忙捂住嘴巴,生怕惹禍,待氣息稍平穩,才湊到她跟前道︰「前邊的小離子公公說,皇上要替公主選駙馬呢!」
「瞧,我說得沒錯吧。」司徒容若立刻得意地笑開。
莊漣漪看著他,兩眼冒火。「烏鴉嘴!」
「方才南齊二皇子和夏楚三皇子都向公主求婚了。」綠嫣據實報告。
「求婚了?」她沒听錯吧?令狐南……居然主動開口向她求婚?
「別高興得太早,誰都明白這聯姻全是利益,令狐南未必出于真心。」司徒容若卻在一旁掃興道。
「用得著你來提醒嗎?」莊漣漪不爽地大嚷。
她知道……知道令狐南未必會愛上自己,他恐怕連她的模樣都記不清……但心上人開口向自己求婚,總是件好事。
「皇上說要把公主許配給何人?」司徒容若多管閑事地問。
「還沒決定呢!」綠嫣咬了咬下唇,頓了下才開口,「皇上說,比試之後才下旨。」
「比試?」又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莊漣漪愕然。
「哦?比什麼?」司徒容若饒有興味。
「射箭!」綠嫣回答。
「這不可糟了,也不知那南齊二皇子射藝如何……」他搖頭,有些幸災樂禍的分析,「瞧他長得斯斯文文,撫琴作詩或許在行,這射箭嘛……」
「你懂個屁啊!」莊漣漪惱火爆粗話,急忙為心上人說話,「令狐殿下騎術了得,射藝肯定也驚人!」
「唉,算我多慮了。只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再說!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她作勢要掐他。
「就算令狐殿下射藝了得,相信夏楚三皇子也非泛泛之輩。」司徒容若悠閑的道︰「听聞夏楚國每年都有騎射比試,皇子間相互切磋技藝,朝中大將也會一同參與。」
老實說,這會她心兒卜通狂跳,擔心得不得了。她不得不承認,這烏鴉嘴提供的情報著實準確,話也中肯——令狐南雖非等閑之輩,就怕強中自有強中手。
「綠嫣,你快到前邊去,對小離子說……」莊漣漪方寸大亂,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吩咐。
「公主若沒了主張,在下倒有一計。」司徒容若淡淡一笑。
「你?」她警戒地抬眸瞅著他。
「容若知道公主希望誰贏,容若也有把握能讓他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