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她從頭到腳打理過一回後,顧醒放生似的再次放走了坐不住的她,看她禍害完了滿地叢生的藥材幼苗、爬完了林間泰半的巨樹,然後就把鞋給月兌了,直接跳進林間的小溪里玩水去。
穿過重重樹梢灑落在溪面的陽光,將整條小溪照得晶瑩絢麗,顧醒一手撐著下額坐在溪邊,看她赤著縴足在潺潺的溪水中潑水抓魚,忽然覺得,他倆就這般永遠過下去,也很好。
只要她能笑得開心。
他一直都不懂凡人,不懂忙碌紅塵中,那麼趿趿營營是為了什麼?
數百年來,他看過人世枯萎,看過群山傾頹,可每每見著再萊,他心中總會不自覺浮現出種想法。
人生中,哪來那麼多的脆弱和無力?又哪有那麼多不平和委屈?
那是因為他們都不曾靜下心來享受塵世的風景。
就因為她單純,想法也簡單,在她的眼中,飄搖的風雨也可以成為風和日麗,人生際遇,也可以是一道道心上最甜蜜的風景。
只要不貪心。
但這一點,別說是凡間的人們,就算是天上仙也不能做到,就如同他,若非不甘,他又怎會成為死不瞑目的魂役?
但在來到了再萊的身邊後,漸漸的,他也察覺自己因她而改變了不少,那顆始終都對死亡而感到不平的心,何時起,也變得有如湖水般靜謐?
拂開了阻攔著他的漫長光陰,襁去了分別著他倆的天上地下環境,牽著她的手,他感覺到了自己胸瞠里的那顆心,如同冬冰遇著了春陽般開始融化。
日日欣賞著她每一個細微的表情,每一分不意展現的美麗,眯著眼享受她吹拂在他面上的每一個呼吸……哪怕不能再似猶在天上時,衣袍一揚就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如此平凡的幸福,也許就是一直以來他老看著她的原因。
路翔以指敲著桌案,「所以,朕就被扔在一邊了?」
「……就只有你一個嗎?」半趴在長椅邊上的白十一,滿心滿月復的都是後悔不已。
在他們眼前的,是近來到處游山玩水,玩得都忘了要回宮的某兩人,好不容易派人把他們逮回宮來,他們卻旱一如以往的親親愛愛,也一如以往的,閑得令人發指。
偏偏顧醒早就全面性的替他們鋪好了路,他們只要照著他安排的去做就成了,哪怕他們再看不過眼,也沒法對他倆說些什麼,因腦袋瓜子其為靈光的顧醒,早把責任給推托得一干二淨。
低首看著手中厚厚一本的路國山林藥材報告,路翔在感嘆之畬,也不得不承認,顧醒這只精明仙龜,還真是大大有著清閑的本錢,他光是指揮別人就成了。
「他不是你許出來的魂役嗎?」白十一恨恨地以指戥著一點魂主威嚴也沒有的路翔。
路翔也沒同他客氣,「你都跟他同僚了幾百年,你又拿他有半點法子?」少在那五十步笑一百步了。
白十一用力瞪向這名看不起他的凡人,然後邁開了小短腿,跑向巳經冷落他很久的顧醒,再不想跟路翔一塊兒被綁在宮中忙于國事了。
他討好地援著兩手,「小彼呀,我這打手都當那麼久了,你看……」
「想得道啊?」顧醒眼眸一轉,看似勾人的笑容里,帶上了一絲不懷好意。
「嗯嗯……」
「想成仙啊?」
「嗯嗯嗯!」白十一賣力地點頭。
「行,立契。」顧醒自神中取出早就準備好的契約交給他,「簽了我就告訴你如何得道成仙。」
「我簽!」天生就沒什麼心眼的白十一馬上就咬餌上當。
殿上眾人不忍卒睹地別過臉,不去看那傻傻的五寸丁,大筆一揮,就這麼把自個兒賣給那只黑心龜了。
「小彼小彼,我這都簽了,快告訴我吧!」以心頭血立下了血契後,白十一迫不及待地湊至他面前。
顧醒也很爽快,「可以,七十年後我就告訴你。」
「七十年後……」白十一面上的笑意登時僵在了那兒,聲音也降了個大大的調,「為什麼要等那麼久?」
顧醒一手指著路翔向他解釋,「按照魂紙血契的規定,他既許願把我給許了出來,這輩子我就得與他同生同死,雖然我一點也不願意。」
不意被卷入風暴里的路翔,壓力其大地擦著一頭冷汗。
「我算過他的芒命,他約莫還有七十年陽壽。」
路翔听了腦袋一昏,仿佛人世間已失去了所有的光芒和希望。
他居然還要在這只龜的手底下苦熬七十年?路翔淚流滿面地蹲去牆角邊撓牆。
「所以?」白十一滿頭霧水。
顧醒打的就是這主意,「只要你在這七十年內好好保護他,讓他安穩的活到老,我就告訴你如何得道。」
「……朕可以不活那麼久嗎?」路翔舉起一手弱弱地問。
「你敢不珍惜點你的性命?」顧醒陰蟄的目光隨即殺至,可不容許這只生命已與他綁在一塊兒的螞蚱,膽敢棄他而去臨陣月兌逃。
「不敢……」反正都巳在苦海里游了那麼久了,這海水,深一寸淺一寸有差嗎?照游。
回過味來的白十一,這下終于搞懂顧醒想讓他干什麼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替你當個免費保鏢七十年?」竟然要他如此紆尊降貴……這代價也太大了吧?
顧醒不以為然地問︰「一千年都等過來了,短短七十年你等不了?」
「你沒事在人間活那麼久干嘛?你不打算輪回轉世回天界去當神仙啦?」明白當了冤太頭的白十一哇哇太叫,氣急敗壞地跳著腳。
「嗯,不再想了。」那念頭……早在他在人間見到再萊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有了。
這下子白十一可受了不小的驚嚇,不為什麼,就因他知道,全天界最執著于成仙的人就是顧醒,而在今日,他卻一臉不在意的說……他再也不想成仙了?
這是天變地異的前兆嗎?
渾然不知慘白著一張臉的白十一在想什麼,巳在殿上等了好一會兒的再萊,等不及地拉拉顧醒的衣袖。
「不是說要出宮去玩嗎?」她都期待市井小吃好久了。
他牽起她的手,「嗯,咱們這就走。」
數個月前,行人稀少車馬稀的皇宮前大街,在近來新皇新政——頒布下來,加上已不再有那麼多人迷信于小教之後,營業的商店多了不少,往來南北載送商貨的馬車也添了許多,最重要的是,以往執著于煉丹求成仙的百姓們,不再像從前那般面色青慘精神不濟,大街上的醫館也擠滿了求醫的人們。
顧醒手拿著銀袋,任由再萊指著什麼他就買什麼,陪著她一路吃過大街,直到再萊終于一償所願,將想吃的都吃過一回時,他才拉著小肚子鼓鼓的她準備回家。
走過曾讓他走了兩年才只達的京城南門口的牌匾下頭,再萊突然止住了腳步,並微皺著眉。
顧醒也注意了,那一支則通過南門口的商旅們,走在馬車兩旁的隨車護衛,腳步太過整齊劃一,面上剛毅的神情和灼灼的目光,也不像是什麼普通老百姓。
其實今兒個一路逛過來,曾因行醫而走遍京城的顧醒早就發覺,京中添了許多陌生面孔,他們偏向北方漢子的身長相,或明顯來自西域的深邃輪廓,說明了,他們並非只來自于一個國家。
看樣子,他得加緊鞭策路翔努力賺錢撈點銀兩了,也得叫那小子,多去與昔日舊友套套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