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晰的指尖撫過他手腕間的皮朕,顧醒微眛著眼,感受著她指尖的繭子在他皮膚上滑動時,所帶來的微微粗礦感。這讓他的目光不禁緊緊追隨著她修長的指尖,而後如遭誘惑似的,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住這只以往只能瞧見,卻怎麼也沒法觸及的素手。
他輕撫著這只手的每一處,掌心中每一道淺淺的紋路,指尖一個個練武練出來的武繭,如花瓣般淡粉光澤的指甲,縴長又帶點涼意的長指……
原來這就是觸踫她的感覺。
以往一直想象著、期待著的,這一刻在被此體溫的交織間,如同一幅被上了色的彩畫,如同有了生命般逐漸鮮話明亮了起來。透過她的掌心,他敏感的五感能切切實實地體味到,她身子里血液奔流的聲音、心房跳動的節奏、淺淺的呼息……她不再只是雲端下方一場遙遠的夢,也不是鴻雁踏過水面上殘留的漣漪,她就近在他的面前。
自遭逢魂紙束縛,罔顧他的意願被迫重生于人間後,顧醒頭一回覺得,命運的此岸與彼岸,原來,就近在咫尺之間。
漫過心坎幾乎令他窒息的感動,令他狼狽不已,他幾乎是顫顫地啜飲著,由命運釀成的美酒一路迤邐過彎角的痕跡,反復品味,再三淺嘗重吮……
見他似正專心在研究什麼,再萊也沒出聲打擾,只是乖乖地任由他握著她的手不時揉搓翻看,直至她的月復中響起一陣壯烈的饑鳴。
「咕嚕——」
再萊滿面通紅地抽回手,抱著自個兒響聲連天的肚皮,羞窘得快將臉蛋埋至胸前。顧醒見了只是輕聲笑著,然後示意她跟著宮人去用膳洗漱。
待到暮色湖濃漸深的時分,平常總是早早上床就寢的顧醒這才終于發現了個問題。
「再萊。」
「嗯?」
「你要睡這?」他靜站在一旁,看她正忙碌地在他的床 下鋪被置枕,儼然一副要在他身邊打地鋪的架勢。
「二師兄說過,要寸步不離的保護你。」在二師兄要她背的職業守則里就有這一條。
顧醒並沒有當下就嚴辭拒絕她,反而拐了個彎問。
「你叫再萊,那麼日後我喚你為小萊可好?」
生性隨和的她大大地點了個頭,「好啊。」
「小萊別睡這,男女七歲不同席,這點規矩還是要有的,知道嗎?」他隨即拉近兩人的關系距離,動作順暢地將她自地上拉起後,兩手握著她的肩以長輩的口吻細細對她說明。
她嚴正表明立場,「我是保鏢。」
「但也是個姑娘。」他還是不同意,撈起她軟綿綿的枕頭塞進她的懷里。
是個姑娘又怎了?怎麼和二師兄說的不一樣?
兩手抱著枕頭的再萊還以為自個兒做錯了什麼,當下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對他眨著眼。
「這是為了你好。」顧醒沒得商量地扳過她的肩頭,「乖,去偏房睡吧。」
望著他堅持的眼眸,再萊抿著嘴不發一語,听話地抱著自個兒的枕頭緩緩踱出他的寢室。
當顧醒因肚子有些空,于夜半醒來打算起身吃朵蘭花充充饑時,一掀開身上的錦被坐起,在他的眼角余光中,即閃現某團縮在他床邊底下的東西,這讓他的動作頓了頓。
探出身子看向下方,就見原本被他趕出寢室的再萊,不知何時已無聲無息地模回他的床邊,此刻正盡忠職守地躺在地鋪上睡得好不香甜。
他淡淡嘆口氣,不料睡得迷迷糊糊的再萊隨即察覺到他的動靜,她張開眼,警戒性地將他看過一回,見他安然無恙沒發生什麼事後,猶睡意的她,傻乎乎地對他漾出一笑,然後閉上雙眼,沒一會兒工夫就又啼哩呼嚕地睡過去。
顧醒不語地看著她恬靜的睡顏,許久後,他悄聲拉過身後的錦被動作輕柔的替她蓋上。
是個認真的好孩子。
從小到大,她就一直都是這樣,變都沒變。
「熱了。」顧醒閉著眼,出聲提醒一旁的再萊。
「喔。」再萊伸出手將他翻了個身。
「有點歪。」
她聞言即再幫他把身子在椅上挪正一點。
早春的朝陽,將和暖的陽光灑落在御花園內曬日的顧醒身上,再萊一邊關照著他曬日的情形,也微微眯著眼享受這份暖融融的氛圍,全然無視于遠處殿廊底下其三張扭曲的臉。
赤水揉著僵住的臉頰,極力想把表情調回正常狀態,可卻怎麼也沒法阻止自己的雙眼,停在園中那副令人覺得眼眶刺痛的景象上。
懶到這種程度……他還能再懶一點嗎?能嗎?
往常那位本就巳經懶得要人命的仙師大人,在有了再萊這名全能保鏢的照顧後,非但沒被導至正途,倒是發懶的行徑俞來俞令人發指了,而那個一心只想保護好仙師的軟妹子,則是讓人無力得頭疼。顧醒一個指令她就一個動作,全然不懷疑也不反駁,對他所說的每一句話皆深信不疑外,還兢兢業業地執行著。
路露抽著嘴角,「我怎麼瞧都覺得那是在煎魚?」
「是曬不是煎。」路翔早就習慣仙師大人每日必做的功課——曬太陽。
「有差?」
「……」是沒什麼分別。
冷眼看著顧醒躺在貴妃椅上優閑地曬日,自認已盡力滿足顧醒所有要求的路露再也忍不住了。
打從那日把再萊給了顧醒後,這陣子也沒見他動手做過什麼,也沒听他開開仙口對他們指點一下路國的局勢到底該怎麼收拾,他就只是一如以往,悠悠哉哉度日、細嚼慢咽地品花、懶懶地曬日、模模軟妹子的小手、繼續一日里他可以睡上六個時辰的慵懶生話……
身負解決宗教問題重任的他是不急,可他們急啊!
她陰沉地址過路翔的衣領,「皇弟,仙師不是說好要實現你的心願嗎?怎麼軟妹子都給他了,他還成天閑著啥事都不做?」
「呃……」他又沒有什麼神通,他也沒法理解那只龜呀,他這魂主巳經當得夠惆悵了好不好?
路露也不再指望他,一把推開他怒氣沖沖地踏進園內,遮去了顧醒所曬的日光後,開門見山的問。
「仙師,您到底什麼時候才要解決我國的問題?」她不似路翔那般好說話,也沒那個閑心繼續養著他這只閑龜。
顧醒也不是那般不知好歹,他慢騰騰地翻身而起,在貴妃椅上坐正了後看向急不可耐的她。
「再等等。」
「等什麼?」
他輕飄飄地丟下兩個字,「不安。」
「誰的?」听得一頭霧水的路翔也湊過來問。
「各宗教領袖的。」顧醒揚眉看向他們,「瞧我,日日被你們這般好生供養著,你們說,他們會不會擔心?會不會以為我將威脅到他們的權勢,或在日後取而代之?」
素來就是各大宗教各據一方山頭,宗教勢力均衡分配的路國,雖有著各大宗教領袖,卻沒有什麼一教在上萬教在下的最高宗教,自然也無絕對強勢的領頭人。可如今這個平衡狀態,卻在皇帝路翔派人親自將他迎進宮中,並敕封為仙師之後遭打破了。
也因此,他身邊各教派來的探子與刺客總是那麼多,即使再萊防得再好,卻仍阻止不了那些有心人的前僕後繼,自然也欄不住他們心中日漸擴大的不安。
以往自恃著皇室無力鏟除宗教信仰的他們,多年來總是泰然地穩坐由百姓們拱出來的國內地位上,可如今皇帝的所作所為卻仿佛是在告訴他們,他們的好日子就快到頭了,皇室有意以更強大的勢力取代他們的地位?
此刻甭說是路露急,宮外那些多年來操弄著信仰的各大宗教領袖,比他們更急。
顧醒淡淡再間︰「再過不久,宮中就要選秀了吧?」新皇登基巳有一段時日,宮中豈能無後?這可是個再自然不過的好借口。
「……是。」路露不知他怎會突然提到這個。
「到時各大派宗教,必然順勢將他們的勢力送進宮中一探虛實。」顧醒仍是一副萬事不急的閑勢,「我等的,就是那個天時地利與人和。」一網打盡總比讓他出門一個個去收拾來的快。
絲毫不知他已在暗地里動作的兩人,還偏著腦袋在思考他的話,守在顧醒身邊的再萊卻霍然站起,戒備地盯審著遠處的宮牆。
「小萊?」顧醒已經很習慣她面上那種有時總關不住的殺意了。
「有客人上門。」
「記得別都打死了。」
「喔。」她一點完頭,身子即拔地而起。
赤水吶吶地張著嘴,身為羽林軍首領的他,什麼危險都沒有察覺到,也不知仙師他除了懶之外,他還每日都生活在這種危機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