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但凌普臣心底的郁悶卻沒有隨著時間流逝而減輕,反而像日積月累的灰塵,不斷的一層層輕輕堆疊上去,壓得他臉上原本王子般的笑容已多日不復見。
令人心情灰暗的日子里,除了因接掌總裁職務所擔下來的狗屁工作之外,還有那個叫做唯芙的女人,在他處理完繁雜公務之後,她的影子總不定時跳進他腦中盡情折磨他。
他很想主動接近她,甚至在腦子里一遍又一遍模擬過跟她道歉的所有細節,但每次一出總裁室嘗試走近她時,總會冒出一堆不相干人士請示公務,或是使出渾身解數企圖吸引他注意的女人。
般不懂自己以前怎麼會熱中于被女人圍繞,最近他對此感到無比厭煩,甚至開始無法理解從前的自己。
此刻在會議室里,高層主管們正態度悠閑地報告,在那一雙雙精明勢利的眼楮里,眼前這位被大家票選為「最無聊總裁」的男人,自代理總裁一職以來,毫不掩飾他對工作興致缺缺的態度。
私底下,幾個喜歡見縫插針的人,已經偷偷向真正的總裁大人密報,只是黑曜倫的回覆更令眾人開始忍不住擔心這間公司究竟還可以撐多久?
人在國外暢游全世界的黑曜倫,對于飄進耳里句句屬實的閑言閑語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如果凌普臣會一開始就乖乖接掌職務,連一點反抗都沒有,那他可能才會覺得有問題,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玩得如此盡興。
「總裁?總裁?」研發部首腦代理人,被眾人以「人不親土親」的怪理由,拱出來提醒早就神游太虛的總裁大人回神,主掌會議動向。
「都報告過了?」凌普臣移開原本支著下巴的左掌,百無聊賴的慵懶視線緩緩掃過現場所有人的眼楮。
幾個經過大風大浪的干練女經理人,被他那雙蓄滿電的魅力電眼一掃,立刻渾身發熱不已。
「報告總裁,是。」研發部首腦代理人嚴陣以待。
凌普臣板著臉孔,不解地反問︰「那你們還在這里干什麼?嗯?工作都做完了?」
眾人一听,立刻繃緊神經,連忙起身快步走出會議室。
凌普臣冷著臉站起身,他一有動作,眾人反而又緊張地僵住四肢,不敢亂動。
冷汗在每個人的背部積極流向,眾人心中無不開始懷念起原本狂妄的總裁,比起目中無人的老大,不按牌理出牌的代理總裁更令人時時提心吊膽、無所適從。
代理總裁炫風式的離開,一干下屬踩著戒慎恐懼的步伐走出會議室。
只有羅博克還坐在會議室里,好笑地觀察好友近乎孩子氣的反抗態度,正要起身,便接到黑曜倫撥來的電話。
「情況一如預期。」羅博克劈頭就說。
「很好。」黑曜倫低啞的嗓音听起來像剛睡醒。
「我很意外你會打來。」他放松頎長的身體,舒適地靠向座椅道︰「表示關心?」
「我當然關心。」黑曜倫在電話那頭冷哼,「上次你說他快被女人征服,結果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樂觀。」羅博克低笑,「他老是笑眯眯的表情已經消失好一陣子。」
「太好了!」黑曜倫好心情地朗聲大笑。
「你呢?放著心愛的老婆不抱,打來跟我閑聊?」
「剛抱完沒多久,先讓她睡一下。我正在做點心,打算讓她吃過後再戰個幾回合。」
扁听黑曜倫帶笑的聲音,羅博克便可以輕易判斷出他現在的心情好到翻天。
「行程這麼緊湊?」他揶揄。
「都耗在床上了。」黑曜倫驕傲地說完後,又是一陣溫柔的低笑。
「滿意?」
「簡直完美。」黑曜倫微笑,一手將起士條均勻地灑在披薩上。
他其實已經開始著手計劃延長假期的可能性,關鍵就卡在不曉得凌普臣撐不撐得了那麼久?或者……他可以轉換焦點,試試羅博克的極限?
「記得把我的干兒子安全帶回來。」笑聲在羅博克胸腔里滾動。
「哪來的干兒子?娠潾喜歡女兒,別再說這種話,她听到會失望。」黑曜倫輕皺一下眉頭後松開。「不說了,我不該浪費這麼多時間跟你閑扯。」
「是,你該回床上抱老婆了。」羅博克微揚的嘴角有絲淺淺的落寞。
幸好黑曜倫這小子知道自己有多幸運,娶到如此契合的好老婆,否則他一定狠狠揍這大放閃光跑去度蜜月的可惡男人一頓。
「回床上抱老婆?」黑曜倫將親手做的披薩放進烤箱里,臉上笑容逐漸擴大,「好主意,準辦。」
听見電話匆匆被掛斷,羅博克愣了一下,啞然失笑。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有人。」唯芙故意在代理總裁特助通報後,又經過了十幾分鐘才走向這里,沒想到正要進來收拾,竟不預期遇見剛結束通話的羅博克。
「沒關系,我正好想找你。」他站起身,態度自然地走向她。
唯芙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滿臉困惑地問︰「我?」
「普臣找過你了嗎?」他站定在她面前問。
「他應該來找我嗎?」她謹慎地反問。他們之間的「課程」應該已經算結束,如此一來,兩人還能有什麼交集?
「他不應該嗎?」羅博克精銳的眼眸沒有錯過她眼中一閃而逝的落寞。
唯芙對他無力地笑了笑,低頭輕聲說道︰「經理要我過來先檢查一遍,確認沒有重要資料被留在會議室後,就請阿姨過來清掃。我可以開始工作了嗎?」她擺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請便。」他寬肩一聳,擺擺手表示他不介意,但這不代表他會停止發問,「普臣暫代總裁一職的事情,你知道?」
唯芙點點頭,檢查的動作沒停過。
「所以他做了哪些事,你也很清楚?」他忍不住開口提醒。
她在心底掙扎了一會兒,才說,「他什麼事也懶得管,不是嗎?」從他接手公司這幾天以來,關于他的傳聞正以驚人的倍數成長,人們先是針對他無心公事的態度大肆宣揚,接著又對他「收心」的反常舉動加以著墨。
「他什麼事也不管是真,自接手職務以來唯一的建樹,就是嚴格要求所有非職權內的其余工作,公司職員不分新舊男女都應平均分配,提供時間為身邊同事服務。」羅博克沉著的眼始終盯著她的臉說道。
「喔。」唯芙無畏地直視他的眼神,以不自覺深感驕傲的口吻道︰「這樣很好。」
「他會這麼做,絕不是為了他自己。」他笑得別有深意。
「嗯……」唯芙一怔,尷尬地垂下頭。
她想起自己曾經隨口跟凌普臣抱怨過公司雜事都丟給女性職員處理,沒想過他居然會听進去,而且還付諸實行改革……
她的心微微顫了一下,卻仍選擇以事不關己的態度回應,沒有說話。
「他表面看起來很復雜,其實不過是個男人而已,不要抗拒你對他的感覺,真愛一生也許只有一次機會,如果感覺對了,就不要輕易放手。」羅博克由衷的提醒,語氣里藏著幾不可聞的淡淡悵然。
他現在是勸她不要放棄花心的那一位嗎?
唯芙輕輕地笑了笑,仍不予置評,未料這幾句話卻像石子投入湖面一樣,在她心底深處漾出一圈圈的漣漪。
羅博克在下班前五分鐘走進總裁室大門,花了兩分鐘交代自己要離開公司回家族企業一陣子後,兩個男人間突然彌漫一股詭異的靜謐。
靶覺笑意在胸口滾動,羅博克故意在眼前那張邪氣俊美的面容前作勢要告退。
「如果沒別的……」
「前幾天開完會後,你待在會議室里做什麼?」凌普臣臉上原本慣有的淺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看似」面無表情的漠然。
「這你也知道?」羅博克輕扯著嘴角取笑,「真不愧是身為本公司精要位置的首腦人物。」
「不說?」他挑高眉。
「沒什麼不能說的。」羅博克聳聳肩,「我拉著唯芙聊天。」
「你拉著……一個女人聊天?」凌普臣臉色一沉,語氣悶悶的逼問︰「你什麼時候也會拉著女人聊天了?我怎麼不知道?」
羅博克半挑釁、半暗示的說。「我所知道的,說不定比你還多。」
「是嗎?」凌普臣的雙眸一下子變得銳利起來。
「听我一句勸。」羅博克沉穩的眼神筆直望著他,語調中肯地建議道︰「不要老大把大把握著自以為需要的東西,有時必須放掉一些,才能得到你心底真正想要的。」
凌普臣聞言微微一愣,隨即露出招牌笑臉冷斥,「我真正想要的東西可多了,擔心你自己就好,像黑曜倫那樣找個喜歡的女人,痛痛快快一起生活吧。」
羅博克向來冷漠的嘴角微微上揚,「我會,只要對方一出現,我一定會緊緊抓牢她。倒是希望你不要傻到為了不重要的自尊,拋掉也許是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
凌普臣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卻多了一絲從沒有顯露出來過的嘲諷。
「走吧,我約了人吃飯。」他站起身,雙手瀟灑插在褲袋里,踩著恣意的步伐走向門口,渾身散發出濃濃的閑散氣息,嘴里咕噥著干了這個位置連下班打卡的樂趣也被剝奪之類的話。
「又是哪位千金?」羅博克冷斂著眼底波動,與他並肩走進電梯。
「差不多就是那樣。」凌普臣聳聳肩輕描淡寫,仿佛與他共進晚餐的千金小姐們只是一群模糊的背影,跟哪一位用餐都相差無幾。
「唯芙呢?」羅博克終于挑明問,企圖逼他正視自己的感情歸屬。
凌普臣勉強維持住表面的不動聲色,內心卻狠狠一抽,他盯著好友毫無表情的臉孔許久後,才僵著語調冷哼,「她喜歡的是你。」
擅長觀察人們情緒的羅博克立刻察覺出好友的異樣,一切果然如自己所料,不論普臣一開始願意接近唯芙的動機是什麼,現在他在意她的原因只有一個——他陷進去了。
「她告訴你的?」羅博克問。
「不然呢?」他可沒興趣主動去調查員工這種小事。
羅博克挑了下眉,直接建議道︰「問問現在的她吧。」
「我為什麼要問?」凌普臣恢復了微帶諷刺的說話語調。
「你會需要的,相信我。」
兩人出了電梯走往大門,兩輛座車同時抵達門口,突然,凌普臣舉步的身子一頓,原本閑散的步伐頓時僵住。
羅博克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立刻看見唯芙,而她望向凌普臣的視線,已明顯變得明亮且堅定。
看來自己那天在會議室對她說的話,她听進去了,經過這幾天的思考,相信聰明如她一定有了自行坦白的結論,不像眼前這可憐的男人,目前還在努力跟自己幼時際遇得來的認知奮戰。
見她走近後,他們兩人只盯著對方看,誰都不願先出聲打破沉默,羅博克靜靜觀察了一會兒,率先開口招呼——
「嗨,唯芙。」
唯芙轉向他的眼神顯得有些怔然,呆了兩秒鐘後,隨即對他露出感激且嬌憨的暖笑,「哈羅。」
凌普臣看著眼前兩人友好的互動,一張俊顏倏地黑沉得嚇人。
他們……在一起了?
「剛下班?」羅博克語氣四平八穩,故意專挑顯而易見的問題發問,態度明顯在為身邊的兩人和緩見面時的沖擊,好讓他們接下來的互動可以更順利。
「嗯。」唯芙微微臉紅地點頭。
「要回去了?」他還在問。
凌普臣冷眸瞥他一眼,對于他殷勤的詢問突然感到一陣惱怒,桃花眼底飛揚著兩簇火光,轉而直盯著唯芙的眼楮絲毫不放松。
他們果然在一起了,沒想到他這麼有當紅娘的天分,現在他連想跟她道歉都顯得多余了吧?他在心底對自己揚起一記冷笑想。
「我……」唯芙欲言又止地看看羅博克,又偷覷一眼凌普臣令人臉紅心跳的專注視線,最後眼神尋求協助的停佇在羅博克臉上。
自從上次在會議室里听了他的一番話後,她回去連續想了好幾天,發現自己早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追尋的目光已自他轉移到凌普臣身上。
每次在茶水間或下午固定的休息點心時間里,大家嘴里說的凌普臣都開始慢慢入侵她腦海里,不管是好的、壞的、不變的或改變的、所有一切的他,全部輕易影響到她的思緒。
听到大家對他鬼才頭腦的贊嘆,她跟著開心;听見大家對他目前暫代職務卻態度放任而評判不滿時,她發現自己完全無法跟其他人一樣,以輕松的口吻談論這個話題。
她自己心里再清楚不過原因——她在擔心,為他擔心。
晚上睡覺前,她腦子里想的也全是以往跟他所有的互動,哪怕只是一個眼神、一句無關緊要的簡短對話,都會讓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細細回想。
每想一遍,她心里的酸甜就會更添一分,直到快瀕臨她所能負荷的程度時,她才逼自己暫時忘掉一切,懷著滿心豐沛洶涌的情緒忐忑入睡。
羅博克朝她投出鼓勵的眼光後,拍拍凌普臣的肩膀,正打算舉步走離的前一秒,一個不速之客卻翩然到來,打破這得來不易的一刻。
「普臣,听說你接手總裁的職務了?」一個活月兌月兌像大明星的美麗女人,帶著眾人大量的驚艷目光,自信地站定在他面前。
凌普臣黑眸里的火光乍滅,轉向身子快要緊貼在他胸前的女人,嘴角勾起淡漠的迷人微笑,「謝謝關心。」
唯芙眼睜睜看著這一幕,感覺心底一涼,一股洶涌濕意就快從她晶亮的水眸里漫溢出來。
羅博克面無表情地看著唯芙正試圖不著痕跡地吐氣,眼神受傷地匆匆別開,不難猜想她此際的驚痛情緒。
「干麼?」女人親密的直接挽住凌普臣右臂不放,不滿地嬌嗔道︰「怎麼突然對我講話這麼客氣?不說這個了,我們想點開心的,為了幫你慶祝一下,我請你吃飯?」
「普臣,不介紹一下?」羅博克不希望這突如其來的插曲破壞掉唯芙原本的計劃——一件他也樂觀其成的美事。
凌普臣重新將注意力放回好友與唯芙身上,目光一下子又變得復雜難解。
「她……」裘艾是他姐姐在美國求學時,一個對她很好的教授的女兒,他也和對方認識了幾年,僅此而已。
但他老實說,她會信嗎?
一看見女人把手勾上他手臂,她就馬上轉開視線,仿佛看見什麼令她作嘔的不快畫面一樣。
她批評過他的花心,他完全無法否認,現在正好,身邊有了她想要的專情王子羅博克,再加上這「眼見為憑」的一幕,他還需要為自己說什麼嗎?不去打擾她,大概是她現在最希望他做的吧?
「我叫裘艾,普臣的女朋友。」不安的裘艾把懷里精壯的手臂抓得更牢,小心提防的眼神筆直看向唯芙。
她的普臣哥向來最會處理眼前這種局面,總能用兩三句話與紳士有禮的淺笑便輕易打發掉類似的問題,但這一次他居然反常地遲疑了?
唯芙聞言心頭狠狠一顫,臉上血色盡失。
「眾多女性朋友之一?」羅博克涼涼地插話。
他平靜地看著眼前兩女一男間的暗潮洶涌,看出唯芙獨自承受著一冷一熱的視線,卻仍挺直腰桿,大方迎視裘艾挑釁的瞪視。
裘艾被羅博克略帶諷刺的反擊激得說不出話,只能死命咬緊下唇,瞪著性感滿分的他憤恨不平。
羅博克面無表情的冷冷瞥她一眼,擺明不把她的不滿放在眼里。
「羅博克。」凌普臣輕蹙眉頭一下,制止好友。
雖然裘艾的確有點任性妄為,但她畢竟是老姐恩師的女兒,這次只來台灣游歷個幾天就要回美國,實在沒必要把場面弄僵。
「不好意思。」唯芙不怕裘艾充滿敵意的目光,但凌普臣維護的態度卻徹底揪痛她的心,「我先走了。」她臉上露出淺淺的微笑,但任誰都感覺得出來里頭有濃濃的失落。
她快步離開這原想告白的現場,本來靠自我催眠得來的滿滿勇氣,像被針扎破的氣球般,一下子全都泄了氣。
她憤恨地警告自己,如果再興起主動跟他告白的傻念頭,她的名字就真的讓人倒過來寫!
明明早就知道他的花心名聞遐邇,她竟然還傻傻地想對他坦誠心意,結果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狽。她簡直恨死自己的天真,怎麼會對羅博克的暗示信以為真,而且還認真地考慮起來,甚至差點就付諸行動……
她真是個百分之兩百昏了頭的大笨蛋!
「進入延長賽了。」羅博克冷眼掃過望著唯芙離去的好友一眼,匆匆扔下一句意有所指的話後,隨即跨步追上她。
凌普臣面如死灰地看著好友追上唯芙,見她先搖了搖頭,後來往自己這邊看了一眼,隨即又看著羅博克的眼楮點點頭……他沒听見他們在說什麼,但兩人並肩離開的背影深深刺痛他的眼楮。
「普臣?」裘艾不解地抬頭,看著他緊閉雙眸面容痛苦,向來微揚的薄唇也緊緊抿住。
凌普臣緩緩睜開眼,卻沒有勇氣再看向他們消失的方向,一雙俊眸失神地盯著地板,「不是說要吃飯?」語畢,不管身邊的人有無跟上腳步,他便逕自大步走向車子。
「普臣?」裘艾從沒見過這麼消沉的他,一時間竟有些反應不過來,錯愕停格在她美麗的臉蛋上。
等她終于追上他一坐進他的跑車里時,凌普臣又已恢復成原本溫和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