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江遠仙張口就要辯駁,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雖然打小他就知道解慕真是他未過門的妻子,可是真正相處也不過是女圭女圭時的那幾年。
後來她失了蹤影,他則奉母之命千方百計地尋她,卻遍尋不著,有一陣子他甚至以為她已不在人間。
要不是何風月的告知,他可能到現在還不知道她的下落。
見他發著楞不說話,雲斂裳終于緩了緩神色,說道︰「知道我同她是怎麼認識的嗎?」
楞楞地搖著頭,他大半的心思還在方才的問題上兜著。
「我與她是姊妹,曾經一起在街邊乞討過生活。」
「她曾經落魄至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怎麼說也是何家的女兒,又怎可能成了街邊的乞兒?
他屏氣凝神的听著雲斂裳說著過去,听著他的清兒怎地被人趕出家門,而成了如今的解慕真。
又听著她們姊妹倆如何孤苦無依,差點病死和凍死。
又听著解慕真是怎麼入了炎家,成了炎家的少夫人,再成了如今為夫婿招妾的女人。
那一字一句,她說得輕松,他卻听得心疼不已。
「所以,炎妙槐並不曾真的善待清兒……就是慕真?」他啞然問道,心疼她受了這樣大的苦難。
「這世上已經沒有清兒了,清兒早死在大雪紛飛的街道上了。」
雲斂裳不想給他任何的希望,雖然這個男人也算得上是重情重義,可她身處青樓,瞧過的男人太多了,再重情重義,也有背叛負心的一天,所以她的口氣依舊不善。
「就算炎妙槐在情感上不曾給過慕真她想要的,可是該有的尊貴榮寵、吃喝花用,他也從不吝惜,所以她用不著你來替她出氣。」
這男人只有添亂的分,她甚至希望他走得愈遠愈好。
雖然解慕真在匆匆離去之前,曾經千交代、萬囑咐要她好好善待他,可是她卻希望他能趁早死了心。
「這些我也可以給她,我甚至可以給得更多。」
「你能給的,未必是她要的,否則在你第一回找著她的時候,她就會毫不猶豫地離開炎家,回到你的身邊。」
「那是因為她以為我會嫌棄她,可是我不會,我會視她為妻,不讓任何人再傷害她。」
「休離再嫁,你以為她在你們那種世族大家能過上什麼好日子。」
旁的不說,就是那些自以為高尚的皇親,一人一口口水,只怕就能將解慕真給淹死了。
「一切有我!」
這話說得是一夫當關,萬夫莫敵,可惜的是,他的豪情萬丈卻只換來了雲斂裳的一記嗤笑。
「你有什麼用?若是你真有用,會到今天才能尋著她的下落嗎?」
這個男人也太天真了吧!
就她看來,真正能保護解慕真的只有炎妙槐,因為他那個人夠驕傲,驕傲到壓根就視世俗禮教為無物。
只要他想,他便能為慕真織出一片天,讓她無憂無慮的生活在其中。
「我……」
雖然江家式微,但是依舊吃穿不愁,他的清兒又何須過著如此寄人籬下的生活。
不行,他得去找她!
一開始他只以為她貪圖富貴、背信忘義,所以他氣極了她,那日才會拂袖而去。
然而終究是不舍啊,所以才會在乍見炎妙槐上青樓時,怒氣攻心,可如今在得知一切的原委之後,心中那股熊熊的怒氣,倒教一抹的心疼給取代了。
他驀地起身,筆直的就要往外走去。
這個男人還真是個死腦筋,都已經跟他說得這麼清楚明白了,他還非要去蹚渾水。
她氣極了,揚聲喊道︰「等一下!」
「姑娘還有事?」江遠仙回身問道。
卻見雲斂裳臉上的不悅皆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讓人炫目的絕美笑容。
「你就這麼走了,那麼我方才幫你包扎的藥費呢?」她笑著開口索討。
「呃……」
他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他連忙伸手入懷,掏出了一綻金子,雙手奉上。
美目望著那綻金子,她臉上的笑意更盛,聲音柔婉地說道︰「江爺可真是大手筆,可惜我要的不是錢。」
金子、銀子她多得是,用不著他巴巴的來當火山孝子。
還有窯姊兒不要銀兩的嗎?那她要什麼?
江遠仙滿心疑惑,才要開口問,誰知她就這麼迎了上來,眼見兩人之間的距離愈來愈近。
「姑娘……」你想干啥呢?
他話都還沒說完,雲斂裳已經沒有絲毫停頓地欺上前來,紅唇更是不容抗拒地落在他的薄唇上。
這女人未免太過輕薄了吧!
既驚又怒,他想要推開她,但也不知她哪來的力氣,緊緊的巴著他,不肯移動分毫。
突然間,一陣苦澀的滋味在他的口中蔓延開來,他微微一怔,當他將那股味道咽下了肚,頭也跟著重了起來。
該死,這女人……
一邊抵擋著暈眩,他抬頭怒瞪著她。
這時計謀得逞的雲斂裳不等他推,便自顧自地退了開來。
「你做了什麼?」
「也沒什麼,只不過得委屈你在我這兒做客一陣了。」
她可不想讓關系好不容易有了些許轉機的炎妙槐與慕真,又被這個自以為是的男人打擾,所以她只好用上慣常的伎倆迷昏他。
更何況這可是解慕真交代的,要她絆住他幾天。
「該死的,你最好交出解藥,否則……」
威脅的話還沒說完,他的膝頭一軟,便跌落在地。
「否則怎樣?我叫你別去添亂,你就偏偏要去,那就別怪我用上這招。」
雲敵裳瞪著他,兀自咕噥著,直到確定他的雙目闔上、人也暈了過去,她這才得意揚揚地喚了人進來收拾一切。
女扮男裝涉足青樓、未婚夫、急急為他選妾……
他這個娘子究竟還有多少事,是他所不知道的?
端坐在妙玉軒的廳里,炎妙槐鐵青著一張臉,等著!
他在等著她回來,還想听听她對這一切有什麼解釋。
門外響起了更夫敲更的聲音,他還沒等著解慕真,卻先等來了怒氣沖沖的老夫人。
當拐杖拉地的聲音響起,他頓時神色一凜,在心中暗地叫了一聲糟。
解慕真還沒回來呢!
娘這會來,要是她一身男裝的撞了進來,非得掀起滔天浪了。
「銀月,快去門外等著你家夫人,讓她暫且避避。」
也沒來得及深想,炎妙槐便伸手招來了自從他來了後,便一直杵在一旁打顫的銀月,要她及時通知主子別選在這個時候進來。
沒想到向來不將少夫人掛在心上的大少爺會突然交代這麼一句,銀月楞了半晌。
「還楞著干啥,快去!」見銀月那呆樣,他的眉頭皺了皺,向來冷靜自持的心房驀地發了急,連忙低聲喝道。
老夫人向來最重禮教,要是讓她知道解慕真做出這等有違禮教之事,必定勃然大怒。
「是!」回了神,一見大少爺神色陰郁,銀月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下,便忙不送地從後門溜了出去。
她前腳才走,自老夫人後腳便來了。
「娘,這麼晚了,您怎麼不在屋里歇著呢?」倏地起身上前攙扶,他對娘親雖不見一絲親近,卻仍守著該有的禮數。
「心里有事,歇了也不安心。」
最近,她少理府中之事,不知原來府里如今竟都沒了樣子了。
「娘有什麼心事,不妨跟兒子說,興許兒子能為您解決。」
「我的心里事,就是你那個好媳婦。」
本來,她還挺看中解慕真的溫婉賢淑,可沒想到近日不少風聲傳了回來,鬧得連她都不得不出來管管。
有女人像她這樣為夫婿選妾的嗎?
她不過是提提想抱孫的事兒,好讓她加把勁,誰知道她竟這樣大方想要招妾,鬧騰得連城里頭那些大戶,全都等著瞧他們炎家的笑話。
這還只是小事,最要緊的是,她還听說大媳婦竟然和飄香樓那種煙花之地的姑娘過從甚密,有時甚至還溜出去與之相見。
炎家的大少夫人竟然和那種低下的女人胡混在一塊兒,她究竟有沒有顧及炎家的臉面啊?
「真兒怎麼惹娘生氣了?」即使非常明白炎老夫人的怒氣所為何事,但他仍裝傻的故作不知。
「她……她人呢?」
她來,就是想要親自問問媳婦到底是怎麼想的,還有,那些流言又是怎麼來的!
白鳳仙舉目四望,遲遲不見媳婦的身影,不禁怒上加怒地道︰「她現在架子倒是挺大的,知道我來了還不出來。」
「娘,她現下不在呢,我讓她去給我找點吃的了!」炎妙槐的心思到底轉得快,隨口拈來便是一個謊言。
「人不在,那也罷,我就在這兒等著!」
「這夜已深了,娘要有事,由我轉告便是,要不我讓她明天一早便去聆听娘親的教誨,可別讓您累著了。」
臉上帶笑地軟言安撫,生怕白老夫人真就這麼等著。
「你別急著趕我走,我倒想問問你,你對真兒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想法?」
這些兒女向來對她敬而遠之,哪里有過這樣輕言軟語的時候,人年紀大了,竟也有些舍不得這樣的問候,不自覺地想待得久些。
「娘問的是?」
「娶妾一事!」
「關于這事,兒子根本沒有這個心思,是真兒自個兒胡思亂想,鬧騰出來的,兒子已經好好說過她了。」
「沒這個心思就鬧得滿城風雨,她這個少夫人做得還真本事。」
盡避炎妙槐極力安撫,可是期許愈高,責難愈多,白鳳仙向來欣賞解慕真,可這一氣起來,倒也沒多留幾分余地。
「娘,真兒只不過是一時犯了傻,讓兒子好好開導她便是了。」
「我瞧她總是聰慧,怎麼就……」
老夫人話都還沒說完,突然間一個人影驀地闖了進來。
炎妙槐一見,心中暗叫聲糟,銀月是怎麼回事,辦個事兒也辦不好,叫她去攔著自家主子也攔不住,還讓她這麼毫無防備地闖了進來。
他心中一急,正想使個眼色,讓解慕真趁白鳳仙沒有發覺時趕快出去,可是老夫人眼利得很,早在人進來的那一瞬間就瞧見了。
「妳去哪了?」
「我……我……」
完全沒有料到會見到老夫人,饒是解慕真向來心思敏捷,一時半刻竟也傻了,只能楞楞地瞧著老夫人,完全說不出話來。
听不到媳婦的回答,老夫人陰沉著臉,霍地站了起來,朝著她走了過去。
一雙銳眸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媳婦的那身男裝,氣怒更盛。
她一向以炎家的家教甚嚴為傲,沒想到向來得她心的媳婦,背地里竟然……竟然假扮男裝出去胡混。
何家的丫頭近來頻頻借故探視,總是有意無意地拿解慕真的事來說嘴,本來她還不信,可沒想到眼見為憑,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
「你說,去哪了?」老夫人沉聲再問,顯然打定了主意非要將媳婦的去處弄個清楚明白。
要是她不能說清楚,炎家便再也沒有她的立足之地。
「我是去……」
「你給我說清楚了,要是今兒個說不清楚,炎家你也別待了!」白鳳仙怒火飛揚,話一出口便是不留余地。
聞言,解慕真驀地一怔,心中泛起了一抹子涼。
原來,炎家也不是她能安身立命的地方,她一直以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