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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光年 第十八章

作者︰綠痕類別︰言情小說

然而他口中的這個秘密,在伍嫣坐上了他的車來到另一個縣市的市區,來到了某家百貨公司的樓頂、與他一塊兒坐上了閃耀著七彩霓虹的摩天輪時,仍舊沒有人來為她解開。靠坐在他懷里的伍嫣,在摩天輪繞著固定的軌道緩緩上升,將整個都市燈火輝煌的夜景送到她的眼前時,感覺到了他環在她腰際上的十指似乎是扣緊了些,而一徑閉著眼休息的他,似乎也無心看向窗外燈火流麗宛如星河的夜景,他只是無言地與她在這小小的空間里,坐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打烊時分,他才帶著她離開了百貨公司回到了車上。

「小嫣,妳相信我嗎?」靈巧地操縱著房車開上高速公路後,在返家的路上,杜寬雅終于打破了一整晚以來的沉默。

伍嫣才在想著他之所以會不通知一聲就突然回來的原因,以及他那詭異的欲言又止的德行是為了哪樁,他就主動告解?也好,正好省下她一番力氣。

她清清嗓子,「這還用問嗎?我全心全意的信任你,以及你所做的任何事。」

「謝謝妳。」

「下文呢?」她側首看著神情明顯放松下來的他,「大老遠的坐飛機回來,我才不相信你想說的只有這些。」

「嗯……我要訂婚了。」他輕聳著寬肩,把它說得好像是件根本就不關他的事一般。

訂婚?

「對方是哪家的千金啊?」伍嫣轉眼想了想後,不怒反笑地以指戳戳他的肩頭。

「某個黑幫老大的獨生女,我爸替我找來的。」如果說他家的黑幫與另一個長年敵對的黑幫,是芝加哥城東與城西的兩大勢力,那麼這個被他老爸找來與他聯姻的第三個黑幫,頂多也只能算是城中的一支小勢力而已。

「對方長得怎麼樣?」

杜寬雅不敢恭維地翻著白眼,「我的建議是,大白天時最好不要出門見人,還有停電時或許會好看點。」頭一次見到那位黑幫大小姐時,他和富四海都被嚇得差點去收驚呢。

她強忍著笑意,「你們這些男人別光只是看女人的外表,她的內在如何?」

「趾高氣昂,頤指氣使,令人不敢領教。」他在她不屑的目光投射過來時,忙著向她澄清,「嘿,別急著說我有偏見,就連四海也都叫她是潑婦。」慘遭那位大小姐荼毒的,除了他外,還有一個成天被當成小弟般使喚來去的富四海。

「這麼慘?」居然能讓富四海把這種形容詞都用上了,這還真是難得。

「豈只?」杜寬雅冷冷地哼了口氣,「第一次見面時,她還要我跪下來替她擦鞋呢。」

她斂緊了眉心,「你擦了?」

「擦了。」大丈夫能屈能伸,為了他遠大的計劃,他都可以忍耐這麼多年了,區區這麼一樁小事,怎可能打擊得了他?

伍嫣不舍地輕撫著他的臉頰,「乖喔,或許她有別的可取之處,只是你還沒有發現而已。」

杜寬雅不客氣地再澆她一盆冷水,「例如換男人如換衣?」

「嗯……」她沉吟了許久,然後頻頻搓撫著下巴,「你得承認,這是項很多女人都享受不來的長處。」該向她看齊嗎?

他額上的青筋隱隱地跳動,「妳要我叫四海回來海扁妳一頓嗎?」他是舍不得也沒辦法修理她啦,但那位做牛做馬的鄰居可不。

在他們的車下了高速公路,來到了鎮外的公路時,伍嫣就著窗外偶爾掠過的路燈,在偏黃色的光線下看著,他那在日後可能得暫時戴上不是由她親手戴上訂婚婚戒的中指。

「好吧,那你對這件婚事的結論是?」以他老爸的強勢作風來看,這種就算是強壓著他的頭也要他答應的黑幫聯姻,她想,他大概也找不到什麼好理由可以去拒絕他的父親吧。

杜寬雅愉快地頷首,「我會照我爸的意思乖乖跟她訂婚。」那老頭想利用聯姻這個契機游戲,藉此牽制住他,也攏絡另一個勢力較弱的黑幫,以此抬高自家幫的勢力,難得剛好有個這麼好的下手機會,他豈有不奉陪的道理?

伍嫣一手掩著臉,不禁很想嘆息,「你這樣算不算是騙婚的牛郎啊?」

「牛郎還比我高級呢,至少還有錢拿。」他沒好氣地扁扁嘴,將車子在熟悉的巷道上轉了個彎後,準備開進他們家的巷口。

「你專程回來就是要告訴我這件事?」這太不像他的作風了,他向來不就都是秘密主義至上的嗎?以往他做了什麼事,他可從來沒有跟她報告過。

「總比妳在報紙上看到一堆捕風捉影的消息來得好。」雖然富四海都已經跟他說過,她最大的優點就是樂觀開朗,絕對不會因為這種事而去鑽什麼牛角尖,但他就是怕她會因此而感到半點傷心。只是他並不知道的是,打從他投身黑幫起,伍嫣早就做足了日後他將可能在父親的壓力下做什麼事的心理準備,也因此,她或許是會有點小靶傷,可她也不會無聊到去鬧什麼情緒。

在他停好車後,伍嫣微笑地將拇指按在他的喉結上,並暗自施上力道向他警告。

「我是不反對你賣身啦,但要是你膽敢連心也都賣了,你就給我把皮繃緊一點。」兩件事一碼歸一碼,她才沒大方到可以與他人共享他胸膛里的那顆心。

「別太看得起我了,那種艷福我才吞不下去。」他拉開她施暴的指尖,在解開彼此身上的安全帶後,伸手繞至她的頸後,傾身向她討來了個想念已久的香吻。

伍嫣在他愈吻愈投入時,一手掩上他的嘴不解地問。

「等一下,另一個幫助你的共犯呢?他怎麼沒跟著回來?」他們兩個不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做壞事好伙伴嗎?

杜寬雅邪惡地揚高了唇角,邊說邊打開車門下車。「共犯還在美國代我伺候那位大小姐。」哼,愛拿年終獎金嘛,他就把那位潑婦轉讓給富四海那位大少爺去好好享受。

她懷疑地問︰「富大少彎得下他的腰桿?」曾經揚言過兩手絕不拿比錢還重的東西的富四海,肯拉下臉面去伺候個千金大小姐?這怎麼有可能?

「看在那位大小姐身後充足的人脈可以替他多拉幾樁生意的份上,就算要他趴到地上去,我想他也會很樂意的。」杜寬雅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在打開了自家家門後,即帶著她上樓。

伍嫣任由他拉著她一步步拾級上樓,還沉浸在他所帶來的消息中尚未消化好最新的訊息,直到杜寬雅抱起她將她放在床上,在月兌掉她的外套後,忙碌地解起她胸前襯衫的扣子時,忙一手推抵著他問。

「等一下,你不累嗎?」他不是才搭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回來,並再帶著她大老遠地跑去坐他們倆沒一塊兒坐過的摩天輪而已嗎?他怎麼還有體力?

「就是很累所以才需要精神補給啊。」杜寬雅不理會她的抗議,精于彈琴的十指,轉眼間就又再月兌掉她一件襯衫。

她才不吃這套,「這不是精神的而是上的吧?」

「反正都差不多。」他說著說著,也順道月兌下他自己身上的高領毛衣。

「慢著,你什麼時候要走?」伍嫣趕在他全面失控暴走前,拿來一顆枕頭抵在他們兩人之間,扭過頭看向小桌上的鬧鐘,時針正靜靜地停在午夜兩點的位置上。

「今天下午的班機,我明天要訂婚。」一心一意只想與她分享著體溫與她廝磨在一塊兒的杜寬雅,揚手抽掉阻礙的枕頭,卻冷不防地遭她在額上重重彈了一記。

無論是擁著她坐在摩天輪上時,或是半瞇著眼楮開著車送她回來時,他明明就已經疲憊得像是隨時都會垮掉了,為什麼還要逞強地特地飛回來,就只是為了親口向她解釋訂婚這件事來安她的心?

伍嫣使出柔道中的寢技,將他給壓在床上不準他再亂動。

「你要趕飛機,而我這正直又勤勞的老百姓天亮後還要上班,所以今天晚上,我們大家都安分點乖乖睡覺補眠。」姑且不說他好了,她也累了整整一晚,實在是沒體力再繼續陪他。

「打電話去跟妳老爸請假。」柔道功力比她高上一層的杜寬雅,隨即反制,再次將她給壓回他的身下。

「以什麼理由?」

「接待男友日。」他在她的唇上重重吻了一下,再虔誠地對她雙手合十,「我要開動了。」

「很抱歉,本店今晚打烊了!」她不屈不撓地阻止著他進犯的手指,在敵不過他之余,索性緊緊將他整個人都抱在身上,不讓他有機會動彈,也不管他的體重是否會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僵持了許久後,首先退讓的杜寬雅,放棄地翻過身子,改讓差點被壓扁的她靠在他的身上休息。靜夜中,小小的閣樓里,除了秒針規律的走動聲外,就只剩下他倆漸漸平緩的氣息。

「小嫣。」

「嗯?」

他的大掌輕柔地撫著她的發,「再過不久,我就可以真正的回家了。」

伍嫣忙不迭地抬起頭來,明燦的眼眸里寫滿了不敢置信。

「真的?」不會再只是一年里回來個一兩次,或是因為葬禮或突來的意外才回來,而是真真正正地留在這里再也不必離開了?

「嗯。」杜寬雅沉沉地應著,回想著在他著手進行布局多年後,他終于可以與已展開行動的富四海一起進行最後的階段,「妳再忍耐一下,再多等我一會兒,等事情結束後,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永遠?

面對著這個可望而不可及的遙遠名詞,伍嫣的腦際有著片刻的空白,一種不熟識的寒顫,霎時攀上了她的心坎。

不知為何,在听到這個她沒存過半點期待的字眼時,她突然想起在杜寬雅年少時,那個以死亡終結了他青春歲月,逼他一夜之間得飛快長大成人面對現實的母親。

她至今仍然記得,當年在春日尚好,花園里百花齊綻時,她曾听已經過世的杜婆婆說過,當年杜寬雅的母親,就是為了追求一個明知不可得的永遠,情願放棄了一切,全心全意地只專注地愛著他的父親一人,愛得從此以後心底就再也容不下任何人,甚至,就連她親生的兒子,也只是她生命中的陌路人而已。

如果說,愛對她來說是一種令人恐懼的貪婪,那麼,他的永遠呢?

當芝加哥籠罩在冬季的風雪里,再次成了一座由冰霜所築成的雪城時,杜寬雅已與伍嫣整整半年沒有聯系了,而這半年來,芝加哥的城東過得很不平靜。先是城東黑幫的首腦,死于一起很明顯是人為的交通事故,就在黑幫組織的第二把交椅繼任後不久,沒想到這名新一任的黑幫首腦,竟遭自己冷落已久的兒子槍擊,以致頸部以下全部癱瘓而躺在醫院里。

對于這一切,杜寬雅毫不意外,也認為精神方面已不正常多年的尼爾森,的確是會,也敢對自己的父親做出這種事來。

因為這些年來,他在尼爾森的臉上,除了看見瘋狂外,他還看見了,當年那個不受父母重視對于親情無能為力的自己。只是他與尼爾森不同的是,他雖曾渴愛過,但他不會把親情當作生命,不遺余力地想去得到那些不可能會擁有的,而早年起,即與他們大哥一起被列為繼承人的尼爾森則不。尼爾森與什麼都不想擁有的他不同,長年來被父親看重、在黑幫組織里擁有著極高地位的尼爾森,自從得坐在輪椅上的那一天起,人生里所有的輝煌與燦爛便全都消失了。

他再也不是被寄與厚望的繼承人,他亦不再是能在組織里呼風喚雨的人物,他只能流落到父親為他們這些兒子所設置的冷宮里,日復一日地等待著將一切收回的父親能再回首青睞,好讓他重新擁有失去的那一切。但從一開始就把他們當成備用品的父親,卻當他們是物品般,不能用了、沒有利用價值了,那就扔掉吧,因他們在他眼中不過就只是個工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