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飛泉瀑布顧名思義是一道瀑布。
但是眼見比傳言壯觀,超過腦海中的想象,也讓人打心底贊嘆大自然的奧妙,竟能雕琢出世間難見的驚世奇觀。
瀑布山壁高聳入雲,高約百丈,泉水經過地底的層層礫石噴涌而出,沖出十尺寬的泉洞,從凹陷的石壁中形成一道倒掛清泉,泉色清澈而純淨,帶著流經大地精華的甘甜,入口冰澈,透心沁涼。泉洞下方三尺處有塊扁平的白石突出峭壁,噴流而出的泉水在此被劈開,形成一道磅礡屏障,傾泄而下。
白練般的泉水在底下沖出深潭,目觀潭深有丈余,但絕對比所見還要深,潭中只有一種巴掌大的銀白色小魚,三五成群不畏激流的游來游去,數量不多,但能在冰涼徹骨的寒潭中存活,不容小覷。
泉水打在潭中的大石上,激起水花無數,水氣在陽光照射下,閃現一道道繽紛虹影,把泉水飛落的瀑布妝點更如迷夢幻境,美得不似人間。
「小心,這冰泉足以將人凍僵,一落潭中再撈起氣息全無。」若無內力護身,冰冷潭水能在片刻間將人全身的血液凍結。
他才提醒,貪看美景的雙喜一腳踩空,差點滑落寒氣陣陣的冰潭中,經年累月的水氣讓潭邊布滿青苔,稍有不慎便會滑足,在劫難逃。
幸好一條長臂及時一攬,捉牢了瑩白小手便不肯放開,一步步謹慎的帶領,不時回過頭照看她有沒有被泉水濺濕,全神貫注地呵護她走過濕濘的小徑。
「這里好冷,你……你沒說會冷成這樣……」天哪!比天山寒池還冷冽,凍得她上下兩排牙齒直打顫。
低低的笑聲輕揚,很輕很輕,但在寂靜的寒潭旁無限的放大。「是你不肯披上紫狐大氅,嫌熱,還說我有謀害你的嫌疑。」
自找苦吃能怨誰,她十足的鄙夷神色令他印象深刻,不吃吃苦頭不知道一時的任性有何後果,也該讓她受點教訓。
「我哪曉得會這麼冷,山莊里那麼暖和,披了件織錦短襖就不冷了,誰料得到幾里外的後山有座凍死人的冰泉,分明是你誤導我,故意讓我以為此地並無不同,頂多泉水涼了點,水花燦爛,你這人太不應該了,越來越心黑。」她一定要告訴福娃,凡間的男人最不可靠了,他們的心很黑,一肚子壞水。
「雙喜,你這是遷怒。」他的確語焉不詳,但曾一再強調冰寒入骨,是她自個兒打了折扣,不放在心上。
她嘟著嘴,有幾分不甘心。「要是你說清楚點,我哪會自作聰明,怪你才不會顯得我很愚昧,是你的錯,我只是比較老實,沒有細查。我以後要以此警惕,再三琢磨才決定要不要相信你的話。」
他挑眉。「有自覺是不錯,值得鼓勵。」
她眉頭一顰。「我怎麼覺得這不是一句贊語,你不會偷偷笑我蠢吧!我告訴你不要小看神……哇!捉緊我,好滑,這兒的草撒上滑粉了是不是,怎麼滑不溜丟,我前些年上雪山滑冰都沒這般驚險,你該不是事先設陷阱,就為看我出丑吧!我穩得很……啊……」
鐵劍秋冷睨掛著手臂上,緊捉他不放的小女子一眼。「穩得很?說大話都不咬舌。」
「你……阿秋,我很冷。」她討好地揚起三月暖春般的大笑臉,嗓音嬌柔。
「所以?」他面色平淡,斜睨。
「為什麼你不會冷,身子暖呼呼的,你看我多可憐,凍得臉色發青,雙手慘白,你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不會忍心看小女子冷得發抖。」她越靠越近,幾乎將打顫的身子偎進他溫熱胸膛。
「我鐵石心腸。」他說得冷酷,好似她的死活與他無關,硬要跟來的她得自負後果,他一概不理。
事實上,鐵劍秋的眼底早就一片柔和,在她主動靠近時便輕攬上不盈一握的縴腰,在她埋怨潭水太冷之際已將些許內力暗渡給她,使其保暖。
冷的感覺讓雙喜僵化了思緒,不然她會發現自己原本發顫的兩排牙齒正常咬合,說話不再結巴,就是穿得單薄的藕白雙臂冷到起疙瘩。
「鐵當家,鐵莊主,鐵大英雄,你姓鐵不表示心硬如鐵,我給你揉揉胸口,鐵石心腸化成柔情似水,堂堂大男人何必和無知的我斗氣,我給你賠不是嘛。」反正示弱一回又不會少塊肉,骨氣算什麼,她有的是仙氣。
其實寒潭的冷對雙喜來說也不算什麼,她只要驅動仙術便可冰寒不近身,可是在凡人面前她不能任意施法,否則哪需求人,動動手指結個印,困境立即解除。
「幫你我有什麼好處?」他眼眸一閃,笑意隱隱。
「你跟我要好處,你不知道助人為樂嗎?幫助人要發自內心,我……」她準備一長串話勸說,洗淨他那顆污濁不堪的黑心。
「雙喜,我不是好人。」他盯著她微微發紫的唇,心里想著怎麼讓它紅艷如血。
「你……」一句話就把她打得潰不成軍,「好啦!你有什麼條件盡避提出來,我都認了不就成了,遇到黑心的,我多吃虧,讓人掐得死死……」
她又忍不住抱怨連連。
「一個親嘴。」他指著唇,黑眸幽暗得幾乎要將人吸入,沉溺其中。
「親嘴?」又要吸她仙氣,太過分了,她只是小小的喜仙,哪有那麼多仙氣讓他吸。
「雙喜,泉眼就在前頭,沒我抱著你絕對上不去。」泉柱暴沖,石頭易松,即使輕功絕頂也不一定上得去。
誰說不行,下一次她用飛的。「親就親,我雙喜沒在怕,這一次換我吸你的氣,一口氣吸光光。」
听著她自我鼓舞的咕噥,鐵劍秋鮮少揚起的嘴角輕彎,差點笑出聲,他眼神柔如春江水,閃著點點碎玉光彩,凝望白玉般嬌顏。
但是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眼看那若桃花花瓣的女敕唇越靠越近,他嗅到一股清冷暗香,似梅,似荷……
先喊停的卻是他,他怕自己克制不住。
「你怎麼這麼反復?那你的手還摟著我做什麼?你不要以為我沒脾氣喔!我一旦凶起來,你連哭都來不及。」
艱澀地收回大掌,呼息略重的鐵劍秋有些氣惱自己,掌心中殘存著方才的柔膩。
該死,時機不對,他要留下她,但不是這個時候。
吸了口氣冷靜自己,他再低眸一視,在瞧見那張虛張聲勢的雪顏,許多年不曾發出的笑意沖喉而出。
原來他也是再普通不過的凡夫俗子,他以為掌控了一切,其實最難握緊的是自己的心,全然不由自己作主。
他曾經很努力的抗拒過,不過這會兒看來,全是白費工夫了。
也許在第一眼看見惺忪睜開的清靈眸子時,他的心就不再是自己的,無來由地只想留住她,假借他都覺得可笑的借口,堂而皇之留在最靠近自己的地方。
貼身丫鬟?
他何時這般嬌貴了,有小廝三夭和隨從長天,他身邊伺候的人足矣!從不讓人近身的他破例收了她,相信讓很多人都感到很不可思議吧!
「你不是喊冷?我在替你暖身子。」他說得煞有其事,冷冽神色剛正得找不到一絲破綻。
曾幾何時,他居然能睜眼說瞎話,面不改色地欺騙心思單純的小丫頭,他真是越活越不長進了。
暗暗自嘲的鐵劍秋伸臂一攬,將輕若雲朵的雙喜抱起,以體熱溫暖她,低偎懷中信賴他的小小身子,滿足感油然生起。
不知被騙的雙喜微微一赧,小貓似的軟嗓有些難為情地說︰「好嘛!是我錯怪你,我給你賠不是,我是小人,心眼小又疑心病重,我也給你揉揉,扯平。」
重重一抽氣,黑瞳又幽深幾分。「雙喜,別在這時候挑戰男人的忍耐力。」
「什麼意思?」她眨著翦翦水眸,不懂他話里的意思,只明確的感覺到他的身體比剛才還熱,而且胸口忽地繃緊,硬如鐵石,磕得她肉疼。
「意思是不想失身就將作怪的手收回去,我說過我不是好人,你再不安分的動來動去,我不君子了。」要不是地點不對,她的清白,危矣!
「喔!我安靜,像躲在林間的小松鼠一樣靜悄悄。」雙喜輕輕巧巧的將手從暖和的胸膛縮回,可是縴柔小手一失去溫熱又冷了起來,她就像只害羞又頑皮的小松鼠把手放在嘴邊輕呵,由口中呼出熱氣來暖和自己。
不過要話癆不開口當真太難了,才安靜不到幾個呼吸,她又一臉「好學」的問道︰「什麼是失身?我都濕了一半了,你瞧這飛起的泉水濺了我一身,不濕身也難……」
咦,她說錯什麼,怎麼他倏地一扭頭,惡狠狠地瞪她,好似她是長刺的山芋。
不知道該丟了她,還是一口吃了,既扎手又扔不開。
「雙喜,閉嘴。」無知不是錯,但她不該在他好不容易靜下心後又來撩撥,他不是聖人。
正要提氣上躍的鐵劍秋听到她突如其來的問話,真氣頓時散了,差點撞上陡峭的山壁。
飛泉瀑布的泉眼在絕崖峭壁,它不在山頂,而是在懸崖下方,不管往上或往下都是常人難以到達的距離。
他吸了口氣,重新凝氣,鐵臂如繩地勒緊懷中比麻雀吵鬧的小人兒,不讓她擾亂思緒,身如飛鷹向上一竄。
被勒得喘不過氣的雙喜哪還開得了口說話,她像一條剛被釣上岸的魚,只顧著大口喘息。
「你……你要害死……我……」不行,好痛,胸口快要爆開似的,她要多吸幾口氣才不會胸悶。
「到了。」一絲水氣濕了他發鬢,細微的水珠由發際滑落,勾勒出他俊挺的面容。
「什麼到了,我要和你……咳、咳!算算帳,勒死人後再棄尸絕對是最下乘的行徑,你別以為這等卑劣的手法能瞞天過海,老天爺是長眼的,下道雷劈你,我告訴你被雷打中會全身焦黑,有燒烤的味兒……」說到燒烤,她又餓了,該把藏在懷里的雞腿拿出來啃。
「瞧。」鐵劍秋伸臂一指。
「瞧什麼,我雙喜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該算的帳一樣不……落下……天哪!這是真的嗎?好美……」
飄然旋轉回雪輕,嫣然縱送游龍驚。
小垂手後柳無力,斜曳裙時雲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