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工後,回到華家,沈綠荷便著手尋找華正耀的妻杜心婭的寢居。
華正耀的居處位于大宅南處,是最溫暖的地方,兩層樓的樓閣周圍種滿了各式各樣花草,許許多多都是她未曾見過的,有的形狀甚是怪異,有的花色特別艷麗,好像在警告人不要輕易靠近。
她朝著半掩的大門顧盼,沒見著沈紫清,倒是與里頭一名大月復便便的年輕少婦對上了眼。
杜心婭見到鬼鬼崇崇、面容清秀的沈綠荷,面色一整。
「誰?」她十分不客氣的問。
旁邊的丫鬟小四回過頭來,「二少女乃女乃,怎麼了?」
「門口有個人。」
「奴才過去看看。」
小四走來門口,居高臨下對著站在石板磚上的沈綠荷厲聲問道,「你找誰?」
「不好意思,我想找沈紫清,請問她在嗎?」沈綠荷怕里頭的人听不清楚,揚聲問。
「沈紫清?她不在。」小四板臉回道。
「那請問她去哪忙了?」沈綠荷又問。
「她去準備二少女乃女乃的晚膳。你是她的誰?為何來找她?」小四咄咄逼人,十分不客氣。
「我是紫清的表姊,想來看看她。」
「紫清表姊?」杜心婭挺著大肚子走來,臉上敵意盡失。
她還以為是丈夫婚前風流在外的老相好不識相的跑來找她談判了呢。
之前那個羅玉娘就干了這等蠢事,她一時氣不過,弄昏了對方再扒光她的衣服,送進一個鰥居的屠夫家。
給她新男人,就不會再來找麻煩了!
「我听紫清提過你,說有個姊姊陪她尋夫,就是你呀?」杜心婭問。
沈綠荷點點頭。
「你在作場那工作?」
沈綠荷再點頭。
「那麼粗重的工作,你一個姑娘家怎麼做得來?」杜心婭扶著大肚坐上椅凳。
「我從小苞著我父親上山砍柴,並不覺得粗重。」
「听說你被退婚,是真的嗎?」
沈綠荷聞言一愣,臉上表情變得不自然。
她沉默的點頭。
她猜可能是沈紫清與二少女乃女乃在閑聊時,把她的事當聊天話題說出去了。這不是什麼秘密,至少沈家村的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給個外人知道,心頭就不舒坦了,而且若二少女乃女乃曉得,那華卓軒必定也知道吧,莫非他一直想將她調離作場也是這個原因?
想他與她談話時十分容易動怒,可能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她很清楚曾被退婚的女人在世人心中的評價,必定是她有缺陷與在個性行為上有種種問題,未婚夫才不要她。
他是不是會看她不起呢?
她的心情莫名低落起來。
「被退婚沒什麼了不得的,別放在心上。」杜心婭安慰道。
當初,她也將她丈夫退貨過啊,呵……
沒什麼了不得?
「二少女乃女乃,」沈綠荷遲疑的看著杜心婭,「難道……您也有過相同的經歷?」才能說得這麼隨意?
「放肆!」小四為她的無禮而惱怒,「什麼叫有過相同的經歷?你配得上二少女乃女乃一根腳趾嗎?」
「小四,別這麼凶。」杜心婭抬手制止丫鬟,「她並……」忽然一陣疼痛襲來,杜心婭急促的喘氣,抱著肚子,緩緩的跪了下來,表情痛苦。
「二少女乃女乃!」小四驚呼。
「您怎麼了?」沈綠荷忙沖上前扶著杜心婭問。
「肚子……痛……」杜心婭疼得額上冷汗直冒。
「一定是你害二少女乃女乃動了胎氣,你快滾!」小四氣怒大吼。
沈綠荷心想杜心婭既未生氣動怒,又未摔倒,應不至于動了胎氣。
她攙扶杜心婭的手道,「我扶您起來,您走一會。」
「你沒看二少女乃女乃疼得厲害,還叫她走?」小四瞠目。
「走……什麼?」杜心婭不解。
「您走走,若會更疼,那可能是孩子準備要出世了,若疼痛感與現在無異,那表示時候未到,還得再觀察。」
「你……怎懂這些?」她生過孩子?杜心婭訝異。
「我曾是童養媳,在我未婚夫……」她抿了下嘴,「我有幾次幫忙生產的經驗,所以懂得。」她轉頭對小四道,「麻煩你幫我扶二少女乃女乃起來。」
小四才不肯听她的命令,低對杜心婭道,「二少女乃女乃,我去叫人來幫忙。」
「別急。」杜心婭握住小四的手,「先扶我起來。」
「二少女乃女乃……」小四急得要跳腳。
肚子都疼了還不叫大夫,竟然听信陌生人的話,二少女乃女乃是傻了嗎?
「快。」杜心婭不耐的喊。
小四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幫忙扶起杜心婭,並陪著在廳房里繞了幾圈。
「好像……並未越來越疼。」杜心婭凝心觀察道。
「那是時候未到,坐著休息吧。」
兩人扶著杜心婭坐下。
「你抓著我的手吧。」沈綠荷兩手拉起杜心婭的手,「多少會舒服些。」
「你若不說,我還真會以為你生過孩子了。」杜心婭回握。「似乎經驗真的挺多的呢。」
沈綠荷的掌心粗糙,不似一般女孩柔軟,感覺得出來是雙勞動者的手。
「見多了總會懂得。」沈綠荷淡然道,「童養媳跟奴才無異,什麼事都得忙的。」
坐了一會,杜心婭覺得痛感舒緩了些許。
「我想回床上躺著。」杜心婭對沈綠荷道。
「待會臥床時,您告訴我哪會酸或疼痛,我再幫您按摩,會舒服些。」杜心婭心想,沈紫清的表姊還真出人意外的值得依靠,不像沈紫清一天到晚出狀況,泡個茶都會出問題。
她點點頭,「嗯,就麻煩你了,謝謝。」
過了一會,沈紫清傳晚膳回來,看到沈綠荷竟然出現在屋子里,坐在床緣,幫杜心婭按摩,兩人看起來像是認識好幾年的熟稔,一臉訝異的進來。
「綠荷姊,你怎麼來了?」沈紫清放下裝晚膳的籃子道。
「我來看你在這好不好。」
「你綠荷姊怕你在這受欺負。」側躺在床上接受沈綠荷按摩的杜心婭打趣道。
「二少女乃女乃,我沒這意思。」沈綠荷忙否認。「我是多日不見紫清,想念她,來看看她罷了。」
「我說笑的。」杜心婭心想她的個性也未免太小心翼翼了。
或許是因為當過童養媳的關系,一直在看人臉色生活,故行為舉止特別謹慎,就怕冒犯到人。
「二少女乃女乃對我很好,怎會欺負我,綠荷姊你可別亂說,害我被誤會就不好了。」沈紫清連忙撇清。
「我真的沒這意思。」沈綠荷有些尷尬的笑了笑。「紫清,你過來。」
沈綠荷已指導過小四怎麼幫杜心婭舒緩酸痛,她不厭其煩的再次教導沈紫清。
「二少女乃女乃,如果您的陣痛變得很規律,或是感到疼痛的時間間隔差不多,就要注意可能要生產了,到時就得叫產婆來。」叮囑完,沈綠荷準備要走。
「你留下來。」杜心婭回身握著她的手,「你有經驗,我比較安心。」雖然杜心婭本就是一名大夫,但人在看待自己的事時,難免很容易慌亂,無法冷靜下判斷,對于這一點,沈綠荷做得很好,故她希望她在她身邊,不僅方便處理事情,她沈穩的個性還可穩定他人。
「可是我有我的工作,是不能任意離開的。」沈綠荷十分為難。
「你應該也有帶孩子的經驗吧?」
沈綠荷點頭,「不過我是在作場那的雜工,不是府內的奴才,且府中奴才這麼多,要找個有經驗的應該不難。」
當丫鬟的工資怎贏得過粗工呢。
不管如何,她可是以工資為重哪。
況且二少女乃女乃的意思,不會連女乃娘這活都要她來忙吧?
她又沒生過孩子,哪擠得出女乃來。
「我是華家二少女乃女乃,我有權利決定你留下來。」她要定她了。
「二少女乃女乃,作場那挺缺人,我想我主子不會放人的。」情急之下,沈綠荷只好搬出華卓軒來頂了。
男人的工作所獲得的工資一定超過女乃娘的工作的,她不要來當女乃娘啊--不管是杜心婭還是她月復中孩子的。
「你的主子?卓軒?」
「是的。」
她想大戶人家嘛,雖然杜心婭是二嫂,但一個家庭里,發號施令的永遠是男人,把華卓軒搬出來,杜心婭應該就會斷念了。
可惜,她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那你去請你主子來,他現在應該在飯廳用膳。」
啊?沈綠荷愣住。
「我去。」沈紫清自告奮勇。
「不,」杜心婭指著沈綠荷,「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