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一定要我去?」她不過是個藝術總監,而且才剛上任沒多久,論資歷和職位都不應該是她和他出國。
「第一,因為皮耶先生和你是舊識,第二,這次有許多法國的政商名流也都會與會參加,所以需要借重你的法語能力,以及曾在法國求學的地緣關系。」
方亞爵說得振振有詞,讓魏棻菲自己也不由得被說服,她的確就是陪他出國的最佳人選。
「還有,皮耶先生想把你介紹給法國的政商名流認識,所以希望你一道把小提琴帶去,可能會派得上用場。」
「什麼意思?」帶小提琴去?她感到不解,是要她演奏的意思嗎?
「我也不清楚,但是皮耶先生特別這樣囑咐,所以就麻煩你帶著。」他心中臆測,多半是皮耶先生在這些人面前夸贊她的琴藝,因此他們打算趁這個機會一睹她的豐采吧?
她低下了頭思索一陣後,抿著嘴回著,「新加坡之行……我會和你一起去。」
「很好。」他對于她的答覆感到滿意。
「但是,」她停住卑,卻將信用卡收回信封里,並遞給他,「這我不能收。」
方才他的話在她腦中不斷打轉,魏棻菲深深覺得收下這些東西一點都不妥當。
罷開始,她的確認為這麼做是為了公事上的考量,但是當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操作,連一些明明不是「公事」的東西,他都可以套上這個名送給她?
她甚至覺得,他口中的「公事」,似乎只是借口,實際目的是要送給她。
若是要送她,那他大可大大方方的說,雖然她知道自己拒絕的成分居多,但是用「公」的名義包裝它們,他這樣的作法讓她覺得很不受尊重。
是,她是缺錢,但他沒有必要用「公事」的名義來掩蓋他「施舍」的事實。
方亞爵沒有說話,也沒有伸手接過東西,方才的平靜已不復存在,他抬起眼,若有所思的直盯著她。
「手機我的確需要,多少錢,我會再付給你……」魏棻菲低下頭,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心虛,「至于身上的禮服……」
他不悅的說到。「我不懂你到底在裝什麼堅強?」
「你說什麼?」她不懂這話的意思,睜大眼看著他。
「你有機會更快更容易還完兩千萬的負債,我不懂你為什麼要把這些東西拒于千里之外。」他字字雖盛滿他的怒氣,卻帶著一點不舍與心疼。
听聞此話,魏棻菲頓時瞠目結舌。他……是怎麼知道的?
「我本來不想戳破,可是你卻不識相……」
「關你什麼事!」她刺蝟般的對著他喊著,有些口不擇言。
「不關我的事?或許不關我的事,那麼關皮耶先生的事嗎?你寧可讓他知道,卻對我只字不提?你的父母經商失敗,欠下巨額借款,之後雙雙自殺,留下一債給你背,是這樣嗎?」方亞爵咄咄逼人的口氣,就是要逼著她親口承認這件事。
在對她產生異樣的情愫之後,他已透過關系調查到魏棻菲的財務狀況,意外發現她竟繼承父母親留下來的兩千萬負債。
而後皮耶先生主動聯絡他前往新加坡的旅游大展時,他趁機向他詢問這件事,沒想到皮耶竟然知道得一清二楚,並且心疼的要他好好關照她,讓她能夠更坑諶過難關。
他一方面對于她的遭遇感到心疼,一方面卻也不悅她對他什麼都不說。
魏棻菲握緊雙拳,全身開始微微顫抖著,低下的頭不住微幅搖蔽,眼眶中已噙滿淚水。
她極力隱藏的事實,還是被揭穿了,那個她厭惡至極、不願去面對的事實,卻被方亞爵一把挖出,赤果果攤在她眼前,逼她去面對。
不懂他為什麼要這樣刺探她的隱私,還要讓她再度承受這樣的痛苦?那一種內心被撕裂的痛楚,他怎麼會懂?
「我恨你!」她忽然失控咆哮,隨即起身便要沖出包廂。
「魏棻菲?」他沒料到她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根本叫不住她,眼見她已經沖出了包廂,立刻起身追了出去。
「魏棻菲,等等——」他的快腳程讓他在餐廳里抓住她的手臂。
「你放開我、放開我!」她奮力抵抗,淚水早已不受控制的布滿小臉。
「你冷靜下來。」他竟然有點制伏不住她的抓狂掙扎,而全餐廳的人都停下動作,看著眼前這場鬧劇。
「放開我!」她像是失去理智般,狠狠的朝他的手臂咬了一口。
「啊!」突如其來的痛楚讓方亞爵痛呼出聲,抓住她的手也因此松開。
束縛的力量一得到釋放,她立刻轉身就跑。
「魏棻菲!」他忍住手臂上的痛,立刻追了出去。
在人行道上,方亞爵再度擒住她,然而她的猛烈掙扎,讓他不得不用全身的力量,將她用力箝制在汽車與他的身軀之間,只是這樣的舉動,卻換來她不住的尖叫著。
「啊——啊——」
「你冷靜點!」
「啊——」
「不要這麼激動,冷靜下來……」他在她耳邊安撫著,卻無法平復她的情緒。
方亞爵忍著被她攻擊的痛,硬是將她背向自己,並將她的雙乎反箝在她身後,生怕一不小心又讓她再度掙月兌。
「魏棻菲!」他再度喚著她的名字,只是她已經失去理智,對于他的呼喊,她完全听不進去。
魏棻菲不斷的尖叫吶喊,全身也因激動的情緒大力喘息起伏著,忽然間,她像斷了電般,不再有任何聲音,取而代之,只是軟弱沉重的身軀,順著車子與方亞爵間的縫隙向下滑落。
「喂,你怎麼了?魏棻菲,你……」他感到不對勁,趕忙一把抓住她的身子,然而卻因重心不穩與她一同跌坐地上。
一旁的司機看眼前情況不對,趕忙上前想要幫忙,「總經理?」
「快把車開來,送她去醫院!」他已經意識到她昏厥了,連忙斥喝道。
突然要她面對這樣的事實,打擊或許太大,導致她一時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過于激動才會昏了過去。
「魏棻菲、魏棻菲!」他不斷搖蔽她的肩頭,期望能夠喚醒她。
然而她的頭卻無力的隨著他的施力而晃動,扎起的頭發也早已散落,零亂的披在她的肩膀與臉頰。
司機將車開了過來,方亞爵連忙抱起她坐上車,朝醫院急駛而去。
方亞爵坐在病床旁,看著沉睡中的魏棻菲,蒼白的雙唇因為吐息而微微開闔,綰起的頭發已被拆下,服帖的躺在枕頭上。
她微蹙的眉頭,看得出她不安穩的心情,因方才注射的藥效,才能讓她沉沉入睡。
拿起一旁的紙巾,方亞爵替她擦去額上滲出的汗珠,竟感到有些心疼。
他不知道她怎能承受這樣大的壓力,卻又什麼都不肯透露,他曾多次詢問,然而她卻只字不提。
方亞爵的手仍舊停留在魏棻菲的面前,透過衛生紙感受到她的體溫,他內心有種茫然與猶豫,接著緩緩將手轉了方向,用指背的肌膚輕輕觸踫她的臉頰。
順著她的輪廓,他的手慢慢滑至她的下巴,最後不舍的將手收回。
他內心有些訝異自己的行為,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情不自禁的舉動,他對她的情感,已讓他有些無法掌控了?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竟會如此在意她,雖然、他總是用公事上的理由想待她好,他也隱約意識到,這其中多少摻雜了一些私人情感在里頭。
他要的並不多,只希望她能夠多待在他身邊一會兒。
在公事上,他知道自己是個強者,但是在談情說愛上,他也知道自己從來不是這塊料。
餅往的經驗,讓他清楚知道自己不是個好情人,他不懂輕聲細語、濃情蜜意,他還是拿他工作上那一套來處理私人感情。
這也是為什麼身邊的女人總是受不了他而求去。
他知道自己的缺點,卻不知該從何改起,不論在公事或是私事上。
「這是哪?」魏棻菲虛弱的聲音打斷方亞爵的思緒。
「醫院。」他內心欣喜著她的清醒,卻未表達出來,「你剛剮昏過去了。」
她閉上眼,將臉側向一旁,緊鎖的眉頭仍可以清楚讀出她痛苦的情緒。
方亞爵忍下追問的念頭,不想再給她太多壓力。
沉默許久,她才又緩緩的睜開眼,帶著重重的鼻音,「你什麼都不想問嗎?」
發生那麼大的事,她早已做好心理準備。
「你想說再說。」
她回過頭,疑惑的看向方亞爵,本以為他會一如往常追問她前因後果。
沉默了好一會,她終于主動開口說道︰「我爸爸是個台商,家境還算富裕,我是家中的獨生女,自然得寵。從小到大衣食無缺,並順著自己的興趣到法國留學,可是大一那年,爸爸經商失敗,欠下了巨額借款。
「在國外的我知道這件事,本來希望中斷求學回來幫忙還債,可是爸媽一直要我別擔心,並希望我留在法國。當然,我也希望能完成自己的學業,因此折衷之道便是繼續求學,但在法國的一切開銷全靠我打工賺錢以及學校的獎學金支付。」
她停了下來,像是要緩和自己的情緒一般,方亞爵則是靜靜听她傾訴。
「我本來以為……以為這樣子就能順利度過這個難關,可是我沒有想到……大三那年,我爸媽他們竟然……開車墜海自殺……」魏棻菲開始抽噎,話都快說不下去,「他們丟下我不管,竟然用自殺來解決事情……」她的淚水不停滑落,身子也因激動的情緒而不斷起伏。
她喘了幾口氣,努力想止住淚水,但情緒久久不能平復,「我都沒有放棄了,他們憑什麼比我先放棄!」
「你無法諒解他們嗎?」在她的話語中,方亞爵嗅出一股憤恨之意。
魏棻菲沒有馬上回答,伸手擦著停不下來的淚水,久久才道︰「我恨他們。」
她的強烈用詞,表達出她內心深處最大的痛楚。
「所以你連他們的喪禮都沒有出席,也不願意回到台灣這塊傷心地?」
「皮耶先生全告訴你了?」當時在法國,她受到的打擊很大,若不是在法國那群好友的支持,她恐怕也過不了這一關。
「嗯。」
方亞爵的內心仍舊充滿疑惑,透過與皮耶先生的聯絡,他知道了她過去這段傷心往事,但是卻不知道她為何會再度回到這個讓她傷心欲絕的國家,就連之前皮耶先生在飯店意外遇到她,也相當訝異她的歸國。
只是他知道,此時此刻多問多說,對她而言都是壓力,除非她肯自己說出,不然他並不打算現在追問。
堡士小姐的出現,打斷他們兩人的對話。
「魏小姐,你醒了?」親切的走過來,並替她做了簡單的檢查。「醫生說魏小姐沒有什麼大礙了,清醒後就可以先帶她回去休息了。」護士小姐一邊扶起魏棻菲,一邊轉頭對方亞爵說著。
「謝謝你。」
「那我先去忙了。」說著,護士小姐便收拾一下器具,轉身離去。
方亞爵看著自己腕上的表,這麼一鬧竟然已經十一點多了,「回飯店吧,時候不早了。」
他走上前去,反射性的扶著她下床,而她先是一愣,對于他的親密舉動反應不過來。
「我……我可以自己走。」
「我扶你,沒關系。」他語意堅定溫柔的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