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刻鐘後,她回去想收拾浴桶,于是再度回到上官凜房里,卻看到房里已經整理過,且他躺在床榻上,背對著她歇著,一頭濕發浸濕了枕頭。
頭發沒擦干就躺著,難怪他會犯頭疼!
管他頭多疼,她用不著理這個將她耍得團團轉的男人!
符梅當作沒看見,快步往房門口走去,但走了幾步又踅回來。
她嘆了口氣,真不懂,她為什麼就是放心不下。
大概是見過他幾次嚴重的頭疼,她總要花上一段時間減輕他的痛楚,所以看不慣他那麼不珍惜自己的身子吧,對,一定是這樣沒錯……
「王爺,你頭發濕不能歇息,會頭痛的。」
符梅走到床畔輕喚,上官凜張開了眼,側過身,沒有出聲,只是盯著她看。
見他無動于衷,只會盯著她瞧,她一股氣冒了上來。
反正他都說他討厭她矯揉造作,要她想笑就笑、想生氣就生氣,喜歡她自然的樣子,她也用不著對他客氣了。
「王爺,你頭發不擦干,若又頭疼了怎麼辦?王爺平時要好好照顧身子,要不就算我費盡多少心力想減輕你的頭疼都沒用!」
她話說得直接,以為會挑起他的怒火,但,沒有,他仍然盯著她,視線沒有從她臉上移開過。
符梅無奈了,只好從櫃子里找了塊干布來,走向床畔,「王爺,我來為你擦干頭發吧。」
她沒有等他允許,直接上了榻,跪坐在他身後,替他擦起濕發來。
她掬起他的一把發絲,細細擦拭,放下,又掬起另一綹發擦拭,眸光漾著贊賞,他的頭發烏黑柔軟,比她的還美,這男人可真是得天獨厚……
突然,她怔了下,是她听錯了嗎?怎麼听到申吟聲?
符梅以為是她拉痛上官凜的發,連忙松手,他也在此時翻過身對著她,只見他俊美的五官擰著,喘氣聲極重,痛苦的模樣讓她嚇了一跳。
「王爺!你頭疼嗎?」
「痛……很痛……」上官凜抱住頭,困難的出聲。
符梅心一驚,她平時很會忍,也沒見他喊過痛,她忍不住責備道︰「我就說一定會頭疼……」但現在說這個又有何用?她繞過他想下榻,「王爺,你忍著,我去拿香包。」
「不用了……」
听到他阻止,她板著臉道︰「不管的話會疼很久,王爺,你的身子會受不了的,我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你關心我?」他突然冒出這句。
符梅微抽了口氣,垂下眸道︰「梅兒當然關心王爺的身子了,誰不關心呢?」
她才沒有關心他,任何人在她面前身子不適,她都會這麼做的……
「你關心我……」上官凜眼楮一亮,朝她揚起一抹笑。
符梅不明白他怎麼還笑得出來,像在感動什麼,他該不會是痛傻了吧?
下一刻,她往下一栽,等回過神,她已經側躺在榻上與他面對面,她的手被他扣住,雙腳也被他的長腿跨住,動彈不得。
「王爺!」他想做什麼?!符梅極為困窘,更不妙的發現,和他躺在一張榻上,全身罩滿了他的熱度和氣息,讓她沒來由的羞赧。
「梅兒,我是誰?」上官凜問她,半濕的發散落在他臉頰旁、胸口前和榻上,看起來有幾分邪魅。
「王……」符梅止住聲,這個男人直勾勾又魅惑的看著她,她竟一時忘記他那高高在上的身分,在她面前,他不過是個男人而已。「你是上官凜……」
「叫我凜。」
「凜……」
「對,看著我,叫我凜。」
「凜……」符梅心一跳,竟無法自拔的喊出。
上官凜笑了開來,映入符梅眼簾是一張孩子氣的笑臉。
「梅兒,你好香、好溫暖,只要抱住你,我就不頭疼了……」
他笑得好滿足,震懾住她的心,讓她做不出任何反應,接著他一個往前傾,雙手雙腿圈緊她,緊緊的環抱住她。
其實他根本沒犯頭疼,他是騙她的,在她說不能濕著發,要他照顧好身子這種關心他的話時,他想再確定什麼,于是故意裝頭疼,想觀察她的反應。
他也證實了自己的想法——她是真的擔心他。沒有一絲掩飾,也不是在作戲,她流露的真情,她的溫柔、她的真心、善良,和他記憶里的她一模一樣,他無比歡喜。
從小,他就是最不受寵的孩子,父皇厭惡他,看到他總會回避他,或沉下臉的斥走他,母妃疼愛他,卻總是內疚的看著他,透過他的臉看著她另一個兒子,喊著那個兒子的名字,身為他的父皇、母妃,他們從不正眼看他,讓他在宮里的日子孤單又寂寞。
而嚴總管、阿福父子,還有他的屬下們,雖然對他忠心耿耿,追隨他到朦月島,但畢竟有主僕之分,對他的關心總帶有敬畏,這並不是他想要的。
他的師父或許是關心他,卻更看重他的天分,總夸贊他天賦異稟,在過世前,還說他是他最驕傲的徒兒,但他不知道,要是沒了這天賦,師父還會不會看他一眼?
只有她……四年前,她闖入了他船里,在不知道他身分的情況下,看到他犯頭疼,不管他如何趕人,都堅決將她做的香包送給他,真心想減輕他的頭疼,只有她看的是他這個人,帶給他最純粹的關心,那香包上的香氣也是他至今聞到最溫暖的味道,療癒了他的頭疼,還有他孤寂的心。
可惜之後幾天,他刻意在原地等候,卻都沒有再遇到她了。
所以當隔了四年,意外救到溺水的她,看到那張和記憶里如出一轍的秀氣臉蛋時,他的內心有多麼欣喜振奮,在看到她從袖口掉出的香包,確定她們是同一人後,他更決定帶她回島,想重溫她曾經帶給他的溫暖,想知道,那溫暖還在不在。
他原本以為消失了,幸好還在,她沒有變,依然是那個端正又善良的姑娘,從她的關心,他能感受到打從她內心深處散發的溫暖。
他不會再讓她從他面前消失了……
符梅終于從呆滯中回過神了,她听不懂他在說什麼,說她很香、很溫暖,抱住她就不頭疼,她哪有那麼厲害的本事呀……
他抱得太緊,害她的臉貼著他熾熱的胸膛,都快無法呼吸了。
她用力推他,終于有一絲縫隙得以呼吸,下半身卻被他的雙腿圈得更緊,當她意識到小月復被什麼硬物抵著時,馬上僵住不敢動。
「王、王爺……」那該不會是……是……
上官凜看她前一刻急著掙開他,下一刻又嚇得不敢動,唇邊逸出笑。
這女人,明明未經人事,卻數度大膽的撩撥他,也不知道她是哪來的膽子。
她也確實勾起他的,但他都忍下來了,他可沒被美色沖昏頭,忘了她想殺他這件事,他並不希望,她是帶著仇恨將初次獻給他的……
他意味深長的朝懷里不知所措的人兒道︰「梅兒,我會讓你成為我的人,不過,不是現在。」
符梅滿臉通紅,一句話都說不出。
「陪我睡一會兒。」
上官凜再度雙手一攬抱住她,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
符梅被他抱著,不知怎地,她完全沒有力氣推開他,只能靜靜躺著,過沒多久也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當她在上官凜懷里醒來時,馬上懊惱不已,她睡了多久,半時辰?一時辰?她還是與他四肢交纏抱在一塊睡的!
符梅腦里亂哄哄的,窘極了,想趁上官凜還沒醒來時逃走。
她扒開他環住她的手,拉開跨在她腿上的腳,見上官凜似乎睡得挺熟,沒被她吵醒,翻了個身又繼續睡,她于是小心翼翼下榻,當她腳尖踏在鞋上時,一個念頭閃過她腦海。
他睡得很熟,她何不趁現在殺了他?
這可是大好機會,她用不著獻上清白也能殺了他!
想到這里,她慌亂的眼神變得鎮定,緩緩取下頭上的簪子,然後輕巧的爬回榻上,將簪子對準上官凜的心窩,只要刺入他的心髒,他就會死了。
殺了他!
符梅眸里充滿恨意,真想大力刺穿他的心髒,用他的血祭慰她符家七十八條人命。
但當她看見他毫無防備的睡臉時,竟想起他朝她笑得那麼滿足,說她很香、很溫暖,只要抱住她就不會頭疼的話;想起他要她喊他凜,那邪魅且讓她悸動的眼神,持著簪子的手竟發起抖,刺不下去。
天啊,她是怎麼了!怎麼心軟了?
不!她沒有!
她是怕失敗才下不了手的……她怎能肯定他睡得很熟?這男人武功高強,難保他不是淺眠,要是她下手,他就會立刻驚醒反制她,男人最毫無防備的時候還是在歡愛中,她該照著原本的計劃毒殺他才對……
說服自己後,符梅很快將簪子插回發里,匆匆忙忙離開。
門一關上,本應熟睡的上官凜倏地睜開眼,眼神清明。
當她試圖想掙開他時,他就醒來了。
但因為想試探她會不會殺他,所以假裝沒被她吵醒,繼續熟睡。
果然,她這麼做了。他听到她下榻的聲音,然後又折回來,他敏銳地感受到她挾帶著殺氣靠近他。
他猜,她大概是拿著匕首或簪子之類的東西想殺他吧。
他等著她下手,然後反制她,讓她的計劃失敗。
可她遲遲未下手,什麼都沒做就慌張地跑了。
那剎他胸口涌上感動,她沒有下手,證明她心軟,對他還有情分在,她並不想殺他。
也是,善良如她,當初看到他這個充滿敵意的陌生人身子不適,都會好心來關心了,怎麼可能會殺人?
她肯定是受到某個人教唆。上官凜陰戾地想。
有人想借由她的手殺他,他不會讓她受利用的,他一定要抓出躲在背後操控她的那個人!
裝著水的壇子里,清晰的映出了符梅和上官凜的身影。
一個男人看著壇子里的影像,唇邊逸出詭異的笑。
他長得妖異,明明很年輕,卻有一頭白發,眉毛也是白的,皮膚更是比一般人白皙,一雙眼還泛著妖異紅光。
而這張臉,撇去他的白發紅眼,看起來竟和上官凜有七、八分像。
「凜,你喜歡那個姑娘嗎?」
「王爺,你還在養傷,不宜施法過久……」一個女人提醒道。
男人俊美的臉孔扭曲了下,停止施法,瞬間,壇子里只剩下水,什麼都看不到。「我需要更多的血治好這可恨的內傷,才能快點進行我的下一步計劃。再多去找一些小孩來!」
女人低聲應是,轉身退了出去。
角落的一隅,堆滿了許多小小的軀體,他們皮膚皺巴巴的,臉整個凹陷下去,看不清五官,雙眼像受到驚嚇似的大凸,死狀奇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