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往北而去,艾然無心看景,只是垂著臉不語。恨不得早點離開,可是心卻像已在此扎根,馬車愈行愈遠,她的心也被硬生生拉扯著,痛得無以復加。
坐在她對面的耿于懷觀察著窗外的景致,確定自己的推斷並無誤,移回目光,忖了下道︰「如此一來,你應該就能看清召熒確實是一直在利用妳。」
她心口一窒,抬眼瞪他,惱他竟在這當頭落井下石。
「我說錯了嗎?說來好笑,一切明明是召熒所策劃,可是到最後竟是妳食惡果,想想我也替妳掬了一把同情淚。」他笑得幸災樂禍。
艾然本是惱著,但愈听愈是覺得不尋常。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還不懂嗎?說穿了,不過是召熒嚴辦吞雲知府和底下六縣縣令,結果邢去憂逃出,以為召熒喜歡妳,所以才針對妳,以為殺了妳,就能報復召熒,可實際上,召熒才不痛不癢呢!」
艾然不解地睇著他。為何他這回答听似在告訴她一些隱情?
「他做的事,關我什麼事?」她佯怒道。
「可不是?就可憐了妳義父母因此被遷連。」
經他提醒艾然頓住。沒錯,好端端的,為何暗夜突然起火?難道這一切都是邢去憂所為?
那個在洪災之後,為百姓奔波的廣源縣令會做出如此可怕的事?
她身染瘟疫時,大人從未對她說過那些官員如何處置,不讓她知道;難道是怕她心生恐懼?一如暗夜惡火,他也不點明那火要的是她的命,是怕她內病?
思及此,她無奈搖頭。那對母子果真是相似得可怕,然而這些事,為何耿于懷卻挑在這時對她說?
「耿爺,你……」
「說真的,我還挺討厭妳的,妳走得愈遠,愈合我意。」他大聲截斷她的話,不住以眼神示意她。
艾然不解地看著他,就見他朝前座方向指了指。
車廂和前座隔了木板,她雖然猜不出他的意思,但依稀明白他是要她跟著一起作戲,但用意是?
「妳放心,有多遠,我就送妳多遠,最好是遠到再也回不來。」他說著,輕掀車簾,眉頭不禁緊蹙。
為何還不見人跟上?難到是那門房沒有將這事通報?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艾然驚覺這並非通往尋陽的城東官道,而是城北。有陣陣浪潮聲,這兒不就是在河岸邊了?
為何走這條路,難不成是要乘船?可不對,前往尋陽,搭馬車並不比舍船慢……難道是車夫有問題?
「你想對我做什麼?」她問,學他以眼神瞄向前座。
「這個嘛……」
耿于懷的話未竟,馬車已經停住,艾然睇著他,就見他朝她搖搖頭,下一刻車廂門已被打開,站在外頭的是一身粗布短臂,頭戴斗笠喬裝車夫的邢去憂。
「大人?」耿于懷佯訝。
「下來吧。」邢去憂笑喊。
耿于懷下馬車,松口氣道︰「我一直等著大人和我聯絡,如今見大人無恙,總算教我放心了。」
「是嗎?」邢去憂不置可否,一把扯下馬車內的艾然,抽出腰間麻繩,將她的雙手捆綁。
那力道扯得艾然痛瞇起眼,卻倔強地不喊疼,只是問︰「大人,你為何……」
「綁著總是方便行事。」邢去憂笑答。
那笑意教艾然頭皮發麻,尤其在瞧見雙手的麻繩被系上一顆顆泥團般的圓球時,她開始恐懼。
不會吧,這該不是古代的炸藥還是手榴彈吧……
「大人這麼做,是打算挾持她來威脅召熒?」耿于懷試探問著。
邢去憂抬眼,看他的目光冷沈得教人心頭發顫。「真是太可惜了,我一直以為是可以相信你的。」
「大人?」耿于懷一臉委屈,像是難過自己被誤解,但其實心亂如麻,直怕魏召熒趕不及救人。
「于懷,打從官宴之後,你不讓我的人動手殺魏召熒時,我就知道你根本是魏召熒的內應。」他說著,扯起艾然走向岸邊。
沇水為漕運八丈河分支,河面在吞雲城北處最窄,先前魏召熒派人在晉平縣的源頭炸寬河面,引流分支,再從城北截斷水源,以防瘟疫透過沇水更加蔓延。
所以此刻,以巨石堆為界,以東可見河床**,以西則是水源充沛,可水勢極為湍急。
「大人,你恐怕誤解了,那晚是召熒誤以為他們欲除的對象是艾然而離開了房間,可不是我阻止那些人動手,這……不關我的事。」
艾然悄悄握拳,雖然她有些地方听得是一頭霧水,但卻明白耿爺確實一心為大人,否則不會冒險取得邢去憂的信任,以得知到消息。
反觀邢去憂卻是從一開始就打算除去大人……真是教人不敢相信,在這嚴刑峻法的年代里,竟有人如此恣意地買凶殺人。
那夜大人突然闖進清華池,原來是怕她遭遇不測,也才那般直接地告白……
「是嗎?」邢去憂拉著她踏上幾丈高的巨石堆。「那麼在這女人染上瘟疫後,你為何那般好心地要魏召熒帶她離開?你明知道只要這女人將瘟疫傳染給魏召熒,一切都好辦了,你卻偏偏破壞了我的計劃,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艾然驚訝地瞪大眼。听這說法彷佛他早知道瘟疫一事,非但不設法解決,反倒放任傳染,甚至打算藉此傷害大人……這人是不是瘋了?
「那是因為……我沒料到召熒竟會願意為了她回魏府。」
「這麼說來,不是有些矛盾了?你剛剛才對她說,魏召熒打從一開始就在利用她,若只是利用,他又何必在意她的死活?」
耿于懷不禁語塞。他故意在馬車上說那些話,是希望邢去憂以為他仍舊是站在他這邊的,豈料反而被抓到話柄。
「不過說來你也挺可憐的,認了一對老夫婦為爹娘,對他倆盡心盡孝,人家卻為了十兩銀子收下我給的火藥粉,準備把妳給燒死……遺憾的是,那老家伙怕是眼花手抖,才不小心把自己給燒死吧!」邢去憂說著,輕拍她的頰。「而魏召熒也不要妳了,妳留在這世上又能如何?不如我送妳一程吧!」
艾然水眸圓瞠,難以置信自己听到什麼。
爹娘要殺她……怎麼可能?心思轉動,她想起自己昨晚前去時,根本沒有事先通知,那娘怎會準備了她愛吃的料理?而向來淡漠待她的爹也突然熱絡起來……原以為是自己所作所為感動了他,豈料真相竟是如此不堪。
而大人是不是發現了,所以那般堅決地拒絕救他倆?
不解釋是不是怕她知道了來龍去脈會傷心?
是這樣嗎?
「你想做什麼?」邢去憂回頭,瞪著偷偷來到身後的耿于懷。
「放開她!」
「不可能,她是我引誘魏召熒的餌,唯有他們全部葬身于此,我才有機會可以重新翻案。」邢去憂抽起腰間的佩刀,逼得手無寸鐵的耿于懷退後。
「不可能翻案的,召熒早將你的罪行上奏了!」
「那又如何呢?只要除去罪證,饒是皇上也不得獨斷處刑,再者我還有好幾個替死鬼可以用呢!」他說著低低笑了起來,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身影上,長臂往艾然肩上一搭。「瞧,他來了,妳是不是死也瞑目了?」
艾然望去,果真瞧見魏召熒騎快馬而來。但照邢去憂的話意,綁在她手上的恐怕真是火藥,要是大人來了,豈不是要跟她一道送死?!
說來說去,這全是她的錯,是她不明真相,才會讓邢去憂給逮著,如今怎能再連累大人?
「邢去憂!」魏召熒拉緊韁繩,馬兒揚高前蹄嘶鳴著。
「于懷,多痛苦呀!人家是為伊人而來,從頭到尾眼里都沒有你啊!」邢去憂嘲諷道。
耿于懷臉色忽青忽白。
艾然恍然大悟。原來這事邢去憂是知道的,難怪在她不經意道出時,耿爺那般激動,他如此害怕秘密曝光,必定受制于邢去憂,但他還是冒險幫助大人……和他相較,實在汗顏。
「邢去憂,放開艾然!」魏召熒躍下馬,大步踏上巨石堆。
「你過來啊!」邢去憂喊道,從懷里模出火折。
見狀,耿于懷二話不說沖上前,想要壓制他,但卻被利落閃過,反遭他將長刀擱在頸項上。
「耿于懷,你真是好度量,為了心愛的魏召熒,竟然甘願救他的女人。」邢去憂嘆了口氣,像是為他惋惜般,又突然看向魏召熒道︰「你真是好福氣,讓這個男人對你如此的……」
「住口!」
就在耿于懷吼出口的瞬間,艾然趁機用力一推,邢去憂猝不及防,身形往旁傾落,但幾乎是同時,他反手抓住她手上的麻繩,扯著她一道掉落。
「啊!」
「艾然!」耿于懷和魏召熒同時撲上前去,卻來不及抓住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掉落沇水。
魏召熒不假思絜躍入河里。
耿于懷站起身,朝後方魏召熒帶來的人馬喊道︰「艾姑娘落河了,快來救人!」話落,跟著躍下河里。
沇水湍急,水底回流強勁,一旦被卷進,再諳水性也無用。
八賢也帶著幾名善泅的屯兵齊齊躍入,然而時間如沙,緩而密集地流逝,魏召熒一次次地浮出河面再游入河底,終究不見艾然身影。
他心急如焚,盡避身虛體乏,卻不敢休息太久,一次次地尋找,然而始終無果。
「艾然!」他聲嘶力竭地呼喚,多怕她就像那個月圓之夜,在他面前變得透明不見,他還記得,她說過當沒有人需要她時,她就不存在……
別啊,他需要她,她需要她!
回來!
「大人!」見他昏厥沉入河底,八賢振臂游去,吼著其他人幫忙將他拉上岸。
然而不管如何打撈尋找,日已西下,艾然……像是消失了一樣。
※※※※※※
艾然張開眼,眼前是再熟悉不過的現代化套房,八坪大的空間再隔了個小小的廚房,而床邊擺上一張書桌,書架上滿是數不清的書藉,有她創作的BL小說,還有各種專業書藉。
這里,是她的房間。
嗯,她的房間……
閉了閉眼,她驀地坐起身,前後左右地看。
不對,她怎會回來了?
想了下,她沖到書桌前,打開計算機屏幕,發現時間停留在她離開的那一天,而計算機里的檔案,停留在她正要著手開始寫的楔子。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是一場夢?
她怔愣坐下,膝蓋撞到桌腳,痛得她瑟縮了下,掀開睡衣,只見膝蓋上的傷口還淌著血未結痂。
「不是夢。」所以,她是回來了?
不,怎麼可以?!她還沒跟大人道歉,她必須跟他道歉……可她要怎麼回去?
眼角余光瞥見計算機屏幕。當初穿越時她正在打字,如果她重新將這胡事打進去,是不是就可以回去?
思及此,她雙手擱在鍵盤上,正準備要鍵入他們的相遇時,十指卻是僵硬不能動,她疑惑地看著自己的手指,忽覺就連頭都很痛,耳邊還隱隱听到有人聲嘶力竭地呼喚,「艾然,回來!」
瞬間,她痛得閉緊眼,再張開眼時,陌生的屋頂教她疑詫,掙扎著要坐起,卻發現渾身痛得她想哭。
「大娘,妳醒了?」
床邊的喚聲讓她瞪大眼,視線中是張嬌俏的圓臉,頭上綁著雙髻。
去你的大娘……她好想念大娘這個詞,只有一個地方才會叫她大娘,能再被這麼叫,真是太好了!她心急地追問︰「姑娘,這是哪兒?」
「是掬霧城,我爹爹在沇水發現妳,就把妳給撈上船,為了找大夫,咱們眼下是在一家客棧里。」
掬霧城?她呆了下,只覺得這名字好陌生……「這里離吞雲城很遠嗎?」天啊,她不會跑錯地方了吧?!
「有點距離喔!」
聞言,她才松口氣。「姑娘,可以幫我絡我的家人嗎?」
「妳的家人是?」
「吞雲城的魏召熒。」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有回現代,或者只是夢回現代,但那都不重要了,神啊,她只想待在有他的地方,哪都不去。
※※※※※※
吞雲城北沇水岸邊。
十數天經過,魏召熒依舊不放棄地在河邊尋找艾然的身影,就連皇上下旨,要他回京報告此事,也抗旨不歸。
「你給我象樣一點!」關氏再也看不下去地打他一巴掌。
魏召熒猶如行尸走肉,依舊面無表情,彷佛他的魂魄隨著艾然的離去而消逝。
「伯母。」耿于懷出聲勸阻。
「你別管,這孩子就是沒擔當,不過是點小事,竟放任自己變成廢人!」
「這不是小事!」魏召熒突然放聲吼著。
「一個艾然比得上全城數以萬計的百姓性命?!你瞧瞧自己到底在做什麼,當初艾然身染瘟疫臥病在床時,還擔憂著瘟疫擴散,危及百姓,可你呢?瘟疫尚未全面防堵,牢里的縣令未審……要是艾然知曉,你因為她而懈怠頹廢放任百姓不管,她情何以堪!」
「她會回來嗎?」他的嗓音沙啞,面貌憔悴。
關氏抿了抿唇,半晌才道︰「當初,我不讓你迎取淑嫻,是因為她天生患有心病,我治不了她,一如我治不好你爹的病,淑嫻的死是早可預見的,而我不希望你嘗到和我一樣的痛!可是艾然不同,她身無隱疾,更是個樂觀自信的姑娘,我相信老天不會待她太薄,沇水又長又寬,或許她被水流沖到其他分支,甚至幸運地被人救起,會的,她會回來的,我這門絕學還等著傳給她!」
「娘,淑嫻的事,妳為何從不跟我說?」他啞聲問道。
「都過去了,急緰重要的是,你必須先上京一趟!皇上還等著你回去復命,至于這兒……娘會繼續找艾然,你無需掛心。」
魏召熒定定地看著母親,突然伸出雙臂,將她摟進懷里。
關氏怔了下,才伸手撫著他的肩,模著他的頭。
他緩緩地閉上眼,不讓眸底的淚被人瞧見。
疼于,他明白艾然為何會那般親熱地摟著她的義母,為何她總是期盼有人模模她的頭……因為就算再堅強,也需要一個可以恣意撒嬌的安心所在,一個可以在彷徨失措時給予溫暖的懷抱。
「都幾歲的人了……」他抱得太久、太緊,反教關氏有些赧然地咕噥著。「快去快回,找到艾然就趕緊成親吧!」
「謝謝娘。」
一句謝謝,不再客套而疏離,母子間的嫌隙一個擁抱就能跨越。
當日,魏召熒起程返京復命,當晚,有人尋上門來,說是受艾然之托傳來音訊,關氏半信半疑,但還是央請耿于懷走一趟掬霧城。
※※※※※※
掬霧城,悅來客棧。
盡避已經休養多日,也可以下床行走,但艾然全身卻是無一處不痛。
據大夫說法,是落水時水流造成的傷。
她可以理解,就像是跳水失敗造成的大面積瘀血吧!
這點小傷她沒看在眼里,只是不懂已經過了這麼多天了,為何大人始終沒傳來半點消息。
「艾姑娘,吃點東西吧!」
門開,救了她的姑娘踏進房內,後頭跟著端膳的店小二。
「水靈,有沒有消息?」她搖搖晃晃從床上起身。
「還沒呢!從這到吞雲城,就算走水路也要三、四天,來回就得費上七、八天,大概這兩天就有消息了。」水靈上前扶著她到桌邊坐下,店小二已經擱下早膳離開。「別擔心,我爹派去的人,不可能出亂子的。」
「真是太謝謝你們父女了。」她感激不已道。
算來她也是福大命大,才會一路上都遇到貴人,有驚無險。
「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水靈,人如其名,水靈靈的一個姑娘家,笑臉迎人,討喜極了。「先吃點東西吧!待會還要再喝一帖藥。」
「嗯。」
應了聲,才拿起筷子,隨即听見起敲門聲,一道沈嗓低喊道︰「小姐。」
「欸,這快就回來了。」水靈微詫起身開門,家僕身後還跟了個男人。「你就是魏召熒?」
聞言,艾然撐著桌面起身,身形微偏地看向門外,一見來人,月兌口叫喊,「耿爺?!」
耿于懷先朝水靈頷首,隨即踏進房內,盯著半晌才吐出一口氣。
「艾姑娘沒事,真是太好了。」
「耿爺,能再見到你,真是太好了。」她激動上前,看到熟悉的人,心這才稍微安定下來。「大人呢?他沒和你一起來?他沒事吧?」
瞧兩人似有話要說,水靈便和家僕先離開。
听她連珠炮般的問,耿于懷不禁笑柔了眉眼。「要是知道妳安然無恙,他就一切安好。」
「耿爺,大人怎麼了嗎?」她听出他語帶保留。
「他沒事,只是這陣子瘋了般在沇水畔找妳,就連皇上要他回京,他都一再抗旨。」
「現在呢?」聞言,她心急又問。抗旨听說會砍頭的,他怎麼能?
「他已經起程回京,而他前腳剛走,就有人到魏府通報妳的消息,所以伯母讓我走這一趟,確定到底是不是妳。」怕她擔心,他簡扼地把經過交代一遍,再仔細看她,發現她的氣色極差。「妳不要緊吧?我听那家僕說妳傷得不輕。」
「沒事,既然還能走動,肯定不是大問題,倒是大人抗旨再回京,會不會有事?」可千萬別因為她而惹惱聖顏。
「放心吧!皇上要他回京是因為他查案有功。」耿于懷示意她先坐下。「倒是妳,妳太瘋狂了,竟在那當頭推了邢去憂一把。」
「他的下場如何?」得知大人並非被降罪,她安心了點,隨口問起其他事。
「死了。」
「是嗎?」她愣了下。
「他是死有余辜,妳無需介懷,我只是沒想到妳會如此勇敢。」
「我哪是勇敢?有部分是因為……他要把你的事說出來,我說過,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做到,我不說,誰也別想說出口。」那種抓別人小辮子要挾的人,她最討厭了。
沒想到她竟如此重諾,耿于懷微愕,心底微微發暖著。「多謝妳。」
「這是我該做的凶5
「我終于明白召熒為何會對妳一往情深了。」唯有相處過,才能知道表相下的心是如此真誠難得,他由衷地祝福兩人。
「嗯,我還沒向大人道歉呢!我有好多話要跟他說,我……耿爺,你能帶我去京城找大人嗎?」她好想他,迫不及待想見他,唯有真正地踫觸到他,她才能真正安心。
「此刻去,恐怕會和他錯過,倒不如先回吞雲。」從掬霧到將日城,坐馬車要費上十天,屆時萬一召熒已經在回吞雲的路上,豈不是白跑一趟。
再者,她身子不適,也不適合一再奔波。
「可是大人在京城當官,他……」
「放心吧,將吞雲貪污一案辦完之後,他一定會回吞雲找妳。」
「那就麻煩耿爺了。」
「不麻煩的。」她為他守諾,他送她一程,應該的。
※※※※※※
幾日後,魏召熒抵京復命,皇上當下敕令他為吞雲知府,嚴懲貪官。
下朝,他趕著再回吞雲城,卻在出店時遇見皇商衛凡。
「魏大人。」衛凡恭敬作揖。
「衛爺。」
「大人氣色極差,是近日公事繁忙所致?」
「是。」他神色淡漠。「本官還有要緊事處理,先走一步。」
「大人可記得我還欠你一份人情?」
當初為救妻子,他曾麻煩身為純陽之人的魏召熒,待在妻子身邊鎮壓陰魂。
「改日再說吧!」沒有心思討人情,魏召熒邁步要走,像是想到什麼,又回身問︰「衛爺,如果本官要你代尋一人,不知可否?」
「可以。」他迫不及待想要早點還清人情。
「那……能否幫我找艾大師?」
「艾大師?」衛凡聞言低低笑開。「大人該不是想找她論相問卜吧?不過這事問我,還真是問對了。」
「難道衛爺……」
「五月時,廣源縣有家錢莊拿著艾大師的簽名要我處理,一張簽單三百兩,讓我擔憂艾大師恐怕真要把我衛府給吃垮,可這個月,掬霧城那又有張簽單,但卻只是十文錢……你說這艾大師到底是在搞什麼鬼?」
「這個月?」他顫聲問。
「是啊,就在六月十八日,掬霧城的悅來客棧。」
「多謝衛爺!」心頭激動,魏召熒無法再多作停留,舉步飛奔,一出宮外,便要八賢策馬狂奔。
看著他的背影,衛凡微揚起眉。「這人情也未免太好還了。」
魏召熒心急難耐,過了驛站,棄馬車改為策馬,從京城趕至掬霧城,本該是十日的路程,硬是被縮短成六日。
但到悅來客棧時卻听說——
「被接走了?」
「是啊,已經是九天前的事了。」
「可知是誰來接走的?!」
「我听艾姑娘喚那人——」掌櫃絞盡腦汁,突然擊掌道︰「耿爺。」
魏召熒懸著的心終于可以放下,道謝過後,再起程回吞雲。
他策馬飛奔,歸心似箭,恨不得速度再快一點,恨不得自己可以長出雙翼,立刻回到所愛身邊。
一回到府前,下馬後,他飛快地跑,經過中庭時,听到銀鈴般的笑聲,所有恐懼和疲憊瞬間被驅走,他終于可以放緩腳步,不再像是被拉到極限的引弦。
「娘,真的好苦嘛!」
他看見艾然窩在他娘親懷里撒嬌。
「都多大的人了,還撒嬌?」關氏有些招架不住,但還是憐惜地輕撫著她的發。
「娘,妳說過,不管是幾歲,孩子就是孩子,我這個孩子就想要娘疼嘛!」
「說這話……妳羞也不羞?」
「不羞不羞,這是天性,為什麼要害羞?」艾然從她懷里抬眼,說得義正詞嚴。而就在這時,她瞧見朝思暮想的那個人不知何時無聲無息來到關氏身後。
不過二十多日未見,她卻覺得像隔了一輩子似的,想笑,卻是淚眼蒙朧。
「大人,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他也笑著,同樣淚光閃動。
失而復得,原來是會喜極而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