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可有消息了?」沈素問道。
「芸娘慚愧。」沈芸娘很快看了夫君一眼。成親一年,夫君就只在她那里過夜三次,要她如何有孕。
「男兒三妻四妾本是尋常,可要生下自己子嗣的女子,還是得慎選。」沈素教訓似地看向夏侯昌。
夏侯昌沒應聲,只附耳對沈芸娘說︰「今晚便到你那里過夜。」
沈芸娘望著他的冷眸,又羞又歡喜,連忙端坐身子,想表現出她富商之妻與宰相之女的氣度畢竟不同一般。
「二皇子,爹,你們可一定要嘗嘗這道醉棗。」沈芸娘指著前方的水晶盤說道︰「這棗乃是以蜂蜜養成,酒亦是陳年女兒紅,釀了一個月,風味醇厚迷人。芸娘也是嫁進夏侯家,才頭一回吃到。」
司徒長達讓婢女喂了一顆醉棗後,臉上神色盡是贊嘆,一連吃了好幾顆。「這棗味與酒混合出來的香氣簡直極品。」
「此乃滋身良品,明日便給二皇子送去。」夏侯昌說。
「每回到你這里,總是能嘗到新鮮玩意,得叫我們廚子也過來你這里學學。」司徒長達撫掌叫好,聲音因為醉意而變大。「醉棗這玩意是誰想出來的?本皇子大大有賞。」
「無須打賞,這是廚房應盡本分。」夏侯輕描淡寫地說,薄唇冷抿了一下。
「這是東方姑娘做的醉棗。東方姑娘人美手巧,宅內大小事都靠她打理呢。」沈芸娘急著擺出當家夫人的氣度,微笑地應答道。
夏侯昌眼色一冷,可面色及姿態仍是尋常模樣。
「東方姑娘?」司徒長達一听竟是個貌美女子,忍不住便好奇了。「快快喚她出來瞧瞧。」
夏侯昌面上沒有任何表情,知道他此時若是推卻,只是讓眾人更加好奇罷了,于是仰頭看向管事,冷冷說道︰「喚東方姑娘過來。」
東方荷不知道夏侯昌為什麼要叫她到「彩蝶廳」,他知道她不喜歡那樣的場合,也不曾要求她露過面。但她還是去了,也未特別更衣,就穿著平時慣穿的紅裳。
還未靠近「彩蝶廳」,笙簫裊繞便已先纏繞了過來。
東方荷驀然想起夏侯昌不辨五音的歌聲——她有回在古墓時發了高燒,病得挺嚴重,沒有精神,什麼都吃不下。他玩笑地哼了幾句曲,逗得她笑到開了胃口……
以前多好啊。東方荷咽下笑意,見著一名送菜的婢女正要進門,也就和她並肩走入。
才進屋,夏侯昌的眼便鎖上她,但他無所謂地移開,恍若沒看到她一般地繼續仰頭喝酒並和身邊的沈芸娘說話。
東方荷早已習慣夏侯昌在外人面前對她的漠然態度,她甚至想起了她為何總不愛出現在這般宴樂場合,因為夏侯昌總當她無物一般。
「二皇子對你做的醉棗,贊譽有佳,還不快過去謝恩。」夏侯昌沉聲說道。
東方荷不知道她為何要多謝二皇子,但因為不想多事,于是就簡單撂下一句。「多謝二皇子。」
「退下吧。」夏侯昌沉聲說道。
司徒長達目不轉楮地看著眼前這名皮膚細致、模樣水靈出眾,一對眸子尤其聰慧有神的女人,一把便拉住她的手。
「這麼一個水人兒,放在廚房里簡直是糟蹋了。」司徒長達醉醺醺地說。
東方荷驀地抽回手,後退一步。
司徒長達笑著逼前一步,還想糾纏。
「怎麼就這麼有巧思,做了醉棗。還做了什麼玩意,說來讓本王開心。」司徒長達伸手又想拉她。
「玫瑰杞子、炭香核桃、水晶豆腐全在那里。」東方荷一個閃身站到桌邊,指著桌上茶點說道。
「你這般巧思,這種樣貌,待在廚房浪費了。不如跟了我……」
「二皇子,你現在的局勢不適合領個女子回去。」沈素沉聲說道。
東方荷看向夏侯昌,但見他一語不發,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只逕自喝著酒。她緊握了下拳頭,表情也學他一樣冷斂了起來。
「夏侯兄,那就把她放到你替我準備的宅院里。」司徒長達對著夏侯昌嚷嚷道。
「我不去。」東方荷冷然說。
「你不去?你不去!」司徒長達哈哈大笑出聲,認為這女子的欲拒還迎有幾分味道。他猛然抓住她的下顎,酒氣全噴到她的臉上。「你可知道我是誰?」
「我只知道你與我無關。」東方荷掙開他的手,退到了門邊。
「放肆!」沈素大喝一聲。
東方荷朝沈素瞪去一眼,冷冷說道︰「隨意調戲女子,是為放肆。在主人面前,代主人斥責,也是放肆。」
東方荷挺直背脊,轉頭走向門外。
「大膽刁女。」沈素指著她的背影,氣到手臂都在發抖。
司徒長達因為酒醉,過了一會兒才發現自己被罵了。立刻轉頭看向夏侯昌,打算看他如何處理這一切。
「東方荷,站住。」夏侯昌嚴聲說道。
東方荷听而未聞,繼續往前走。
夏侯昌眼色一使,黑衣護衛疾步而出,下一刻便已將東方荷架到二皇子面前,並迫使她跪下。
「給二皇子道歉。」夏侯昌面無表情地說。
東方荷看著夏侯昌,心痛著,但下顎卻仰得更高。
「憑什麼?」她說。
「掌嘴。」夏侯昌讓護衛上前給了她一巴掌。
東方荷臉被打得一偏,身子也斜倒到地上。
她整個人怔住,完全忘了頰上熱辣的疼痛,只仰頭瞪向夏侯昌,不敢置信他竟會這般待她。
「我的行住坐臥,是用我自己的雙手換來的。我不是你夏侯家的任何人,我走人便是。」她忿忿地說道。
夏侯昌起身,手掌看似倨傲地背到了身後。因為他如今雙掌顫抖,緊握到連青筋都畢露。
「再掌嘴。」夏侯昌說。
「不用,我自己來!」東方荷揮開護衛的手,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甩到雙唇都流了血。「還有呢?是要挑斷我的手筋還是腳筋?北荻國就是這樣對待一個甚至不是北荻國人的女子嗎?」
「住嘴!」夏侯昌忿然將手邊一支半人高的瓷瓶狠狠往地上一摔。
啪地一聲碎裂之聲後,屋內靜到連呼吸聲都听不見。
沈芸娘害怕得咬住衣袖,不許自己哭出來。
東方荷看著夏侯昌冷冷臉孔,她忽而勾唇一笑——
能把他氣到在二皇子及宰相面前失去控制,她也算是有些分量了。
「要我閉嘴很簡單。你給我一把刀,讓我一了百了,我就永遠閉嘴了……」東方荷說。
「大膽!」夏侯昌大吼一聲,屋內所有人全都嚇到說不出話。
因為從來沒人听過夏侯昌提高音量說話,更何況是這種怒吼。
二皇子和沈素亦是一驚,不由得在東方荷身上多放了一些注意。
夏侯昌和東方荷對望著,她氣到滿臉通紅,他則是臉色愈沉愈冷,終至臉上再不讓人看出任何表情。
因為他不能讓這些人把東方荷當成對付他的把柄。夏侯昌從她臉上移開目光,面無表情喚進管事交代道︰「給她一把刀,讓她到房里一了百了,別讓血污了二皇子的眼。」
東方荷以為她的心不會再痛了,但她還是瑟縮了子,可她仰起下巴,看也不看任何人一眼,轉身便走人。
夏侯昌給管事使了眼色,管事懂了主人的意思,立刻喚來幾名護衛護在東方荷身後,務必保她平安無事。
此時,始終站在夏侯昌身邊的沈芸娘,沒想到事情竟會演變到這等地步,嚇到臉色發白。
府里誰不知道夏侯爺待東方荷不同一般,如今東方姑娘既因她的一句話而來到「彩蝶廳」,那一切的帳豈不是要算到她頭上。
「夫君,饒了東方姑娘吧。」沈芸娘立刻跪倒在夏侯昌的腳邊。
「如何饒?」夏侯昌寒眸往沈芸娘一射。
沈芸娘頭皮頓時發麻,心神不寧地看向父親求救。
「爹。」沈芸娘雙目噙淚地說。
「府內染了血,總不是個好兆頭。」沈素也沒想到事情竟會演變到這種地步,原本還以為這東方姑娘在夏侯昌心里有些地位,沒想到他當下就任由她生死自滅。
傳言不假,這夏侯昌果然無情!
「管教無方,請二皇子見諒。」夏侯昌拱手為揖,寒聲說道。
這麼一鬧,司徒長達酒也醒了不少。
夏侯是他登上王位的最大助力,而這東方姑娘在府里原本也該算是一號人物,就這麼莫名其妙死了,總不是件妙事。
「沒錯,這姑娘倔得有味道,就這麼白白送走一條命,實在可惜。」司徒長達陪著笑臉說道。
「再有味道也不該放肆。」夏侯昌冷冷地說道,故作不經心地將顫抖的手背在身後。
他知道他的人不會讓東方荷出事,也賭沈素這些家伙會開口替東方荷求饒。但東方荷那外柔內倔的性子,他是清楚的。所以,雙手仍會顫抖啊。
「不如讓這女子將功贖罪,今日保全她一條命,之後把她送到你替我準備的那處別院里。你跟她說她既是你的人,身分自然不是一般,若能服侍得本王愉快,我登基之日,便封她為妃。」司徒長達右手一揮,以一種降恩語氣說道。
「多謝二皇子。」夏侯昌再朝門口管事拋去一眼。「還不快去傳二皇子旨令。」
管事鎮定地往前走了幾步,在確定屋內已經看不到他的身影之後,他便拔腿快跑了起來——
老天保佑,千萬別讓東方姑娘做出傻事來!
因為東方姑娘若離開了,這宅院就沒人能讓主人有點人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