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司徒或躍的府邸坐落在城西近郊之處,剛開始是一間名不見經傳的小寺,之後因為小寺供奉的神只靈誠,香火日漸鼎盛,于是遷到山間仙地,成了遠近馳名的大廟。
小寺舊扯原是賣給一個私塾夫子,且已整修成書院,準備收學生,沒想到夫子因故返回家鄉,只得將院落再賣出。
正因為曾是小寺又是書院,主宅大屋離熱鬧街市極遠,周邊植滿古松、綠柏,森森綠意環繞,更添了一份幽靜。
司徒或躍看中的,便是那一份能讓他靜心定性的寂寥幽靜。
因此就算曾經因為皇恩浩蕩而獲賜官邸,還是每月俸祿足以讓他更換更大、更新的屋子,他卻執意留居此處,靜靜沐浴在那份幽靜當中。
今兒個是十五,瑩月泛出懾人的皎潔月華,透過半掩的窗扉灑入,與熠熠生輝的燭火一同照亮平鋪于桌案上那張字跡工整的紙張。
「不可能啊……」
司徒或躍一回到屬于自己的地方,未稍作歇息,便拿出霽雨的命盤反復推演,結果令他大為震驚。
依霽雨的命盤看來,她是個有福之人,命中雖有劫數,卻不致成痴兒,難道……真的是因為某些原因掉了魂?
他掐指再算,霽雨那一抹魂並未飄落天地成為孤魂,不解的是,既未成孤魂,那又滯留何處?
是不是被誰拘留著?又或者冥冥之中有什麼力量促使那一抹魂無法回到肉身?
司徒或躍技復推算、思索,以致腦中充滿各種混亂的想法,他閉上眼,專注呼吸吐納,真到內心完全平靜,回復到一片清朗後,也有了決定。
唯今之計,他只能再找一日進宮看看霽雨身上是不是有被什麼混沌之氣糾纏住,才能為她「斷癥下藥」。
是日,他立即請命進宮,皇帝因為政務在身,因此命令宮人領著他進芷蘭殿,為霽雨公主斷癥。
司徒或躍隨著宮人來到芷蘭殿,腳步才踏進掛著「芷蘭殿」匾額的殿門,立即听到少女銀鈴般的嘻笑聲,那笑聲無憂無虎,像是稚齡孩童。
他的視線遠放,只見穿著丁香色衫裙的女子拎高裙擺,赤著腳在園中亭橋的湖邊戲耍。
原本姑娘家冰清玉潔的身子不容旁人窺探,但霽雨公主的狀況不似一般姑娘家,也只能隨她而去;不過或許正因為如此,芷蘭殿的戒備更為森嚴。
眼見司徒或躍駐足不前,雙目遠放地出了被,宮人急忙催促道國師,「這邊請。」
司徒或躍回過神來,隨著宮人來到殿中可遠望亭橋的小綁,閣外數十名宮人目光一致的朝著霽雨公主的方向守護著。
「這是怎麼一回事?」
「公主……不喜歡人親近,公主身邊只有幾個與公主一塊長大的宮人跟著,所以皇上的意思是請國師遠觀公主的狀況。」
「遠觀……」礙于公主的閨譽,加上她的狀況,就算近觀,也不一定看得出所以然,遠觀也不失是一個方法,思緒一定,他頷首,嗓音持平的說︰「行。」
雖然貴為國師,但他畢意不是宮人,又是個男人,就算霽雨公主異于常人,也無法跨越世俗的規範,他可以理解皇帝的顧慮。
「那就有勞國師費心,奴才在閣外候著。」
宮人退了下去,獨留他一人在小綁中,未料還不過片刻,便听到閣外傳來飽含著驚嚇與哭意的聲嗓。
「不好了!不好了!鮑主落水了!」
心頭陡地一顫,司徒或躍透過敞開的窗軒循聲望去,只見園中一片混亂,似乎不只一個人落水。
眉頭微蹙,他不假思索的跳窗而出,一堆宮人听聞騷動,急忙趕來,動作卻快不過他利落驚人的身手。
還未到達湖邊,他的眉頭便禁不住攢得更緊。
落水的不只有霽雨,幾個奴才心急,跟著跳下水想救人,以至于狀況更加混亂。
司徒或躍自小習武,武功底子不錯,卻一真沒有機會施展,如今狀況如此危急,他輕點足尖,在頃刻間來到湖邊。
他迅速搜尋著混亂的湖面,卻獨獨不見那身穿丁香色衫裙的女子,他的心又猛然一凜,左右張望了片刻,才發現霽雨緊抓著水面上的石頭,一臉驚恐的望著他。
霽雨沒想到自己會掉進湖里,仿佛踏不見底的感覺讓她驚慌恐懼,弄不懂的是,身邊的人為何紛紛跟著她跳進水里?
她感到疑惑,卻因為眼底映入一雙有著奇怪眸色的幽深眸子,所有的心思被轉移。
那雙眼帶給她一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她覺得自己似乎見過他……但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見過他。
只是不解歸不解,他的眸色雖奇怪,但僅是一眼,她便覺得男人帶給她說不出的好感……一種連自己都解釋不了的好感。
四目交接,司徒或躍一對上霽雨那雙清澈的眸子,看著她半漫在水里的縴柔身子,緊抱著石頭的手因為用力而發白,單薄的身子也因為寒涼的湖水而栗栗發顫,他以迅需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她帶離湖水。
霽雨怕生,然而這會兒被一個陌生男人緊緊抱在懷里,卻全然沒有半點抗拒的任由他抱著。
宮人們見公主被救了上來,迅速趨上前,想由司徒或躍手中接過主子,可是霽雨破天荒的緊緊攀抱著救她的男子。
「國師……」
眼見宮人們一臉無助的看著他,司徒或躍也為霽雨的狀況感到奇怪。
若依宮人們的說法,霽雨該是怕生,怎麼此刻沒半點抗拒他的反應,甚至將他抱得極緊?
是因為過度驚嚇的關系嗎?
司徒或躍沒有時間能細想,只是感覺懷里的人兒因為身上的衣衫濕透而微微打顫,接過宮人遞來的厚氅,為她披上後,趕忙吩咐,「快去請御醫,再為公主煮些姜湯。」
宮人們各自離開,貼身伺候霽雨的宮婢跟在抱著主子的司徒或躍身邊,亦步亦趨,就怕主子再有個閃失。
司徒或躍心知自己這麼抱著霽雨不妥,但礙于情況特殊,此時也只能趕緊送她回寢殿安置。
她身上的衣衫濕透,在外殿的時間愈長,除了會讓宮人們議論,還怕她會因此染上風寒。
思及這幾點,他半點都不敢耽擱,急急的邁開腳步,往內殿的方向疾行而去。
在加快腳步的同時,他不經意的發觀在他懷里的人兒瞠大雙眼,定定的凝望著他,于是忍不住開口,「公主,怎麼了?」
霽雨沒說話,依舊用那雙透徹無瑕的美麗眼眸,深深的瞅著他,那模樣仿佛有千言萬語想對他訴說。
司徒或躍看著她那模樣,意覺得胸口似乎有什麼在蠢蠢欲動著,隨時會冒出滿溢……他為心頭突生的感覺感到不解。
突地,霽雨的貼身宮婢巧鵑開口打斷他的思緒,「國師,可以把公主放下,讓奴婢替公主換上干爽的衣衫。」
斂住思緒,他驚覺已來到內殿,準備將人交給寢殿中的太監。
霽雨卻緊緊抓著他不肯放,一雙眼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他清俊的臉龐。
「公主……讓奴婢帶您去換衣衫,好嗎?」感覺主子異常粘人的舉止,巧鵑不敢強使,動作卻十分堅定的想讓她離開國師的懷里。
霽雨像是打定了主意與她較勁,將司徒或躍抱得更緊。
司徒或躍畢意是個正常的男人,被一個嬌滴滴的大姑娘緊緊抱著,感受她胸前的嬌軟抵在胸口磨蹭,他很難不心猿意馬。
縱使面對千軍萬馬亦談定自若的護國師,此時意對眼前的狀況有束手無策之感。
他暗暗呼吸吐納,壓抑心頭的遐想,聲音清冷的勸說,「公主,您這麼抱著微臣于禮不合,況且您身上的衣衫濕透了,若不換下,染了風寒就不好了。」
此時的霽雨心智年齡尚小,所有的行為只憑著個人喜好,對于他說的話根本置若罔聞,索性將整張臉鑽蹭進他的懷里,徹底來個眼不見為淨。
頭一回遇到這樣的狀況,向來聰明的司徒或躍陷入進退兩難的窘境,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她貴為公主,身心狀況又異于常人,僵持了片刻,他實在不好順由著她,聲音強硬了幾分,「公主,您……」
他的話還未說完,霽雨卻因為他的聲嗓強硬,抬起嬌羞的小臉,那雙望著他的眼眸瞬間起了波瀾,仿佛隨時會落下眼淚,傳達出幾分討人憐惜的意圖。
她那模樣引得他的心犯疼,好不容易到嘴邊的話又咽進喉頭。
「你別走……別丟下雨兒……」她發出一絲氣虛的祈求,軟涼的手緊緊抓著他的衣襟。
她突如其來的話讓他的心一突。她為何會這麼說?
還沒弄清楚狀況,皇上身邊的太監來到芷蘭殿傳話,讓司徒或躍順著公主的意思行事。
想來該是有宮人向皇上稟明公主的狀況,只是……皇上這話未免也太奇怪了?
這會兒若是順著霽雨公主的意思,依她亳無男女之防的舉止,若她堅持他為她換衣衫,或是一真賴在他的懷里,難道全要依她?
這想法讓司徒或躍一向平靜的思緒翻涌起滔天巨浪,異色雙眸倏地黯了黯。
這時的霽雨公主心智方面像個稚兒,但那曼妙的身段活月兌月兌是大姑娘體態啊!他若真的這麼做,瞧見了她清白的身子,不就擺明毀了她的閨譽嗎?
皇帝不會不知道這一點,所以是故意這麼做?
諸多想法在腦中轉著,他還沒理出頭緒,便听見巧鵑在催促。
「國師,皇上的旨意既是如此,請您盡快為公主更衣,以免公主感染風寒。」
頓時,司徒或躍的面皮發燙。
他身為國師,為霽氏王朝做大事,為聖君指點迷津,但……怎麼會落到為千金之軀做這種更衣的小事?更何況對方還是個雲英未嫁的姑娘?
愈想愈覺得不妥,即使這是皇上的旨意,他也可以撒手不管,皇上不可能因此而治他的罪。
偏偏明知不可為,天生的靈感卻不斷的給他指示,眼前這事注定是要由他攬下,若不做,他肯定會因而後悔。
暗暗的嘆了口氣,司徒或躍轉而對巧鵑說道︰「去把公主的衣衫拿來,順道熱著姜湯在一旁候著。」
「是。」
既然皇上都已經允了讓國師伺候主子,巧鵑應聲退下備物,不一會兒便利落的將主子的衣衫擱在一旁的紫檀木凳上,再退了出去。
而今已經再毋需顧及姑娘家的名節,司徒或躍垂眸,低聲的問︰「公主,讓微臣為您更衣好嗎?」
遲遲等不到她的回答,他以為她睡著了,低垂下頭想確認,沒想到她突然抬起頭,與他撞個正著。
她的唇貼著他的,軟女敕溫熱的觸感與鼻息交融的吐息讓她不解的眨了眨長睫。
為什麼她的心跳突然變得好快?
他唇上的觸感好奇怪,好像御廚房做的桂花纏糖凍,柔軟卻又充滿彈性……她忍不住張嘴,好奇的咬住他的唇。
那一咬是極具試探性的,像是想嘗一樣從未吃過的食物的動作,司徒或躍卻因為她試探性的輕輕一咬而心頭一需,不假思索的將她推開。
少了魂魄的霽雨無知,哪知道這樣的舉動非同小可,只覺得他唇上的觸感充滿新鮮感,不死心的湊上前,吻著他的薄唇。
因為不知節制力道,他的耳邊盡是她吻著他所發出的嘖嘖聲。
礙于她的身分,司徒或躍不敢大力推她,又因為她纏貼上來,他被逼得節節後退。
……
對于自己的反應,他感到厭惡且無措,只有趕緊抓了宮婢送上來的衣衫,閉上眼,胡亂的披在她身上。
霽雨不懂他為何會對她這麼粗魯,輕蹙柳眉,卻不忘提醒他,「兜衣沒穿……」
她的言行舉止雖如稚童,但還記得宮婢教導之事,知道自己應該要穿上兜衣,再穿中衣。
為了防止自己失控,司徒或躍讓她躺下,拉來錦被,以迅需不及掩耳的速度密密的將被子掖好,這才開口,「公主得休息,不用穿了。」
如果他再拉開她的衣衫,重新為她穿上那有著數條細繩帶,瞧來頗為復雜的兜衣,或許會噴出鼻血。
「可是……」
深邃的目光微微一斂,他耐著性子,輕聲哄道︰「公主該休息了。」
她春蔥般的縴縴玉指緊緊抓住錦被邊緣,露出一雙水汪汪的眸子,看著他。「你要走了嗎?」
看著她惹人心憐的嬌憨模樣,他的心湖再次被撩撥,興起了久違的悸動,實在無法硬下心腸拒絕她。
「微臣會等公主睡著再離開。」
他低沉有力的嗓音帶給霽雨說不出的安心,但不該浮現的不安還是悄悄的涌現,左右她的思緒。
她努著女敕唇,眼底閃著不信任的光芒,不確定的輕聲囁嚅,「你……不會騙我,對吧?」
不知為何,她的話讓他的一顆心劇烈跳動,仿佛隨時會沖出胸口,而那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跟著涌了上來。為什麼他對霽雨會有如此奇怪的感覺?
「不會。」
得到他的承諾,她這才放心的合上眼,一雙柔荑卻不安的緊緊抓著他的手。
感覺她的依賴與毫不掩飾對他的喜愛,司徒或躍內心波動不已,陷入深思……
究竟他是哪一點讓霽雨感到安心,繼而仰賴呢?
這時,巧鵑捧著一碗熱燙的姜湯走了進來,打破了屋里岑寂的氛圍與他的沉思。
眼見主子已經入睡,巧鵑掩不住憂心的輕呼,「啊!柄師……公主還沒喝姜湯呢!」
回過被來,他懊惱的蹙起眉頭。
方才急著要擺月兌兩人之間太過曖昧逾越的行為,他幾乎是強逼著她趕緊合上眼休息,根本忘了她還未喝下姜湯。如今他好不容易哄她睡著,再喊醒她,他肯定是走不成。
略微思索了一會兒,他才開口,「取幾個燒旺的炭盆進來,等公主醒來,再伺候她喝下姜湯吧!」
瞧見司徒或躍一臉為難,巧鵑突然有些同情他。
他深得皇上寵信,是最受器重的臣子,卻被派來伺候這千金嬌軀,必定感到不自在。
「有勞國師費心,其畬的事交給奴婢就行了。」巧鵑貼心的說。
司徒或躍感激的頷了頷首,小心且緩慢的將自己的手由那軟綿的柔荑中抽出,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