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裝出一副冰清玉潔的樣子,被本公子看上是你八輩子求也求不來的福氣,我都沒嫌你身嬌體弱,把藥當飯吃,你還擺什麼大家閨秀的譜,把媒人當臭蟲趕,若非你還有幾分姿色,讓本公子瞧著心癢難耐,不然娶個病美人回府供著多不劃算……」
聘禮是三抬,破瓦罐充白瓷,破了個洞的獐子皮混充上等皮毛,綾羅綢緞無半匹,發霉的輕紗下是一捆又一捆的麻布和生綃,質料粗得連湯府下等丫鬟都不屑裁衣來穿,頂多抹抹桌子擦擦欄桿,誰拿來正經使用。
倒是那只雁挺肥的,只是隨便用條草繩勒住脖子拖著走,把大雁折騰得奄奄一息。
這樣的場面說好听點是下聘,其實更貼切的說法是土匪搶親,一行浩浩蕩蕩數十人,除了趾高氣揚的縣丞公子陶一飛外,其他人一看就知是壯聲勢的打手,皮粗肉厚,橫眉豎目,有的臉上還有刀疤,根本是下山打劫來著。
「嫁娶要心甘情願,男不歡,女無意的算是哪門子親,我這長年的病痛也好不了,陪嫁一口棺木怕也觸夫家楣頭,要是一進門就克死一家子老老少少,負心心中有愧。」
湯負心表面上句句為陶府設想,可那話中的刀鋒是一把比一把銳利,把人家一家老少全給咒了,誰出嫁後頭就跟著一口金絲楠木棺,還把命硬掛在嘴上的。
看誰不信邪想來試一試,比比看誰的八字重,若她一人抵百條人命,不虧本。
「少說些廢話嚇唬人,本公子想娶,你就得嫁,帶上湯府的地契和銀兩,今兒個就跟著本公子回去成就好事,若是伺候得讓本公子滿意,說不定還能抬舉你當姨娘。」那比豆腐還白皙的冰肌玉膚,教人看了心癢癢,想狠咬一口。
托著腮,湯負心笑意盈人,眉眼有說不出的媚人風情。「有聘有禮才是嫁娶,陶公子上哪收來的破爛,負心看了不免好笑,原來陶家已經衰敗到這等地步,連我家看門的下人都搖頭說臭,此事若是張揚出去,你讓縣丞的顏面往哪擱,丟都丟死人了,羞呀!」
被這麼貶低,原本神氣活現的陶一飛氣得漲紅臉,拍桌站起。「湯負心,你別給臉不要臉,你不知道我一句話就能讓湯府所有人死無葬身之地?」
他不再做一句本公子,右一句本公子,被拒婚的羞惱讓他下不了台,當場翻臉了,粗鄙語氣月兌口而出。
「哎喲!昂心可嚇出一身冷汗了,你這一方土皇帝我哪得罪得起,開口就要抄家滅族比當今皇上還狠,陶家要反我哪阻止得了,瞧這王爺派頭,真是嚇死負心了。」她左手端起瓷杯小抿一口茶,一手疲累地任由身側的丫鬟輕輕揉捏。
「你……你在胡說什麼?誰說我陶家有對聖上不恭之意了!你這臭丫頭牙尖嘴利,想把髒水往陶家潑,未免太膽大妄為,污蔑朝廷命宮,我要命人把你拘起來,帶回縣府審問。」陶一飛又急又氣,一張臉漲成青紫色。
當官最怕被說謀反,歷代上位者皆十分忌諱,一有風吹草動便草木皆兵,不管是不是真的,先捉人再說,有罪無罪入了大牢,那還有什麼下場,不是砍頭、誅九族,便是貶官外放,這輩子別想再回天子腳下當大官。
雖然他上頭有縣令頂著,也是縣令要他找湯府麻煩,強娶湯府千金,不過要真被以謀反之事告上一狀,就算丞相出面說情也沒用,何況只是個地方官兒,包準跑得比誰都快。
「原來陶公子當上官了,不知是幾品官?衙門捕快來了幾位?拘捕公文又在哪兒?負心識字不多,拿來瞧瞧認認字也好,別讓人笑話是鄉野無知婦人。」他還真有本事,下聘不成改搶人。
湯負心心中有憤有怨,她一個身體有疾的弱女子,有了今日都還不一定有明日,一口氣吊著,何時要斷氣也說不準,她已經是和閻王打交道的人,結果他們一個個還心狠地來迫害她,這世道還有天理嗎?
陶一飛臉上青白交錯,氣憤地瞪視,「我不是官,但拿下你綽綽有余,憑你們這一屋子的女人、小孩,我一根手指就能掐死,每個象樣的當家主爺,你死了都沒人喊冤!」
「沒男人也好過你這個窩囊廢,整天游手好閑,賭狗狎妓,除了仗勢欺人外,你還會什麼……」畫眉看不下去,出生怒罵。
「畫眉,閉嘴!」湯負心暗叫不好,這丫頭太沖動了,告訴她多少次要忍耐,勿節外生枝,可她總講不听。
她頭痛地命寫翠拉住氣沖沖的畫眉,以眼神暗示寫翠看住她,別讓她再惹出事端來。
像是逮著了機會,陶一飛得意揚揚的奸笑。「拿不住你這囂張的主子,我還教訓不了這個口出惡言的賤婢嗎?來人呀!掌嘴二十,把她的嘴給我打爛!」
「是,公子。」兩名粗壯大漢上前。
他們一只手臂就有畫眉的大腿粗,二十巴掌打完,她還有命在嗎?
眼見丫鬟就要受辱,湯負心憤而起身,「住手,誰敢踫我湯府的丫鬟?!我的人還輪不到外人出手教訓。」
陶一飛乖張笑道「娶了你就是自己人,我是在替你管教下人,免得他們一個個爬到主子頭上撒野,小娘子就不用太感激我了,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他作勢要模她勝雪嬌顏,臉上掛著教人作嘔的笑。
「不許踫我!」她大力拍開意圖輕薄的髒手,怒氣橫生。
「哼!你若不乖乖地從了我,信不信我當著所有人的面上了你?什麼貞女烈婦,我呸,月兌光了還不是隨爺兒爽快的蕩婦。」他陶一飛惡向膽邊生,伸手就要扯她衣衫。
「你下流!」她氣憤地拿起一物往他身上砸。
「啊!你這潑婦敢用茶杯丟我,我……我……」他東看西看找不到順手的東西反擊,干脆自己上,「我現在就要了你,看誰敢說一句話!」
陶一飛的手下個個身強體壯,還會一些功夫,輕易地制住湯府的僕婢,像趕羊似的趕成一團,留下幾個滿臉橫肉的看管,他們想護主也無法,眼睜睜地看著惡霸欺人,不把人當人看。
而陶一飛盯著活色生香的美人兒流涎,眼中yin光四射。
「你……不要臉的混賬,我湯府祖先在上,定要爛你心肺,斷你子孫,讓你一輩子陰鬼纏身……」拼得一死也要他不好過。
一听到被詛咒斷其子孫,又拿祖宗鬼魂來震懾,壞事做多的陶一飛不禁心虛,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
可是色心大過天,加上一群手下等著看好戲,他什麼都不顧了,準備強要了湯負心。
「盡避叫吧,爺兒就喜歡你軟又女敕的嗓音,叫幾聲來取悅……呃!我的手……我的手怎麼不能動……」陶一飛驚慌失措地大叫。
听見自家公子的驚呼,眾人連忙上前瞧個仔細,刻著一瞧大家傻眼了,這哪是人的手臂,分明是塊石頭,硬邦邦地,不能舉、不能彎,直挺挺地伸向前。
「做人留三分余地,勿往絕路行,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惡事行多難積德,做了虧心事是要還的,天理昭彰,自有公道。」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看著出現在門口的俊逸公子,湯負心忽然有些鼻酸,她眼眶微微泛紅,心頭酸澀,只是她仍故作堅強,忍住不流淚。
「大姊,你別怕,我把姊夫找來了,姊夫說有他在誰也傷不著我們。」湯知秋信心滿滿地跑到姊姊身邊,臉上盡是對姊夫的崇拜和信任。
「他……真這麼說?」他真的不怪她強求姻緣,逼他認了這門親事?
「恩。」湯知秋用力點頭,眼中有著對父兄的儒慕。
在他心里,男人就該像姊夫這樣有擔當,有氣魄,當家里有難時能出面撐起大局,而不是像他那個無用的爹,除了吟詩作對外,沒半點長處,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真真百無一用是書生,再說光陳姨娘、席艷娘就夠他爹忙了,哪還有心思照看他和大姊。
因此他們父子倆見面的機會並不多,明明住在一片屋檐下,十天半個月踫不到一會卻是常有的事。
「你是誰?爺兒的手臂是不是你弄的?我命令你馬上給我回復原來的樣子,否則我讓你沒法活著走出湯府大門!」驚懼于自己的手,陶一飛心慌地見到人就罵,不辨是非先來個下馬威。
祿至對那些叫罵充耳不聞,神色自若地走向微微發顫的湯負心,眉頭因瞧見她咬出血絲的下唇而蹙起,不自覺生出憐惜。
看著她眼眶中盈盈泛動的淚光,強忍著委屈而怒紅的雙頰,以及帶著一絲脆弱的堅毅眼神和絕不求人的驕傲,再再都他覺得心疼,想用行動告訴她不要怕,有他在,他會為她撐起一把擋風遮雨的傘,不讓她淋濕了手腳。
但他終究什麼也沒說出口,他只是靜靜地看了她一會,以指輕撫她面頰,見她驚懼地一縮,想起剛剛她差點被欺侮的畫面,他內心陡地升起怒火,動作卻溫柔地輕擁著她。
「沒事了,我在,你不用一個人硬撐,想哭就哭出來,不要忍著。」她的肩膀好細。
「夏祿你……你會一直在嗎?」她的聲音壓抑,似繃緊的弦,隨時會斷裂。
他頓了一下,想起她的十九歲壽終,惻隱之心油然而生,「在你有生之日,我也沒別的地方好去,就陪陪你吧。」
天上一日,人間一年,他想兩日不在仙居,前往王母娘娘宴席的師尊應該不會發現,他想在她最後這段時間盡量陪伴,給她足夠的保護。
「真的?」她雙唇輕顫,流露出些許期盼與不敢相信。
「如無意外的話,我不會離開。」她需要一個依靠,支持她面對所有的困境,而他願意成為她的依靠。
听到他親口允諾不會離開,湯負心心底對男人的戒備忽地松開,眼淚再也止不住,她相信他是會信守承諾的人,他沒信誓旦旦地發誓絕不分離,也無一生一世只願與一人相守的堅定,可是他每一句話都帶著真誠,讓她感受到願守護她的真心。
「姊,你別哭……」看到大姊哭,湯知秋也想哭了。
「讓她哭,把這些年的辛苦和疲憊一鼓作氣的宣泄,哭累了有我在,放心把一切交給我。」祿至先溫笑地拍拍湯知秋的頭,有眼露疼惜地輕撫趴在懷中泣不成聲的湯負心發絲,疼惜之情溢于言表。
不過這一頭溫情纏綿,另一頭的陶一飛可是怒不可遏,舉著僵直的臂膀,看著一家和樂融融,他怒氣難消,氣血翻騰,暗中示意手下偷襲。
祿至一動也沒動,卻見朝他背後偷襲的數名大漢剛一踫觸到他,身體就莫名往後彈開,其中一人還不慎壓到陶一飛,把他撞得倒地不起。
「小小,這些人交給你,下手別太重,不許鬧出人命。」就不能稍停一會嗎?
「多謝公子,我正好手癢得很。」嘿嘿,狐大仙一出手,他們就等著被剝一層皮吧!
由于狐小小看起來不過是個十歲左右的男童,那些壯漢瞧他的眼神十分輕蔑,不屑與小孩子計較,打他一頓就夠了。
但是沒人瞧見狐小小如何動的,身形快得教人眼花繚亂,忽而在左,忽而再右,忽而由胯下蹦出,小小身影如一道飛掠而過的白光,所到之處哀嚎驟起。
那日晌午,一串人粽丟在縣府門口,每個人都衣不蔽體,臉上分別寫著︰對不起、我錯了、原諒我、不敢了、我是豬、是畜生、不是人……陶一飛的更精彩,左臉寫著︰我yin賊,右臉頰則是︰不舉男。
一時之間,全城百姓笑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