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當、叮當、叮當——
對講機催促似地響起。
「一定是找你的,去接。」羅家偉直覺命令道。
「這是我家,不用你提醒。」黎小柔握緊拳頭,免得自己朝他大吼出聲。
「你說話干麼夾槍帶棒的?我欠你錢了嗎?」
「那我欠你錢了嗎?你說話有必要像吃了炸彈一樣嗎?」她板著臉,走到門邊拿起對講機。
「喂,請問你找誰?」黎小柔問道。
「我找羅家偉。」一個女聲怯怯地問道。
「找你的。」黎小柔瞄了羅家偉一眼,唇邊忍不住貝出一道得意的笑——
哈,什麼叫一定是找她的?
不過,這是她家,怎麼會有人來找羅家偉?
「請問你是哪位?」黎小柔皺眉問道,心里開始有不好的預感。
「你是小柔姊嗎?」女聲開始顫抖了。
「是。」黎小柔心里閃過一股不好的預感。「請問你是哪位?」
「我是文慧,我懷孕了。你跟家偉哥分手,好不好?嗚嗚嗚……」
我是文慧,我懷孕了。你跟家偉哥分手,好不好?
黎小柔听著對講機另一邊的啜泣聲,腦子有片刻的空白。
文慧是誰?她在說什麼?我怎麼全都听不懂?黎小柔轉頭看向羅家偉,卻只是瞪著他,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誰?你說誰找我?」羅家偉警戒地坐直身子,緊盯著她。
「對不起……對不起……」對方一逕哭泣著。
「你先上來,上來我們再談。」黎小柔木然地走到門邊,推開大門。
「誰?我問你是誰找我?」羅家偉跳起身,緊張地猛推著鼻梁上的眼鏡。
「一個叫文慧的女人,找你的。」黎小柔看到他臉色一沉,她身子驀地抽搐了下。「她說她懷孕了,叫我成全你們。」
黎小柔臉色慘白地扶著牆壁,感覺世界翻攪了起來。
「小柔,你听我解釋,那只是一場意外……」羅家偉上前拉住她的手。
黎小柔驀抬頭,看著羅家偉心虛的眼神及不停蠕動的唇。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爸爸是個賭徒?」她說。
「有啊……」羅家偉勉強擠出一抹笑。「那跟這有什麼關系?」
「我爸為了要借錢,什麼謊都說過了,我知道什麼是說謊的臉。」黎小柔看著額冒冷汗的羅家偉,她懷疑自己為什麼沒有放聲尖叫。
也許是因為她已經又累又痛到沒有力氣再去做那麼耗體力的事情了……
「你根本沒借錢給你的朋友,你是拿錢叫文慧去墮胎。」黎小柔听見自己虛弱的聲音說道。
「小柔,你听我解釋……」
當。
電梯門打開,走出一個穿著女圭女圭裝,模樣絕對不超過二十五歲的年輕女人。
黎小柔突然想起文慧是誰了——她們見過兩次面,文慧剛從大學畢業,今年開始跟著羅家偉跑業務。
沒想到羅家偉竟然和她……
黎小柔閉緊眼,握住拳頭,忍住作嘔的沖動。
「小柔,你還好嗎?」羅家偉上前握住她的肩膀。
「不要踫我。」黎小柔雙唇顫抖地推開他,她轉頭看向文慧。「你懷孕多久了?」
「兩個月了。」
「很好!所以,你來我家吃飯,只是因為心虛想彌補我嗎?還是因為要閃躲她……」黎小柔的指尖刺入掌心里,全身不停地顫抖著。
「小柔姊,對不起,你別怪他。」文慧哭著擋在羅家偉面前。
「你先回去。」羅家偉壓低聲音,臉色難看地瞪著地板。
「我不能回去,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文慧拉住他的手,只是哭只是搖頭。
「我不是拿錢給你了嗎……」羅家偉瞪了文慧一眼,從齒縫里迸出話來。
黎小柔看著羅家偉絕情的臉龐,她感覺心髒被人在瞬間捏碎成片片,痛得她只能蜷縮起身子,用力地喘著氣。
「那是一個孩子,不是用錢能解決的事。」黎小柔啞聲說道。
「那只是一個意外。」羅家偉推著眼鏡,急忙看向黎小柔。
「我們在一起半年多了,不是意外……」文慧挨在羅家偉身邊,抽抽噎噎地說道︰「我爸媽如果知道了……」
黎小柔瞪著羅家偉,如果咬碎這個男人可以讓她泄忿的話,她真的會咬。
「太好了——我們在一起才一年——你就劈腿半年!」黎小柔把每句話都拉長了來說,否則她會跳起來像潑婦罵街一樣對著他狂吼,她氣到甚至想給羅家偉幾拳,最好揍到他進醫院。
「我那天喝多了……」羅家偉說道。
「這種理由你也說得出來,難道你這半年每天都喝醉嗎?敢做為什麼不敢擔!」黎小柔紅了眼眶,忍無可忍地用手戳向羅家偉的肩膀。「不要讓我瞧不起你!」
「你說的是什麼話……」羅家偉脹紅臉,惱羞成怒地瞪著她。
「我現在不想听你說話,你們談一談,我先離開。我希望我回來時,你的東西已經全都消失了,不然明天你會發現,它們全在垃圾桶!」
聲未落地,黎小柔已經沖進電梯里。
「小柔,等等!」羅家偉追了過去。
「不許進來!」黎小柔用手擋住羅家偉,眼淚已在眼眶打滾,但她努力瞪大眼,硬是不讓它們落下。「還有,你最好給她的家人一個交代,否則我就把這事告訴你的上司——她家庭幸福美滿,最氣男人在外頭劈腿吧。」
「你敢!」羅家偉一把扯住她的手腕。
黎小柔痛得倒抽一口氣,她一腳便踹向羅家偉的小腿。
羅家偉痛得後退一步。
「你可以試試看我敢不敢!」黎小柔後退回電梯里,按下關門鍵。
「瘋女人。你以為我真的有那麼愛你嗎?非你不可嗎?」羅家偉惱羞成怒地按住電梯開門鍵,失控地大喊出聲。「當初要不是因為不想輸給另外那個追你的公子哥兒,我干麼蹚你這趟渾水!老子這輩子追女人從沒輸過!還有,我也是看你可憐,才會答應你媽要好好照顧你的。我告訴你,男人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愛頂嘴、意見太多的女人!」
黎小柔定定地看著他,淚水靜靜地滑出眼眶。
羅家偉怔住了,他松手後退一步。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那我也沒什麼好內疚的,我們分手吧!」黎小柔按下關門鍵。
從此,他們就是兩個世界了。
隨著電梯的下降,黎小柔開始揉眼楮,猛捶著痛到快喘不過氣的胸口。
太好了,這就是她希望可以修成正果的戀愛對象。
這不是她第一次被劈腿,卻是情況最嚴重的一次,第三者連孩子都有了。
「以為我溫良恭儉、處處為大局著想,就可以這樣對我嗎?」黎小柔磨牙切切地說道,用生氣掩飾她的傷心。
她不想在外頭哭!
「可惡的羅家偉!」她咬著手背,咬得她痛到無法去難過。
她再也不要重視外貌,喜歡上羅家偉這種欺世盜名的斯文男人。
「男人需要對感情負責,不需要外貌。」黎小柔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說道,眼淚卻在同時奪眶而出。
她再也不要找這種不下廚、不做家事,出去點餐還會替她作決定的大男人!
「男人就該尊重我的所有決定。」她哭著說道,已經哭到看不見鏡子里的自己。
她再也不要接近那種滿口都是家庭經和責任感,卻不懂得和她培養生活情趣的男人。
「男人就該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她泣不成聲地蹲在電梯角落,緊抓著胸口衣襟,好像這樣就可以不心痛一樣。
「我警告你——你再也不許一戀愛就只想到要犧牲奉獻,再也不許一廂情願地發揮你愛家的好女人精神,再也不要縮衣節食、只為了成就對方的好處。听懂了嗎?」她戳著自己,戳到手指快骨折。「你要先愛自己!听懂了嗎?」
可當他在媽媽過世她最脆弱的時候,以家人的姿態出現陪伴時,她真的以為這一次一定是真愛了。所以,她才會蒙著眼不去正視他愈來愈不懂得珍惜她的蛛絲馬跡。
這回的失戀分手,羅家偉罪不可赦,但她也有錯——
她錯在識人不明!
黎小柔把疼痛的手指放到唇邊吹氣,嘴里喃喃念著之前讀過的古文。
「‘事成不成于成之時,其成必有因;其敗不敗于敗之時,其敗必有因。’你早該發現自己和羅家偉沒那麼適合了。」
當。
電梯門打開,黎小柔拖著無力腳步走到中庭花園里最偏僻的地方蹲下。
她抱著雙膝,傷心卻還是像海嘯般地直涌上喉頭,她仰起下巴,眼楮拼命往上看,徒勞無功地想讓眼淚流得慢一點。
該死的,每次失戀,她覺得自己好失敗,覺得自己一定是做錯了什麼事。就像她兒時也覺得爸爸的賭博、怒言相向、居無定所,她也要負一定的責任一樣。
但,仔細想想——
這一切和她有什麼關系?
她就是太無聲、太逆來順受,才會每次都讓對方理所當然地囂張,然後把自己弄成無辜的受害者。
「我再也不要把這種包袱背在身上了!」黎小柔咬牙切齒地說道。
從此之後,她再也不要跟那種一心只想結婚的大男人沾上關系,她只要談那種讓對方把她捧在手心的戀愛,她也不要再妄想婚姻會給她一個家,她自己一個就是一個大圓滿的一家!
除非——
沒有除非!
這一天,無論成曜陽原本預期他會看到什麼,他都沒想到他會見到一個眼楮腫得像乒乓球的黎小柔!
此時是早上九點,已經健身完畢,坐在電腦前工作的成曜陽瞪大眼,看著頹著雙肩,穿著寬大上衣、褪色牛仔褲,綁著馬尾,左肩背著電腦大背包,右手提著一包看起來像是重到可以拽垮她的紙袋的黎小柔走進大門。
昨天晚上,他接到黎小柔打來想請假一天的電話。
「我不原諒對工作不認真的人,你敢請假,我們的案子就甭談了。」他記得自己昨晚是這麼說的。
但是,如果他知道她會這麼淒慘落魄地出現……
嗯,他還是不會讓她請假。
因為他想知道她這麼傷心的原因是什麼。
「你現在這副德行是在報復我昨天不讓你請假一天嗎?」成曜陽大步走到她身邊,接過她肩上、手上的所有東西。
黎小柔身上一輕、表情一愣,低頭看著他手里提的東西,又抬頭看著他像是剛從照片里走出來的漂亮臉龐。
他在干麼?
他在幫你拿東西,減輕重量。
當這個想法進入她的腦子時,她宣泄了一整晚的傷心,再度傾泄而出。對啊!男人天生力氣大,原本就該如此啊!而羅家偉只在追求她的時候這麼體貼過。
「謝謝。」她吶吶地說道,雙唇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你不會要哭了吧?」成曜陽倒抽一口氣,驚恐地瞪著她微紅的眼眶及因為強忍淚水而發抖的小小身子。
「我才沒有。」黎小柔把眼楮瞠得圓滾滾的,無奈一顆盈澈淚珠還是在眼眶邊打著轉。
成曜陽看著她蒼白臉上的黑眼圈及一臉倔強的神情,他感覺胸口又是一緊。
怎麼會有女人看起來這麼可憐兮兮,卻又這麼可愛得要命!成曜陽在她淚珠奪眶而出的時候,倒退三大步。
「停!不要再哭了!你今天還不夠丑嗎?」他月兌口說道,只想她盡快恢復原狀,否則——
他會想抱住她!安慰她!
黎小柔面對著一臉看到鬼似的成曜陽,她用力眨出幾顆淚水。「請問我的丑,達到娛樂你的效果了嗎?」
幸好這家伙夠毒舌,正好可以分散她的注意力。
「你差點讓我食不下咽,這樣你滿意了嗎?我的早餐呢?」成曜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