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見?
這是什麼意思?她晚上要去元家嗎?
顯然在電話里詢問元日剛的母親絕不是聰明的做法,一掛上電話,她立刻打給元日剛。
「你母親說我晚上會過去你家,這是什麼意思?我沒說我要去你家!」她一口氣說完,等他給解釋。
「我媽打給你了?」元日剛聲音含笑。「她真心急。」
「心急?心急什麼?」她皺眉,不喜歡這種自己無法掌控全局的感覺。「你母親還派人送補藥給我,你究竟跟她說了什麼,她為什麼會送補藥給我?還說一定是我生孩子時沒做好月子的原故,難道你還沒跟家里說清楚沒有孩子嗎?」
他一笑,可以想象電話另一頭的她有多煩躁。「我說了。」
她的眉心越蹙越緊。「那你母親怎麼還會提到孩子?」
元日剛氣定神閑地說︰「長輩有他們自己的解讀,我總不能左右他們的想法,不是嗎?」
她不悅的加重了語氣,「你一定講得不夠清楚。」
天知道他是怎麼講的,是那種「時候到了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說明嗎?那種說明還不如不要說。
「可能吧。」元日剛又笑了。「那你要自己跟他們說嗎?」
鐘珂的警戒等級頓時升高了。他現在是在挖陷阱給她跳嗎?以為她會那麼笨,傻傻的跳下去?
她板起了面孔,嚴厲地說︰「元日剛,我先跟你說清楚,我不去你家,絕對不去?」
他溫言,「我當然不能勉強你。」
「那就好。」鐘珂扯扯嘴角,總覺得自己坐在賊船上。
才這麼想,就听到他慢悠悠地說︰「不過,女乃女乃已經八十六了,知道你要來家里,一早就起來穿上她衣櫥里那件最隆重的旗袍在等你,你忍心讓一個等了一天的八十六歲老人家失望?」
她一听就火大不已。「元日剛!你好卑鄙!」她好想指著他的臉罵,可是指不到!
元日剛咧嘴大笑。「我知道。」
他知道她會去的,因為她是個嘴硬心軟、外冷內熱的女人,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其實她有顆柔軟的心。
「你幾點來接我?」鐘珂含恨的撇了撇嘴角,腦中浮現的一大早穿好旗袍在等自己的老人身影讓她堅持不下去。
「六點。」元日剛微微笑。「七點吃晚餐。」
鐘珂看著自己身上的便服,眉一皺。「掛電話吧!我得打扮一下!」
「好,不過我想讓你知道,你穿什麼都好看。」
「不要再灌迷湯了,卑鄙的家伙!」
當她氣呼呼的掛上電話,看到彩心和陶陶都用有趣的眼神看著她。
元日剛天天來接她回家,雖然她沒承認他們在交往,也沒正式向她們介紹他,但她們都知道他了。
「今天要見元醫生的家長啊?」彩心笑嘻嘻地問。
「說來話長。」鐘珂撇著嘴收拾桌面的東西。「我得去趟百貨公司,要買衣服和伴手禮。」
「其實這樣就很好看了。」陶陶由衷地說。
鐘珂繼續收東西,沒抬眼。「還是買套新的比較好。」
她沒說自己想穿裙裝去,不知道怎麼搞的,她就是覺得去見他的家長穿裙子比較好,是下意識的想給他們好印象嗎?鐘珂不肯去正視這種心態代表了什麼意義,而這意義背後又代表了什麼……
「可以給老人家另外買條絲巾,我外婆就很喜歡絲巾,很多場合都用得著,挑花色鮮艷的。」彩心給了建議。
她知道鐘珂極少跟自己的爺爺女乃女乃接觸,外婆那邊更因為她母親早跟家里月兌離關系而沒往來,所以鐘珂基本上不怎麼會跟長輩相處。
「你一定很重視元醫生。」陶陶又是一臉欽羨。
「沒那回事。」鐘珂繃著臉很不自在。
「新衣服、伴手禮……」彩心調侃的笑。「真的很不重視。」
共事這麼久了,她沒見過鐘珂像這陣子這麼放松過,雖然她說什麼都不肯承認,但她相信元醫生已經在鐘珂心里佔有一席之地了。
接到大媽在等她下班的電話,鐘珂哪里敢讓長輩等她?她火速收拾了東西,交代彩心和陶陶自己要先走便匆匆下樓。
大樓外,一部非常低調的黑色轎車停在路邊,她認出那是大媽專用的車,大媽已經好幾年沒換車了,也沒換司機,大媽就是那麼樸實和念舊的人。
不知道有什麼事,她竟會親自過來?鐘珂深吸了口氣,三步並做兩步的快步走過去。
後座車窗降下來了,她看到大媽柔和的臉。
「上了一天班很累吧?上來吧!」
她很乖巧地上車了。
她的親生母親從來沒有對她說過這種話,母親總是忙著打扮自己,她熱中的只有華衣美服、名牌和男人。
「大媽怎麼親自來了,有什麼事嗎?」她對大媽的態度一貫是恭敬過頭的。
鐘林寶蓮微笑凝視著她。「氣色挺不錯的,最近幸福嗎?」
鐘珂沒來由的一陣慌亂。「什、什麼?」
她可以對她父親吼,可以無視她父親,但在大媽的面前,她會自動變成一百只羊里那只最溫馴的小綿羊。
「听說你見過元家長輩了。」鐘林寶蓮命令司機開車,然後很慈愛的端詳著她。
鐘珂一陣詞窮。「那是因為……」
她要怎麼說?說她不忍心讓元家女乃女乃空歡喜一場,所以才赴約嗎?
那天她費了一番唇舌、只差沒發毒誓才讓元家上下相信她跟元日剛真的沒有生過孩子,她說自己是為了破壞他相親才會胡說八道,她所有的朋友、同事都可以作證她沒有大過肚子,她還以為就此沒事了,想不到連大媽都知道她去拜訪過元家長輩了。
「听說你鬧了個孩子的笑話,還听說元家長輩很喜歡你。」鐘林寶蓮笑意更深。「我跟你爸爸也很滿意元醫生,對這樁婚事樂觀其成。」
鐘珂無奈地輕嘆。「其實不是那樣……」那麼是怎樣?她說得出個所以然嗎?
「小珂啊……」鐘林寶蓮忽然拉起她的手,輕輕地拍著。「最近我做了精密的健康檢查,住院三天兩夜的那種。」
鐘珂的注意力馬上被分散了,她真的很關心這位長輩的健康。「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醫生怎麼說?」
鐘林寶蓮雲淡風輕地說︰「也沒什麼,就是胸部長了個良性縴維瘤,要開刀。」
鐘珂馬上倒抽了一口氣。「您要盡快開刀!」
這位長輩,從她好小好小的時候第一次見面,她就給她慈愛的笑容、溫暖的擁抱和關愛的言語,至今沒變過,是她太別扭,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不然她們的關系也不會停在她這樣恭敬的階段。
「你不用太擔心,醫生說手術很安全,而且我們鐘家什麼沒有,錢最多,當然會去最好的醫院,讓最好的醫生開刀。」鐘林寶蓮開玩笑地說。
鐘珂眼眶卻紅了。「當然要去最好的醫院。」
「我是想,到時你能不能來照顧我,只要開刀當天來就可以了,其他時間有劉嫂。」
鐘珂吸了吸鼻子,「能,我當然能。」
「你這孩子,明明心腸那麼軟,怎麼跟你爸爸就處不來呢?」鐘林寶蓮嘆氣。「如果你能住在家里該多好。」
鐘珂忽然覺得很沮喪。「是我喜歡自己一個人住,自由自在。」
「夫人,到了。」司機把車停了下來。
鐘珂這才看到他們的車子就停在荷雅婚紗的大門口,典雅的獨棟西式建築,在婚紗街上相當顯目。
司機已經來開車門了,鐘林寶蓮怡然自得的下了車,鐘珂連忙跟下去,有不妙的預感。
「大媽,這里——」
「媒人說,元家已經跟你談到婚事了。」鐘林寶蓮微笑。「既然都跟元家長輩談到婚事了,當然要先把婚紗訂下來,婚紗是女人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一件衣服,大媽想送你這份禮物。」
鐘珂當然知道荷雅婚紗是國內最精致的婚紗公司,只接受預約和頂級客戶,每件婚紗都是手工制作,絕對不會跟別人一樣。
不過,她沒有要結婚!
那天去元家時,元日剛的家人一直催婚,她是基于禮貌才沒有說出「不可能」三個字,而以微笑回應任何問題,他們怎麼就認為婚事有譜了,還請媒人跟她爸爸那邊提了呢?難道她就不能只跟元日剛交往先不討論結婚嗎?
「大媽,這件事其實……」
「您到啦,夫人。」鐘珂被打斷了,荷雅婚紗的負責人趙嫻雅親自出來迎接。「元醫生在里面等二位了。」
鐘珂的喉嚨一緊。「元醫生?」
鐘林寶蓮微微笑。「是我請元醫生一起來的。」
鐘珂當然不會指責大媽未經她同意就如何如何,眾所周知,她的氣焰只會用在自己父親身上。
現在她很擔心除了元日剛,會不會他其他家人也來了,比如他的四胞胎姊姊?
她去元家的那一天,知道他們真的沒有藏了個孩子之後,他的姊姊們反而對他們的婚事更熱中了,一直在幫他們想蜜月地點,要他們生個蜜月寶寶,有個姊姊還建議他們去黑龍江度蜜月,讓她好頭痛。
幸好,她在店里只見到元日剛一個人,但他們兩個無可避免的試穿了一套又一套的西裝跟婚紗,大媽一直笑吟吟的看著他們。
她是很不情願,也認為他應該要跟她一樣才對,可是元日剛竟然還有閑情逸致拿出手機拍照留念。
試完婚紗,他們兩個又跟大媽一起吃晚餐,幸好元日剛很健談,聊在醫院的所見所聞,席間沒冷場。
送走大媽已經快十點了,鐘珂感到筋疲力盡。
試穿那一件又一件的婚紗真要命,就算她真的要結婚,對婚紗也沒什麼幻想,更無法明白義大利老師傅手工制作的婚紗好在哪里,是能保證兩個人相愛一輩子嗎?
「很有趣。」元日剛笑睇著她,眉宇間凝著溫柔。「在大媽面前,你的爪子都不見了。」
鐘珂沒否認,還順便當他,「我的爪子只用來對付卑鄙的人,比如那種利用老人家的人。」
他笑了。「你們很像一對母女。」
鐘珂不帶情緒的說︰「再怎麼像,也只是像而已,不是真的母女,真的母女不必用到像這個字。」
元日剛立刻察覺了她豎起了刺,她的保護牆在提起「母女」兩字時自動升了起來,他沒退縮,仍舊從容不迫的問︰「你母親呢?我什麼時候能見到她?」
「沒必要。」鐘珂一口回絕了他又自嘲地說︰「我們母女前世有仇,所以這輩子都處不來,我不知道她在哪里,而我這個女兒的大小事也不在她關心的範圍里。」
他注視著她。「你要結婚時,她也不會出現嗎?」
「我希望是那樣。」鐘珂眨了眨眼眸,有點煩躁的說︰「我的車在公司,你送我過去開車。」
她不想跟任何人談她的母親,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