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訝的回眸,見到是他,臉上不僅沒有笑意,還泛起了淡淡愁容。
他見了瞳色加深,不由得皺眉,「可是還在怨孤不該讓趙葆殺了劉墨雲?」他明白她的心思,她心慈善良,總不忍殺生,但王者成事,卻心軟不得,當日他若在廢天帝時就狠下心處決了劉墨雲,也不會有日後他送來褻衣的辱逼之事,這人是不能再留,他必須死。
「我不完全責怪您殺了劉墨雲,他無義,終將自斃,我膽戰心驚的只是咱們的將來。」她緩緩開口道。曉得他之所以留劉墨雲命這麼久,與冶屏君不無關系,而今冶屏君既然決定放棄劉墨雲了,他便再無顧忌的非要劉墨雲的命不可了。
更何況,劉墨雲送來她褻衣之事,已嚴重惹怒了他,他容不得她受這種羞辱,因此劉墨雲的死,早在她的預期之中。
「將來?咱們的將來由孤圖謀,你無項擔憂。」他情深的說,將她的身子輕攬進自己懷里。伸手撫上她已近四個月明顯隆起的肚子,他白玉般的面容有了極深的笑意,「玫兒,未來不會再有人敢質疑咱們孩子的身世,你大可放心了。」他認為她擔慮的是這個。
她輕輕搖首,「其實,我不擔心自己死,只怕孩子活不成,更怕生下孩子後,這孩子教人質疑一輩子,這樣孩子如何抬得起頭來做人?所幸一切皆雨過天青,我的清白已無人再懷疑,這確實令我松了一口氣,如今真正令我憂心卻是另一件事。」
「你憂煩什麼?」他蹙眉問。
「逍,我想您許我一個平安喜樂的天下,別輕言開啟戰爭。」她凝重要求。
「玫兒?」
她微哽,「若讓百姓家破人亡只為成就一帝,我不忍……」
他垂下濃密的眼睫來,「你是認為孤不配為帝?」
「不,您配,絕對配!您性格雖孤冷,但具備文韜武略的帝王之才,您也願意宵衣吁食的為百姓圖謀,未來您若稱帝絕對能給天下一個清平之世,可是您若不去爭這至尊的位置,還是可以做到這些,稱不稱帝對您來說有何差別,博的不過是一個帝王虛名罷了。」
他目光漸漸變冷,「你以為孤不去爭,這世道就能太平嗎?孤不爭祭天星也會爭,而他不只要爭天下還要爭你,你要叫孤拱手將你讓出去嗎?」
玫瑰一顫,說不出話了。
「這天下只剩兩個人有資格爭帝,可我們爭的都不只是天下,你將是爭得天下的那個人最珍貴的獎賞,而孤既已將你握在手中,便會牢牢握上一輩子,至死不放手,誰要敢砸壞孤的寶貝,孤不借掀起血戰也要相護!」
她瞬間感到天寒地凍起來,連唇都發抖了。
他一伸手勾過她的下巴,「不過,這若是你的請求,孤可以許你一件事,在咱們孩子出世之前,孤絕不對宿星發兵,就讓這天下再平靜一陣子吧,因為孤也想伴著你順利生產。」他柔情萬干的凝視她道。
她梗在胸口的一口氣徐徐吐出,能爭得一時平靜是一時,她也不能再強求了,「好,我不求其他,就求這半年的安寧!」
外頭細雨霏霏,她吹起月魄,如今她已學會吹簫,簫聲婉轉,意境幽遠。
一整個早上,下弦宮都籠罩在這清幽的簫聲之中。
「王後的簫是吹得越來越好了。」孔景泰讓寶紅扶著走進來了。
盡管玫瑰當上王後了,孔景泰仍舊有空就來教學,今日他身子不舒爽,原本下朝後就要回府不來下弦宮的,但遠遠听見這空靈的簫聲,還是聞聲而來了。
「孔夫子。」一見他,玫瑰馬上起身相迎。
「王後不用多禮。」他謹守君臣之禮,已不再像從前一樣將她當成小丫頭對待,他甚至要向她下跪。
她連忙阻止,「孔夫子是我的老師,萬不必行此大禮。」
他抿了唇的含笑,也就沒再堅持下跪叩拜了,「您是臣教過的學生里身分最尊貴的,但這資質卻不是最高的,可卻是最肯學習的一個,臣能收您這學生,信感欣慰。」想當初自己還瞧不起一個小宮女,可今日卻慶幸能收她做學生,她不僅尊師重道,更是求知一等的學生。
她有些靦腆,「就因為自己資質不高,所以才要更努力向學,多謝孔夫子肯耐心教導。」她感謝他。
文采送上了熱茶給老夫子後與寶紅一起靜默的站在一旁了。
他擺了擺手,「您可不比兩年前與臣初見面時的粗淺了,您進步神速,在學問上已經不輸臣教了五年的學生,您的學識涵養與德行品性都遠遠超過弦月任何一個名媛命婦,您完全配得上弦月王後這個頭衍!」他不吝稱贊的說。
「多謝孔夫子贊美,玫瑰還是不敢當。」她極為客氣的低首。
他搖頭,「不用妄白菲薄,您的確出色。」他再瞧睡她手中的月魄,不禁撫項微笑,「就提您學簫這件事,才沒幾個月的工夫,您已能將簫吹得令人心神向往了,這點連臣都感到佩服。」
她臉更紅了,其實學這簫只是盼有朝一口能與逍的月魂合奏共鳴,這才認真學習的,但因而被老夫子稱贊,著實令她難為信。
「孔夫子別再贊我了,這可會讓我無顏見人,孔夫子還是快教教我新的功課吧!」她不好意思的說。
他笑眯了眼,「你這丫頭……啊,臣又失言了,請王後娘娘恕罪,臣因為身子有些不舒服,今日沒打算教您什麼。」他偶爾會忘記身分的用以前的口氣與她說話,但很快就會糾正回來。
「孔夫子是哪里病了?」玫瑰立刻緊張的問起,不在乎他喚她丫頭一事。
「臣這也不是什麼大病,就是年歲大了,總有些頑疾在身上,這些個病痛時好時壞,偏偏今日不太好罷了。」他說著似又不舒服的攏起白眉來。
她見狀趕緊要文采將略涼了的茶重新再換過熱的奉上,孔景泰喝了幾口的熱茶,表情舒緩多了。
「孔夫子既是身子不好為何不在府上休養,還堅持上朝昵?」她見他身上穿著朝服,得知他是下朝後過來的,忍不住說他。
他忽然連聲嘆氣了,「臣也想告假的,但今日的旱朝卻是不能不到啊!」他露出愁眉的樣子。
「今日朝上有要事嗎?」她訝異的問。
近來她肚子越來越大,身子也有水腫現象,朝中的事逍怕她多慮,都已不再對她提,而今晨他離開她的下弦宮上朝時,面色如常,不見異狀,難道,他有事瞞她?
「唉,宿星正式向咱們下戰帖了!」孔景泰不知冶冷逍瞞她這事,無心的將此事說出來,一旁的寶紅和文采臉色一變,卻已來不及阻止了。
玫瑰雙目微嗔,不由白主的模上自己八個月大的孕肚,內心驚俱起來。
祭天星耐不住了嗎?竟主動宣戰!
「那……王上怎麼說?」她急問。
「王上嘛……不知怎麼回事,態度不如以往積極,今朝端坐王座上時,只是半垂眼臉並未回應宿星的挑戰。」孔景泰皺眉的說。
她听了松口氣,他許諾過她的,在孩子出世前絕不興戰,他果然堅守對她的承諾。
「不過王上態度這樣反常,下面人可是忍無可忍,你可知朝上是誰替宿星王送來戰帖的?是光海那叛徒啊!」孔景泰沒見到寶紅和文采對他擠眉弄眼阻止他不要再說的暗示,徑自拍著大腿怒氣的說下去。
「光海?!」玫瑰一驚。
「對,就是光海,咱們的叛徒竟成為敵人的特使,還拿著宿星的戰帖上咱們弦月的朝堂來挑釁,您當可以想象朝臣有多激憤,要不是因為兩國不殺來使,光海已教咱們剝皮了,但最教人不滿的是王上的態度,他受光海那跳梁小丑尋釁卻仍是靜默不動,此舉激得群臣更加的憤概,攆走光海後,甚至有人忍不住質問王上是不是怕了宿星?」說到此處,他口氣不由得也帶上幾分的埋怨火氣。
玫瑰心尖一緊,逍那樣趾高氣揚、傲然不可一世的人竟然當朝忍受嘲笑?!她為此難過不已。
「宿星王這次派光海來分明存心要咱們難堪,咱們卻沒能當朝回擊,任光海張牙舞爪,這確實有失國格,也不是王上平日的表現,而這事臣始終覺得有蹊蹺,咱們強兵強將,王上向來獨斷朝綱、無所畏俱,可這次卻表現得畏首畏尾,這到底是何故,臣實在一」孔景泰說到一半終于發覺寶紅和文采焦急暗示的目光了,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說了不該說的話,「呃……咳咳……瞧來臣的身子真的不行了,這就先告退回去休息了!」他馬上起身要走了。
孔夫子走後,文采轉身跟著要出去,玫瑰卻馬上叫住她,「文采,你上哪去?」
「呃……奴婢……」文采瞧了同樣不安的寶紅一眼,支吾了。
玫瑰嘆了口氣,「寶紅、文采,你們听著,今日孔夫子對我說的話,一字都不許對王上說,我不想他知道我已曉得今日朝上發生的事。」
她明白文采是急著要去向逍報告這件事,而她不願那男人得知她憂心此事,也不想連累孔夫子,讓他怪孔夫子多嘴,因此要寶紅與文采不要說出去。
寶紅與文采雖然為難,但既然她這麼吩咐,她們也得听從。
午後,冶冷逍領著御錦司的人來到下弦宮。
七、八個御錦司的人恭敬的幫王後試裝。
入宮前冶冷逍就命人為她制作冬衣,但因為數里多以及要求手工要精細,這冬衣直到入冬了才趕制出來。
外頭飄雪,下弦宮燒了六爐的火,將寢內燒得暖呼呼,冶冷逍一身金色的錦衣華服,不竇地半倚在暖榻上,佣懶悠閑的睡她新裝一套套的換。
若瞧了滿意就賞御錦司的人,不滿意眼一瞟,黃德立刻將那換下的衣裳手到一旁去,這衣裳別想再沾上王後的身。
玫瑰穿穿月兌月兌試了幾套後,有些受不了了,「我現在大著肚子,這些衣裳都得做大,可再過兩個月孩子就出世了,之後這些衣服便穿不上,做這麼多件豈不浪費?」她無奈的抗議,眼前的這些衣裳每一件不論布料與手工都是當前最好的,不過蓋了這麼多心力與工夫縫制成的,自己卻穿不上幾次便得束之高閣,實在教她很舍不得。
暖榻上的男人欣賞著大月復便便的她,穿上這些精裝後白有一股動人的別致韻味,過去他從未覺得臃腫的孕婦美,可自己的玫兒,確實美得比任何一顆明珠都迷人。
他深邃眸光著迷的望著她,所有寵溺都益于言表,「不浪費,孤就愛瞧你身穿錦衣華服的模樣。」他笑道。視線移往她圓隆的月復部,心更暖,他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而且還是這女人為他生的,他萬分期待孩子的出世,且不管男女,他都已有打算,若是王子自然是自己的王位繼承者,如果是公主,他必定寵得一如自己對待她的母親般。
「可是……」
「你若真感到浪費,將來再轉送人,賜給朝中府里有孕的婦人即可。」他听不進她的嬌順抱怨,索性說。
她這才不再多羅唆,但回頭瞧御錦司的人還捧著超過十套的衣裳等著她試裝,她抿緊了雙唇。
黃德見狀馬上朝冶冷逍瞧去,見他揮了手,他才讓御錦司的人先將東西擱下,眾人恭謹的退出去。
御錦司的人走後,冶冷逍忽而又皺後的朝她招手,「你過來讓孤瞧瞧。」
「瞧什麼?」為了冬衣,他都瞧她一下午了,這還瞧不夠嗎?
她身上的新衣未月兌下,先移步往他走去。
他托過她的秀額,仔細瞧她的臉龐,眉蹙得更深了,「怎麼回事,眼下為何有青影,是夜里沒睡好嗎?」他觀察入微的道。
她咬了唇,他竟細心注意到了,「哪有,我睡得可好了,您不知道嗎?有孕之人都是這樣的,就算睡得再飽,眼還是腫的,就像是沒睡飽似的,況且,您日日睡在我身旁,難道不知我睡得如何?」她掩飾的笑問。
事實上,自從得知宿星下戰帖一事後,她便夜不成眠了,但怕驚動他,所以夜里入睡時,她幾乎都是不敢亂動,真至他入睡才敢睜眼,只是這一睜,便到天明了。
「是嗎?黃德,去召來太醫!」他是個慧黔多疑的人,立即要太醫過來。
「逍,太醫每日都會過來為我把脈確認月復中孩子的健康,今晨太醫才剛來過,不用要他再來吧。」她馬上阻止道。
「黃德,去吧!」他哪由她,沒親自見太醫再確認一次他是不會放心的。
黃德這就去傳喚太醫了。
她無奈,「您真愛大驚小怪。」她只得發惱的瞪他。
他不以為然的瞅著她噘高的小嘴,「孤對任何事都能冷靜處理,唯獨對你一一」他眼笆加深,似有些很意,「不驚不行!」
老實說,過去他不曾愛過誰,而今才知愛一個人原來這般磨人,自己這全副心思全落在她身上,她的一顰一笑、一嗔一怒,全讓他在意,一個冷酷的冰山,登時也不得不化成滾燙熱流。
他感嘆自己著了老天的道,派人來攪亂了他冷酷的心房。
太醫很快到來,立刻為玫瑰把脈,半晌後躬身站到他面前去,「啟稟王上,王後娘娘近來心神不寧,身子有些氣虛,其實臣這日已為主後娘娘調了安神的藥……」
「你說什麼,既知王後氣虛,為何沒稟告孤?」他兩道目光似箭的朝太醫射過去,怒斥太醫。
太醫頓時緊張得跪下,「臣……臣……」
「孤只問你,王後可有大礙?」他語調沉冷的問。
「只需調養就無大礙,因為不嚴重所以臣才沒有及時稟報。」太醫趕忙道。
「嗯,下去吧!」他沉澱心神後,眸中有道精光閃過。
太醫獲赦急忙抱著衣擺庫出去。
太醫一走,他立即轉向寶紅和文采,「你們倒說說王後為何會心神不寧?」
兩個婢女馬上驚慌起來,咚地雙雙跪下。
玫瑰瞧他見微知著,實在六精明,她不說不行了,不然會害了身邊的人,只得擋在兩個怕得要死的婢女面前,面對他道。「是我要她們別驚動您的,我已知宿星下戰帖的事了。」
他雙目一沉,但一瞬後,嘴角竟是扯出笑痕,「原來你知道了,知道也好,這事不用放在心上,孤沒應戰,那祭天星只能唱獨腳戲,沒趣了就會暫時消火。」他神態一派經松的說。
她眉梢因而輕挑起來,「您認為宿星王只是一時的喧鬧,不會真對咱們動武?」
他淺笑,「是啊,現在時機不對,宿星靠海,冬日漁獲不足,百姓也需冬藏,他怎敢這時候以卵擊石的出兵昵?」
她听了這話沉思下來,祭天星不是莽撞之人,如今天寒地凍,他們宿星人怕寒,想必不會在這時候出兵,是自己憂慮得六過了,不禁略感安心,「若是這樣就好……」
「瞧你,居然是為這等小事而青了眼窩,簡真該打!」他輕刮了她的鼻尖。
她躲不開,模著被刮疼的鼻子總算笑出來了。
「來人,布棋,孤今日有空,要王後陪孤對奕!」他神情歡快的說。
但是,當轉過身的剎那,冶冷逍臉色沉下,眼神陰鴛,只有黃德瞧見流出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