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劉媽媽兩年前過世後,只有劉家小妹還留在原本老家,但姊妹三人的感情卻變得更加緊密。
如果沒事,她們常會在星期五晚上約出來相聚,有時候在老家,有時候則是外面的餐廳。
今晚,恰恰好就是星期五晚上,三姊妹約在台北東區一家時尚餐廳用餐,咖啡跟蛋糕甜點剛端上桌,小妹劉雅稼立刻指著大姊手上的玉鐲子驚呼。
「大姊,那不是阿嬤過世前替我們準備的嫁妝嗎?」
「是啊,前兩天打掃房間的時候看到,不曉得為什麼特別想戴它,我好喜歡它的色澤,溫潤翠綠。」劉雅布抬起左手腕,一只閃爍著異常光澤的玉鐲子圈住她縴細的手腕。
她用右手食指輕輕撥弄了一下手鐲,心里突然閃過一抹奇怪的感覺,好像听見阿嬤小時候對自己常說的那句話—
阿布,我的乖孫女啊!
劉雅布聳聳肩,心想大概是自己最近加班太累了,又出現奇怪的幻听。
「可是阿嬤不是說要等我們嫁掉才可以戴嗎?」劉雅稼微嘟起嘴,小小撒嬌了一下。
「那我不就一輩子都不能戴了?這麼漂亮的東西注定得被鎖在盒子里,不能出來見人,它說不定會覺得很不甘心呢!」
劉雅布說著,放下手的時候手鐲不小心敲到桌面,發出清脆的踫撞聲,她渾身抖了一下,連忙抬手檢查玉鐲子有沒有出現裂痕。
「不甘心的應該是老媽跟阿嬤吧。」二姊劉雅享沒轍的看了眼天花板,冷冷吐槽。
沒錯!
是不是有什麼聲音?
劉雅布微微愣住,快速左右張望一下,總覺得剛剛疑似听到一個老婦人說話,那聲音听起來恰恰好跟她記憶中的阿嬤聲音一樣吶!
她肯定是最近太累了,對,就是這樣。
繼續裝沒事,她拿起手中的咖啡狠狠喝了一大口,不料—
「燙、燙、燙……」劉雅布飛快放下咖啡杯,抓起鋪在膝蓋上的餐巾,重重壓上嘴巴,以防自己動作丑怪地噴出咖啡。
天啊!距離自己上次這樣慌張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她正想在心里罵自己幾句,沒想到那個怪聲音又出現了。
啊妳都嘛這樣,迷迷糊糊的,叫我怎麼能撒手不管?而且重點是妳還沒嫁掉,如果有個成熟穩重的男人來照顧妳,我也不用死了還要這麼操煩……
「大姊,妳又恍神喔?連喝咖啡都能燙到。」劉雅稼擔心的猛皺眉,趕快把水杯遞給大姊。
劉雅布伸手接過,喝了一大口壓壓驚後,才問︰「我問妳們,妳們剛剛有沒有听到什麼奇怪的聲音?」
「怎麼?妳又听到什麼?」劉雅享眼神一閃,瞇細晶眸,刻意壓低音量、一臉神秘地問。
「沒事,可能是我听錯了。」她拉開一道安撫的微笑,卻心慌了起來。
「大姊,妳小時候不是听過阿公一直在妳耳邊說自己沒地方住,結果阿嬤一查,發現二叔居然把鄉下祖厝偷偷賣掉的事。這次是誰?不會是老媽回來念我們打死不結婚的事吧?」劉雅稼皺著眉問。
「或者又要我們改名?」劉雅享輕巧地補充了一句,促狹地嘴角一撇。
「妳們有沒有在注意葛萊美獎?听說獲得六項大獎的女歌手愛黛兒也是體質敏感的人,常在自己的豪宅里听到令她膽顫心驚的怪聲,為了這點,愛黛兒還雇請女司機當保鑣,陪她住在幾百坪大的豪宅里,每年還付給對方十萬英鎊!」劉雅稼神秘兮兮的說,覺得大姊的狀況跟那名女歌手很像。
「妳從哪听來的?」劉雅布問。
「報紙上。」
「大姊的收入可付不出每年十萬英鎊的薪水,再說,我們只對家族里的長輩有感應,應該還不至于走到那一步吧?」劉雅享一說完,朝兩個姊妹眨眨眼,三人頓時笑開。
當話題又轉回劉雅布身上時,她揮揮手,笑著說沒事,努力打哈哈,她不想讓兩個妹妹擔心。
餐廳十一點關店,三個姊妹分道揚鑣,各自回家。
劉雅布跳上捷運,一路上都想著剛剛在餐廳里听到的古怪聲音,直到走出捷運、轉彎、拐進暗巷里時還在想同樣的問題。
突然,那個聲音又出現了—
阿布,不要走,站住,停下來!
劉雅布听見一道十分嚴厲的聲音,全身馬上起雞皮疙瘩,她狐疑的左右看了一下。媽媽咪呀,沒人吶∼那這聲音到底是從哪來的啊
她嚇死了,不管那個聲音的警告,她拔腿就跑,想要把那個聲音遠遠地拋在腦後。
突然,那個聲音變得好輕柔、充滿關愛。
阿布,傻孩子,我是阿嬤,快停下來,難道我會害妳嗎?乖,快听阿嬤的話。
劉雅布整個人如遭電擊的僵在原地。
這是阿嬤的聲音。沒錯,真的是阿嬤!可是這會不會是她個人的想象啊?就在她有所懷疑,正想再往前踏一步時,阿嬤的聲音又傳來了。
不要再往前走,乖孫ㄟ,听阿嬤的話,乖喔,再等一下。
就在這時,劉雅布听見頭頂傳來低沉、詭異的聲響。
她抬起頭,赫然瞪大雙眼,只見身前老舊公寓頂樓的天線正慢慢傾斜,緊接著整個掉了下來,一聲轟然巨響後先砸在自己面前的轎車上,然後「砰」的一聲撞擊到路面。
車子的警報器馬上震天價響,小巷兩旁的住家也有人陸陸續續打開窗戶探頭看。
呆呆地看著車頂蓋凹了一大塊的轎車,劉雅布不敢想象,如果剛剛繼續往前走,那東西就會砸在自己頭上……
渾身不自覺的狠狠抖了一下,她咽了咽口水,全身緊繃,抬眼看向四周,吶吶地開口,「阿嬤……謝謝妳。」
隔天一早,劉雅布出了捷運,一路往公司快速前進。
她腳踩兩吋鵝黃色亮皮高跟鞋,身穿卡其色小洋裝,中間系著一條同色細腰帶,手腕上掛著晶翠的玉鐲子,肩上背著白色亮皮大包包,快步踩在紅磚道上趕打上班卡。
「阿嬤,阿嬤?」
她正小小聲地呼叫,想確定昨天被念了一整晚「女人還是該嫁個好丈夫」的事,不是出于錯覺。
沖啥?沒事別亂叫,我正在觀察有沒有象樣的路人,可以把妳跟他送作堆!
「阿嬤,我說過了,我真的不想結婚啦!日子過得好好的,我可不想嫁到地獄去。」她盡量不動嘴唇,小小聲跟阿嬤對話。
妳自己挑是有可能嫁給爛男人啦,如果是不負責任的那種,不如不嫁,免得吃苦受罪,但是阿嬤我眼楮超雪亮,一定挑個贊的給妳當老公。
「可是……」她還想再說點什麼,卻被阿嬤制止。
賣吵!我眼角剛瞄到一個能端上桌的好貨,待會兒見。
還能端上桌的好貨咧,劉雅布心里深深嘆了一口氣,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跟過世的阿嬤對上頻率,在現實生活里互動起來。
以前也曾經發生過類似的事,不過大多是家族里發生大事,或是自己快遭遇危險時,才能听到過身長輩的警告,而且都只有很短暫的時間,沒想到這次竟能持續這麼久。
「阿嬤?」她一腳踩進四十八層樓高的公司大樓,又叫了阿嬤一次。
這次,什麼回應也沒有,倒是身邊突然響起一陣陣抽氣聲。
發生什麼大事了?
對昨晚差點被東西砸中的事還心有余悸,劉雅布立刻回過神,飛快地左右張望一下,赫然發現一個高大英俊的身影踏出高級房車,正緩步走進公司。
一雙高級意大利黑色皮鞋、整套量身訂做的合身深色西裝、莫測高深的尊容、永遠只平視前方的傲然,飽滿的額頭、整齊往後梳整的黑發,實在是好……好令人望而生畏的霸氣男啊!
哈定瑞,高高在上的「哈陀地毯公司」老板,嘴里咬著金湯匙、左手拿鈔票、右手抓令牌的超會投胎型大人物。
他一走過,所有人都忍不住停下手邊的工作,對他行注目禮。
劉雅布怔怔地站在原地,不像其他女職員那般殷懃地湊上前獻微笑、道早安。
等哈定瑞走進他個人專屬的電梯後,身後的人免不了又是一陣交頭接耳的熱烈談論。
「老板從美國分公司回來了?」
「好棒,一大早就能看見英俊又多金的老板,我上輩子一定燒了一拖拉庫的好香。」
「神經,我勸妳最好別作白日夢,這種男人一看就知道他很挑。」
「管他挑不挑,反正只要看著他,我就覺得很幸福,何況他還這麼會賺錢,真希望自己哪天可以跟他說上一句話,隨便什麼都好,早安也可以。」
劉雅布听了快睡著,每次只要老板一飄過,大家就會說些愛慕、贊嘆,或是酸溜溜的話,說的人不嫌煩,她听得耳朵都快長出繭來。
她生平最喜歡︰簡單而安穩的生活。最討厭︰把自己的事情攤開在所有人面前,成為別人八卦的主角。
安穩生活是身為小人物最大的福利!
電梯來了,她跟著一大群人拚命往里頭擠,待電梯門闔上後,眼楮直盯著電梯面板,默默祈禱屬于自己的十六樓快點到來。
結果電梯門一開,才剛踏出電梯,消失好一陣子的阿嬤又出現了,這次,她一開口便說—
阿布,好消息!我已經幫妳找到一個舉世無雙的好老公人選,乖孫女,接下來,咱們祖孫倆連手一起把他狠狠搶攻下來吧!
晚上十點多,在一向清閑、沒啥大事的行政部門,劉雅布因為正在規劃安排公司一年一度的員工旅游,所以加班了。
整個樓層空空如也,只剩下她一個人挑燈夜戰。
喔,不對,還有一直在她身邊碎碎念個不停的阿嬤。救命啊∼
「阿嬤,拜托讓我安靜工作啦!那個男人真的不行,他是我老板,而且他很……」她努力想了一下,腦子里浮現那張「經過就能引起尖叫」的男性臉龐。「嚴肅。」
劉雅布頭超痛!
阿嬤早上在大廳上看見大老板哈定瑞,驚為天人,從此就黏在她身邊,卯起來鼓吹她主動接近他。
問題是大老板並不是那麼好親近的人啊。問她怎麼知道?從他不苟言笑的表情就可窺見一二嘛!
公司里,幾乎沒有人看過大老板笑,而且是連嘴角微微上揚幾度的那種都沒有喔。
就因為他是妳老板又很嚴肅,妳就覺得自己搞不定他?
「就算他不是我老板,我一樣搞不定他,就算搞定他又怎樣?我喜歡溫柔又體貼的男人,不是嚴肅到要命的那種。阿嬤,妳找錯目標了啦!」劉雅布盯著眼前的行程規劃跟梯次做安排。
繼續這樣下去,她真的會死!
大老板一宣布他也要參與這次的員工旅游之後,幾乎所有女性職員都搶著報名跟他相同的梯次,結果造成人數嚴重分配不均。
看來得想辦法用抽簽還是其他方法來解決了。昨晚一夜無眠的腦袋變得有點恍惚、沉重,阿嬤還在她身邊繼續叨念著。
我才沒有找錯目標!
這個男人是極品,我一看就知道,妳一定要主動追他,必要時直接把他撲倒、壓在地上也行,阿嬤舉雙手贊成妳直接來硬的。
「阿嬤,我跟老板絕對不可能,好嗎?」劉雅布再三強調,生怕阿嬤出怪招撮合她跟老板,到時候紅線沒牽成就算了,萬一她還因此弄丟這份不起眼但薪資還算優渥的工作就大事不妙了。
沒回應?
「阿嬤?」她用一般音量呼喚阿嬤。
我在十六樓電梯這里,妳講話大聲點。還有,為什麼我們還不能回家休息?
「工作還沒做完,怎麼回家休息?」劉雅布重重嘆口氣,快速瞄一眼毫無動靜的電梯後,埋頭邊工作邊跟阿嬤閑聊。「如果老板不要高調宣布他也要參與員工旅游就好了,搞得大家一窩蜂都想跟他同梯。」尤其是女性職員。
哈定瑞一走出電梯,就听見有人正在談論自己。
他剛出席完侯世伯的生日宴會,開車經過公司,見十六樓還有燈光,斂眉一皺,于是將車子轉了個彎,駛進公司,乘坐出入口比較隱密的專屬電梯上來。
緩步走到行政部門,看見一個女職員正埋頭工作,身邊完全沒有別人。
她正在跟自己說話,而且听起來似乎對他頗有微辭?
他雙手抱胸,靜靜站在原地,等對方發現自己的存在,一面听看看她還會自言自語些什麼。
阿布,阿嬤問妳,妳是真心喜歡這份工作嗎?
「這份工作雖然很瑣碎,但是很簡單也很幸福,而且我還有『小布』天天陪在我身邊。」
劉雅布一想到等在家里的寶貝折耳貓—小布,馬上一臉幸福地笑開。喔,她的精神寄托,心頭肉啊∼
平凡又不惹人注意的生活對她來說是最大的幸福,雖然對某些人來說,可能感到窒息又不夠燦爛,可這恰恰是她想要的。
就憑那只貓?劉家阿嬤發出不屑的輕哼。
「沒錯,只要有小布,我就覺得自己擁有全世界。」劉雅布點點頭,想起愛貓,她笑得眼楮都瞇起來了。
沒有男人,她照樣活得很開心、很愜意,但是如果沒有小布,她一定會死,而且是心碎而死,最痛的那一種!
小布?她指的是好萊塢影星,還是跟她同居的男人?哈定瑞面無表情地听著。
阿布,難道妳對這份工作完全沒有抱怨?
正忙得不可開交的劉雅布一邊打解決方案,一邊計算人數要怎麼分配才會平均。
「怎麼沒有?一拖拉庫呢!像是員工餐廳的菜很難吃,主管們打死都不願意踏進去,只有我們這種沒什麼銀兩的小職員會走進去,還有被正處在中年危機的主管海削一頓時,會誠心誠意祈禱公司突然裂成兩半。」她揮揮手,又聳聳肩,繼續說。
「還有我真的很不喜歡使用這層樓的老舊復印機,我之前上三十樓會議室幫地毯創新研發部準備一場緊急會議,使用到那種會自己翻面、訂好訂書針的超方便復印機後,才知道原來復印機也有天堂跟地獄的分別,不像我們這里,復印機只有傳統功能就算了,還經常性莫名其妙卡紙,而且十次里有九次都是我遇到,更衰的是,經理常跟在我後面要使用。」
還真糟糕。
「真的!再加上我們經理很容易暴怒,每次踫到機器故障,還是誰又不順他心意,就會拉開門對著所有同事扯開喉嚨大吼大叫,我們私底下都偷偷叫他會移動的活火山。」
蛤!這樣會影響大家的工作情緒,妳老板不知道?
「大老板常在世界各地東奔西跑,他想知道,除非有個能通靈的超強靈媒跟在他身邊。」劉雅布只分一點心講話,注意力全放在快要完成的工作上。
好可憐……聲音听起來充滿悲天憫人的心疼。
她愣了一下,不太明白阿嬤是指大老板被蒙在鼓里很可憐,還是他們這群領死薪水的渺小上班族很可憐?
阿布,我問妳喔,如果妳老板現在人在這里,為了公司好,妳會向他提出什麼建言?
「建言?」
劉雅布愣了一下,心底狐疑阿嬤干麼突然問這麼有水平的問題,然後想到如果小布生下小小布的話,這個世界應該要變得怎樣,才會更適合小小布在地球生活……
「我會建議當公司把地毯營銷到全世界時,最好能兼顧到環保跟回收概念,就像現在吹起的綠建築風氣一樣,畢竟地球只有一個。」說完這些話,她終于搞定工作。
劉雅布在心里大聲歡呼,迅速把手邊檔案通通存盤,收拾好桌面,抓起抽屜底層的皮包站起身,正想跟阿嬤宣布可以回家時,甫一轉身,立刻看見一個渾身冷肅的男人正盯著自己。
「啊—」她尖叫出聲,全身僵硬愣在當場,一顆心沉入谷底。
真的是老板本人?她困難地咽了咽口水。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里?還有,他到底站在這里多久了?剛剛跟阿嬤閑聊的那些屁話,他該不會……
「老板,你、你好。」她慢慢走向前,結結巴巴地打招呼。
「為了員工旅游的事,辛苦妳了。」哈定瑞站定在入口處,盯著她看,眼神不興波瀾。
劉雅布重重抖了一下!
老板知道她是為了員工旅游的事情加班,這麼說他從一開始就站在這里?不—阿嬤!這絕對是阿嬤的詭計。
她應該在阿嬤溜到電梯附近時,就要嗅出不對勁才對。劉雅布心里掀起滔天巨浪般的痛苦哀號。阿嬤啊,人跟人之間相處,不是有互動就好,互動也有分加分跟扣分兩種啦!
哈定瑞看著眼前一臉「糗大了」的女職員,心底突然竄起一股陌生、淡淡的麻癢笑意。
很生動的表情。很少人能在他的冷臉前直率地表現自己。只是盡管內心暗笑,他表面依舊維持著慣常的完美冷肅神情。
想想她剛剛說了什麼。能通靈的超強靈媒?祈禱公司突然裂成兩半?她講話一直都這麼坦率又毫無顧忌嗎?他想著。
看著她緊張兮兮又滿臉懊悔的模樣,哈定瑞發現自己的視線無法從她身上移開,奇異的,他居然想跟她聊聊環保的議題。
不過,不是現在。
他抬手,看眼手中的勞力士名表。
「時間不早了,早點回家吧。」他對她說,看著她明顯松了口氣的表情,眸底不自覺染上一層淡淡笑意。
顯然她很擔心自己剛剛說的那些話,其實他並沒有放在心上,就連在听到「祈禱公司突然裂成兩半」時也沒有。
有時候工作壓力大到幾乎快讓人喘不過氣時,他腦中也會一閃而過「如果公司就這樣平空消失了也不錯」的想法,只是他骨子里堅強的責任感根本不容許自己有一刻放松。
「是,老板,我現在已經準備要下班了。」劉雅布低下頭,避開他那兩道不再冷冰冰的視線,小小聲應答。
她第一次覺得老板好像不是完全冰冷的工作機器,這實在好難得,也好……奇怪!
「一起走吧?」
哈定瑞轉過身,往前跨了兩步,直接按下電梯鈕,感覺她沒跟上來,側過頭,略帶疑問的眼神掃向她。
被他視線掃到的那瞬間,劉雅布雙手緊緊握住皮包帶子,感覺有股強大電流瞬間竄過全身。
一起走?她抖了兩下。不、不要鬧了吧。
想到要跟老板共處于一個密閉式空間里,她就突然覺得精神緊繃、心跳加速、空氣逐漸變得無比稀薄。
「嗯……不、不用了,我突然想到還有個東西沒拿。」她轉身指了指自己的座位。
接著,他相當驚喜地發現自己剛才匆忙之中,忘了關掉專照計算機屏幕的照明小燈。
太棒了,她正需要這個借口,照明小燈,Iloveyou!
「喔,我還忘了關燈。」她轉過頭,拉開一道笑彎了雙眼的微笑,恭敬回復著。「老板,請你先下去吧。」
跟他去,阿布,跟他一起!把他壓在電梯的鏡子上,對他這樣又那樣,這是好貨中的好貨,吃到賺到,錯過實在好可惜∼
阿嬤突然貼在她耳邊,心焦地低喊。
劉雅布握著皮包帶子的雙手慢慢捏緊,指關節慢慢發白。
真是夠了!阿嬤先是趁她不注意,故意挖坑給她跳,讓她在老板面前胡言亂語,抱怨個沒完,現在居然干脆建議她把人高馬大的老板壓在鏡子上,還、還扯什麼吃到賺到?
老板沒叫她卷鋪蓋走路,她已經感動到差點想跪下來謝主隆恩了,她真的不想再節外生枝,一、點、都、不、想。
哈定瑞右邊眉毛揚高兩度,視線掃過她握緊皮包帶子的手。
跟他一起搭乘電梯,有這麼令人避之唯恐不及嗎?
為了不讓她心理負擔加重,他最後再深深看她一眼,朝她輕點一下頭後,就搭乘電梯先行離開。
這個女人既坦率又帶點古怪,是個神秘的矛盾體,讓人忍不住想再多認識、了解她一點。
意識到自己心中所想,哈定瑞抬起左掌,模模下巴。
想再多認識、了解一個女人?對他來說,這還真是前所未有的事。
劉雅布看著電梯降到地下一樓停車場,才猛然轉頭,對著空蕩蕩的辦公室咬牙低喊,「阿嬤!剛剛妳是故意的,對吧?」
沒回應?
阿嬤又溜去哪了?還是根本不打算回答她?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次開口,「阿嬤,今天晚上我們絕對要好好談談。」
結果,回應她的只有—一室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