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怪柳孤泉要如此憤怒了,因為他知道東門樾這家伙絕對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否則以他那般絕佳的身手,以及眼觀四面耳听八方的驚人直覺與才智,怎麼可能會栽在這類只會用毒的二流殺手手中?
要知道,再晚一步,他的命就真的沒了啊!
而這兩年來,他明知逃詡有多少人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欲除之而後快,他竟然還有那個閑空使計甩開那群太子及仇愬特意加派在他身旁的保鏢,然後,順帶直接忘掉自己擁有的高妙身手,讓那些殺手們屢次得手!
「不愛看就別看,沒人讓你來。」口中噴出一道黑血,但東門樾還是涼涼說道︰「別忘了,我們可是敵人哪!」
「你……」听著東門樾那沒心沒肺的話,柳孤泉幾乎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是,他們是敵人,但他別忘了,就算是敵人,這兩年來他的所作所為,他所有的布局與安排,雖讓他們兄弟們必須凝注心神全力應對,但同時卻也精妙得令人無法不贊佩。
包何況,如果他真的有他們彼此是敵人的這個自覺,那就不要每回一時興起,就閑晃到他們幾個兄弟家里去喝茶聊天,更別把藍牆當客棧,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啊!
「別吵了,你吵不贏他的。」輕輕拉了拉柳孤泉的袖子,月噙香望向東門樾,輕輕嘆了口氣,「東公子,能不能勞駕你對自身安全好歹有點自知之明,要不再有下回,你就算再讓八步先手,你也只能自己一個人玩了。」
「那就麻煩你下回給我本清楚點的這堆兄弟的情人人物譜系,省得老浪費我的時間,辛苦布局半天,反倒給他們兄弟撿了便宜去。」東門樾懶洋洋地說道。
對東門樾做了個得意的鬼臉,因為月噙香相當明白他為什麼會如此說。
畢竟這兩年之中,確實有好幾回他為了打擊李東錦,甚至其他與太子敵對的勢力而布下巧局之時,都好死不死的讓這幫兄弟們間接或將計就計的迎得佳人歸,就像是上回他故意安排被李東錦利用來搜集宮中人隱私,卻由完全不自知的譚雪親眼目睹,且發覺李東錦惡行之事……
「夫人的要不要也一並給你附上?」睨了一眼東門樾那終于恢復些血色的俊顏,月噙香端上一杯藥汁,讓他先行洗漱掉口中的血污。
「這就不必麻煩了。」漱掉口中污血後,東門樾不在乎地說道︰「因為她那本絕不會比我的薄多少。」
「那倒是。」回身取著柳孤泉慣用的銀針,月噙香像是自言自語,但話聲卻足夠讓屋中人都听聞的音量說道︰「畢竟無論我如何竭盡全力,你們倆的再怎麼寫也就一張,每張上還都只有一個名字,厚度確實難分軒輊啊!」
「當全逃詡人都是睜眼瞎子哪!」听著月噙香那意有所指的話語,東門樾譏諷地輕哼一聲。
「只有你是。」月噙香忍不住地瞪向東門樾。
「勸你早些死了這條心,換點有新意的方式來。」一個翻手,東門樾將柳孤泉刺在自己身上的銀針全部揮去,「因為就算我哪天真的傻了,也絕不會傻到看不出你們心底在打什麼鬼主意的那般境界。」
是啊!他們難不成真當他傻了?傻到看不出他們想借由湛夜來與他的關系,來牽制抑或拉攏他的小心思?
只可惜對一個沒心沒肺,壓根不理會他人死活,只在乎一時刺激,甚至連死都不在乎的人來說,這法子真可說是笨透了!
「我原以為我家柳老爺夠愣的了,可沒有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由被褥中撿起被東門樾隨手揮落的銀針,月噙香將之交回柳孤泉手中,然後望著柳孤泉在無奈的嘆息聲中,又一度將銀針刺入東門樾的身上。
「對了,柳二愣,順便告訴你們家仇老大,這回御史太夫的位置,我要定了。」當銀針再一回刺入體內時,東門樾像想起什麼似的揚起嘴角說著。
「有本事你就拿啊!」專注于手邊診治工作的柳孤泉無所謂地回應著,然後在眼角余光出現一片淡紫之時,連忙抬頭望向門旁,「夫人,抱歉,吵了您了是嗎?」
「沒有。」在月噙香的扶持下,湛夜來輕輕落坐至一旁座椅上。
「對了,柳二愣,你怎麼就不把你家夫人的眼給治治?」掃過湛夜來臉上那襲淡紫色輕紗一眼,東門樾突然抬眼望向柳孤泉,「別告訴我你治不了,」
「你……」驀地一愣,柳孤泉的眼底同時閃過一陣濃濃的怒意與沉沉無奈。
「沒事的,孤泉,你去吧!」未待柳孤泉發火,湛夜來便輕輕說道。
「那我們就先走了,夫人。」
既然湛夜來都說話了,柳孤泉自然也不好發火,只能狠狠地瞪了東門樾一眼後,領著月噙香一道離去。
「孤泉是個老實人,你別老逗他。」待屋內再無他人之時,湛夜來輕輕說道︰「至于我的眼——」
「不是不能治,也不是那家伙不想治,而是治好了之後,你極有可能會因重見光明,而失去當初以你雙目交換而來的能力,所以現在的你根本不敢冒這個險,我說的對嗎?」一把打斷湛夜來的話,東門樾懶洋洋地靠躺在床榻上,然後拍拍床沿,「過來。」
「你既知曉,又何需再問?」依言走至床沿坐下,湛夜來輕嘆了口氣。
「自是為了滿足我洞察機先的優越感。」用手指卷起湛夜來頰旁的發絲,東門樾懶洋洋地說道︰「一群耿直到令人冒火的家伙。」
「其實也沒那麼耿直。」受傷後的東門樾,手指有些微冰,但湛夜來被他冰冷手指踫觸到的臉頰柔肌,卻如同往常一樣不由自主地微微熱燙著。
為什麼還是會如此的反應?都兩年了,不是嗎?
這兩年來,她已不知多少回被他緊擁在身下,被他火熱的碩大堅挺刺入體內最深處,但為何,每當他踫觸她時,她依然還是會渾身輕顫?
包何況,她也只不過是他逢場作戲的取樂對象罷了,但為什麼在眾人眼前永遠沉靜、淡定的她,在他身前,就是無法平靜……
「那倒也是,要不怎麼有辦法與李東錦一路抗衡到今天?」感覺到湛夜來臉頰輕輕的微顫,東門樾微微一笑,然後將手掌貼向她柔女敕的小臉,用手指摩挲著她的紅唇。
「但你這回真的過分了,也難怪孤泉要生氣。」當紅唇再度傳來那熟悉的熱度時,湛夜來的心跳微微漏了一拍。
「他有什麼好氣的?傷的是我,又不是他那幫兄弟。」望著湛夜來隱藏在面紗下的小臉上的淡淡嫣紅,東門樾任自己手指對那誘人紅唇的摩挲愈發緩慢,嗓音愈發低沉,「更不是你。」
「你明白為什麼。」湛夜來低聲說道。
「是啊!世上像我這樣的敵人是少見了些,也難怪你們舍不得了。」听到湛夜來的回答後,東門樾自嘲似的一笑,「但別忘了,再舍不得,我終究是你們的敵人,而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會如何?湛夜來再問不出口了,因為她的紅唇,早已被東門樾狠狠以唇覆住。
如此突然又霸道強勢的吻,湛夜來向來無從抗拒起。
她每回只能任他狂肆地汲取自己口中的所有芳香蜜汁,任他強迫她的丁香舌尖與他的緊密交纏,任自己的全身,都因沾染了他的氣息而微微顫抖,讓她的所有意識,四散紛飛……
「夫人……那個……」
不知過了多久,當湛夜來覺得自己被吻得幾乎透不過氣來之時,屋外突然傳來阿滿姨吞吞吐吐的輕喚聲。
「怎麼了?」盡全力啟開被吻腫的紅唇,湛夜來努力地任自己的嗓音一如既往。
「大……大公子他來了……」這回,阿滿姨的聲音更躊躇了。
「阿滿姨,不用大公子,小鮑子的了,直接說出太子爺三個字,沒人會覺得訝異。」可這回,未待湛夜來回應,東門樾便徑自朝門外喊道,而話聲中有股濃濃的揶揄,「他要真不來,我才會覺得怪呢!」
如同往常的每一回一樣,只要藍牆有人造訪,東門樾便會自行離去。
他去了哪里?又做了些什麼?湛夜來從來不曾過問,就像他從不會開口過問她的事一般。
這兩年來,在他的出謀策劃下,太子的聲勢日漸高漲,徹底成為李東錦的強勁對手,雙方交鋒不僅浮上台面,更日趨白熱化,而其余那些有野心卻心有不甘的皇子們,自然更不會放棄扯太子後腿的機會。
正因為此,東門樾早成為許多人心中欲除之而後快的首要目標,但他完全的樂在其中。
為何會成為這樣一個只尋求一時刺激,而完全無視一切,甚至自己生命的人?
他心中本就總是緊掩住的那道門,究竟是由何時、何事,又是何人為他徹底鎖上的?而這一世,真的永遠永遠都再不會開啟了嗎……
這夜,正當湛夜來輾轉反側之際,她的寢室卻出現了一名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
「敢問姑娘是……」當房內出現一個雖輕微,卻怎麼也不該不出現的聲響之時,湛夜來緩緩坐起身,啟齒問道。
是的,姑娘,因為由那一身的淡香,以及那雖輕,但內力深厚且純屬于女子的腳步聲,湛夜來就算目不能視,也能知曉。
「果然眼楮看不見的人,听覺就是比尋常人來得靈光些。」
听著床前那語氣中不知為何微微帶著濃濃敵意的女子嗓音,湛夜來驀地有些愣了。
因為這個嗓音,很像一個人——雲姐——東門樾已逝的正妻。
但此人當然不是,由她此刻緊扣住她下顎的手,以及她身上傳來,那獨屬于皇宮中嬪妃級別才能擁有的貴重香味。
大內宮中,竟隱藏有一位這樣不為人知、武功高絕的神秘人物?
此人是何身份?屬于誰的人馬?又是為誰而來?
「果真是楚楚可憐、我見尤憐。」正當湛夜來腦中急速運轉之時,她又听到那嗓音再度出現,而話語聲中,有著一股遮掩不住的妒意,「也難怪能把那群男人一個個迷得昏了頭、轉了心。」
「無論姑娘是為何人而來,到我藍牆之人都是謙謙君子,姑娘大可放心。」盡避心中有很多疑問,來人也不甚客氣,但湛夜來依然沉著應對。
「謙謙君子?你當全逃詡的人都跟你一樣是瞎了眼的傻子哪!」听到湛夜來的話後,女子不屑地冷笑一聲,「而就算你當別人都是傻子,也絕不包括聞得出你身上那獨屬于他氣味的我!」
她身上獨屬于「他」的氣味?
湛夜來相當知曉,在世人眼中,她的確就像是個只對達官貴人投懷送抱的高級娼婦,但他們卻不知,在她身上,永永遠遠只會存在一個人的氣味。
所以,這名神秘女子是為「他」而來?
啊!她早該想到的,自然只會為「他」,畢竟如此神似的嗓音,她既听得出,「他」又怎會听不出……
「他只是逢場作戲罷了。」當明白女子的來意後,湛夜來輕輕說道,而不知為何,當她親口說出這句雖屬事實,只是當事人與她自己都心照不宣,未曾說出口的話語時,她的心,竟猛地一揪。
「我比你更明白他的逢場作戲!」听著湛夜來那溫柔得幾乎化成水的絲滑嗓音,女子恨恨說道︰「但就算是逢場作戲,也不該是你這個明明人盡可夫,卻又故作高貴的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