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實煥美學室內設計團隊的施工處,除了機器鋸台轟隆隆的運作聲、釘槍啪啪啪的打釘聲外,沒有其他聲響。
因為此時工作的氣氛反常的陷入莫名的低氣壓中,每個人都比平常更加專注于自己的工作,除了某個人——
「該死!般什麼?」元建堯將鋸歪的一截木條甩至一旁,低咒出聲。
在他前方不玩處釘著壁板的蒼叔聞聲,側眸望了他一眼,問︰「老大,昨晚的宴會玩得不開心嗎?」
他一道出詢問,四周忙碌的機械運作聲音極具默契地停了下來,只剩下為掩人耳目的鐵槌敲打聲有節奏的持續著。
若是平常,元建堯絕對能察覺周遭的不尋常,但听蒼叔一提起昨晚,惡劣的心情讓他陰郁的臉色更加難看。
「不,很開心!」
听他咬緊牙關的說著反話,蒼叔調侃道︰「哈哈,老大,你該誠實點。」
他早已將元建堯的脾氣模得清清楚楚,這小子如果開心,就不會是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模樣了。
畢竟是經歷過各種風浪的長者,膽子自然比其他年輕人大,見他膽敢在這時候捋虎須,好奇想听八卦的小伙子們差一點就要為他鼓掌叫好。
元建堯眯起眼想反駁,卻找不到能掩飾內心情緒的理由。
昨晚,沈馥芯竟然讓那個叫秦懷恩的混蛋拉她的手,還和他喝了不止一杯香檳,再讓他送她回家!
目睹這切,元建堯氣得想殺人,偏偏該死的歐蔓瑄也喝醉了,變得比平常難纏一百倍,讓他什麼行動也采取不了。
待他搞定歐蔓瑄,便立刻沖到沈馥芯的住處,見她睡得香甜,身上還穿著昨晚的禮服,也沒看見她房里多了個男人,煩躁的心才終于稍稍安定下來。
見她睡得正熟,他舍不得吵醒她,便轉身離開。
元建堯原本心想,等她上班時再來好好質問她昨晚的事,沒想到過了上班時間,他才接到她打來請假的電話。
沈馥芯表示,她昨晚喝了酒,頭痛得需要休息幾個小時才能上班,他只好準假,帶著一股鳥氣到施工處上工。
他的雙手忙碌著,思緒卻一直在昨晚的事上打轉。
難道是因為他昨晚被歐蔓瑄纏住,沒辦法陪她,所以她吃了醋,才轉而接受其他男人獻殷勤?
就算吃醋,她也不該接受,更不應該讓初次見面的男人送她回家,萬一對方真的意有所圖,那她該怎麼辦?
難道她都沒有一點點危機意識嗎?
想起這些,元建堯愁了一肚子火,因而影響了平時清楚的思維。
見狀,蒼叔了然的一笑。「如果沒睡好就回去補補眠,不要在這里浪費材料。」
基本上,木工手藝要求的是完美,元建堯對于抓工程預算的準確度也十分注重,在他嚴格的要求下,浪費材料的事極少發生。
元建堯一直遵循老師傅父親累積的二、三十年實作經驗,因此也格外要求,不論是學徒、工人還是師傅,在他手下工作,工就是要細、要精準,卻沒想到自己會因為私人情緒而影響了工作。
這樣的情形過去從未發生過,讓他感到愧疚,也意識到沈馥芯在他心目中意佔了這麼重的分量。
蒼叔一語擊中他的痛處,他思索了片刻後便道︰「我今天請半天假。」
「好,去紓解一下心里的不爽快,爽快了,做起事來才會有勁。」大伙兒也不用膽戰心驚啦!
不知為什麼,元建堯總覺得蒼叔的話別有深意,但這時候他已沒辦法多想,收抬好自己的工具,便拎著工具袋和白色工程安全帽離開。
之前她已經打電話向元建堯請了半天假,但是,她能隱隱感覺出他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她心虛的認為,會不會是昨晚她讓秦懷恩送她回家的事讓他不開心?
她很想告訴元建堯,其實她也是受害者,因為她怎麼也沒想到,答應與秦懷恩喝杯香檳後,是一連串災難的開始。
秦懷恩像塊粘性超強的牛皮糖,完全听不懂她的櫃絕,但她又擔心太強硬的態度會讓元建堯難做人,最後只好勉為其難的讓秦懷恩送她回家。
如里不是因為隔壁的蘇小姐昨晚正巧加班晚歸,向秦懷恩表示由她這個鄰居扶她進去就好,她覺得秦懷恩應該會厚著臉皮跟進她家里。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可能發生的狀況,她非常清楚,所以她堅持不讓秦懷恩送她進屋。
或許她有可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但她與秦懷恩連認識都談不上,實在不敢大意。
就這樣折騰了好一會兒,最後沈馥芯根本沒有力氣換下禮服,連妝都沒有卸,直接倒頭就睡。
醒來後,她的頭痛得像有八百個小人在里頭打鼓,才會打電話向元建堯請假。
然而再度醒來時,她頭痛的狀況並沒有改善,又因為心里記掛著元建堯,她便決定吃顆止痛藥後便銷假上班。
雖然歐蔓瑄的出現讓她心里很不舒服,她卻還是想見元建堯一面。
沈馥芯才來到工作室,便看見有位婦人站在工作室的檐廊,而King正趴在她腳邊打盹。
King不是易和人親近的狗,更別說對陌生人大多帶有敵意,所以沈馥芯心里猜想,這名婦人應該是認識元建堯的。
「您好,請問有什麼事嗎?」
婦人抬起眼打量了她好一會兒才開口問︰「你是這里的員工吧?」
沈馥芯才點頭,婦人又接著說話。
「這麼晚才來上班,沒關系嗎?」
這名婦人的年紀約五十多歲,及耳的頭發燙得鬈鬈的,身上穿的是這個年紀的婦人尋常的衣著,並未給人距離感。
沈馥芯認為可能是因為久候,所以對方的語氣才不太好,于是她揚起嘴角有禮地道歉。「不好意思,讓您等很久了嗎?工作室就我一個人,但今天我有些不舒服,所以晚一點才進公司。」
婦人又看了沈馥芯一眼,發現她的臉色確實有些蒼白,還來不及開口,沈馥芯已準備轉身開門。
「請先進來喝杯茶,我們再來討論您想要的設計。」工作室偶爾會有顧客直接上門咨詢,因此沈馥芯直覺把她當成客戶。
「不用了,我是建堯的母親。」
沒想到會在這樣的狀況下見到元建堯的母親,沈馥芯楞了楞,才急忙問候,「伯母您好……」
她才開口,元母立即潑她冷水。「你是這里的員工吧?叫我伯母似乎不太妥當。」
強烈感覺出元母的語氣里傳達出的敵意,沈馥芯尷尬地道歉。「對不起,那我應該怎麼稱呼您比較妥當?」
頭家媽?這似乎是比較台式的稱呼,而過去工作時根本不可能見到老板的父母,她一時之間有些慌,又怕元建堯的母親因為她不夠有禮貌,嘴不夠甜,對她印象不好。
元母直接略過她的話質問,「你是不是和建堯在一起?在一起多久了?」
昨晚听歐蔓瑄在電話里哭著跟她說著元建堯為了一個女人而拒絕她,她心里馬上聯想到沈馥芯。
元母並沒有見過沈馥芯,但幾次在與兒子通電話時听他提起,她可以感覺得出,他很喜歡這位助理。
她知道兒子的心里只有工作,加上一直住在工作室,會與沈馥芯 出火花,她並不意外。
元母如此直截了當的話讓沈馥芯一楞,語氣忐忑,「為什麼……您為什麼這麼問?」
瞧她忐忑的模樣,元母暗暗嘆了口氣。不用沈馥芯親自承認,她心里大概也有了譜。
自從丈去去世後,她最掛心的便是兒子的婚事,眼看著一年又一年過去,轉眼他都已經三十好幾,他以工作為重,目前還不想結婚,她可以理解,但是身邊連女人都沒有,那也太奇怪了。
若是在還沒有與歐家談婚事前知道沈馥芯的存在,她會順其自然,但如今她私下與歐家談了婚事,突然冒出沈馥芯來,實在讓她很難對歐家交代。
板著臉沉默了片刻,元母才接著開口間︰「沈小姐,你去施工處幫助過建堯工作嗎?」
不明白元母為什麼突然轉了話題,沈馥芯了頭。
她會去施工處通常是為了送便當,送完便當後就離開,不曾久留。
已經打算徹底斷了她與兒子的感情,元母索性將話說白了。
「當年我嫁給建堯他爸爸時,他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學徒,我跟著他熬了十幾年才出頭。後來就算建堯他爸爸做出了些成績,能獨當一面,但是真的忙起來,我還是會去施工處幫忙,分擔他的工作,我們栽培建堯的錢就是這麼來的。
「如今建堯都到了該結婚生子的年紀,我這個做母親的只是希望兒子娶個能幫他,讓他不用打拚得這麼辛苦的妻子。昨天你應該見過蔓瑄了,元家和歐家是舊識,她和建堯的婚事,才是我們這些長輩所樂見的。」
元母不疾不徐的陳述語調像根勒在沈馥芯頸間的繩子,每說出一句,就緊緊的勒住她一分。
元母的態度十分清楚,沈馥芯知道,就算元建堯想娶她,元母也不會同意,因為她屬意的對象是歐蔓 ,那個帶著嬌氣的千金小姐。
沈馥芯覺得自己已無法呼吸。
元母見她臉色愈來愈蒼白,心里雖然有些不忍,卻還是狠著心開口︰「這里有一張五十萬的支票,算是補償你這些日子陪伴建堯,還有,從今天開始你不用繼續上班了,工作室的事我會處理。」
僅剩的些許血色自沈馥芯臉上褪得一干二淨。元建堯的母親把她當成什麼了?替她兒子暖床的妓女嗎?
這個認知讓沈馥芯備受打擊,身子晃了晃,幾乎站不穩腳步。
她努力了許久後才擠出聲音。「你可以不承認我和建堯相愛的事實,但你不能污辱我對他的感情,我也不是為了錢就可以和人上床的歡場女子。」
這些堅定的反駁話語讓元母一震,還沒能反應過來,沈馥芯已經轉身離去。
定定望著那漸行漸遠的背影,元母深吸了口氣,告訴自己,她是為兒子好才這麼做的,她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