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苗倦倦戰戰兢兢,連最喜歡的睡覺嗜好都被迫擺一旁去,每天睜開眼就是緊張,害怕又被王爺大老板惦記著了。
不過幸好,老天開眼,一連七天都不見王爺再踏入小紈院,王大總管也沒有再送來一些她本來會很高興笑納,可是只要一想到是王爺不知出自啥目的的賞賜,就忍不住會心生疑竇、寒毛直豎的金銀珠寶來。
就這樣日子一天一天過去,苗倦倦也從原本的備戰狀態,又恢復成了過去兩年來那樣吃飽睡睡飽吃、其樂樂無窮的米蟲生涯。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自那夜後不見王爺再貴人踏賤地後,痴心在她耳邊碎碎念的習慣也就越來越嚴重了。
「小主,這椒鹽花生是這樣吃法的嗎?您怎麼就一點兒也不顧念自己的身材呢?知不知道八顆花生如同一瓢油啊?您到底要奴婢跟您說多少次才記得住呢?還有,窈窕身段乃留住主子歡心的首要條件,您別成天盡糟蹋行不行?奴婢求求您了……」
痴心每天追在她後頭,一下子忿忿叨絮,一下子苦口婆心,一下子淚如雨下,要是稍稍意志不堅定的,還真是有可能會被這個忠心小丫鬟搞到精神耗弱,只能自盡以謝天下了。
只可惜,非常有戰斗力的痴心一對上養豬業及米蟲界雙重身份代表的苗倦倦,也只有注定完敗的份。
「痴心,這花生真好味。」她眉開眼笑,一臉滿足地喀啦喀啦嚼著花生,不忘贊美勞苦功高的小丫鬟。「哎呀!我真是幸福啊,都不知是幾世燒來的好香,居然能得痴心在身邊照顧我,正所謂人生但求一知己,死而無憾,好痴心就是我苗倦倦的知己呀!」
痴心被贊得小臉一紅,登時有些結巴起來,「小主你、你別以為這樣就可以轉移話題,糊弄奴婢……」
「咱倆誰跟誰啊?」她笑咪咪的看著貼身丫鬟,「身為小主的我,又怎麼會覺得冰雪聰明、伶俐可愛如痴心是可以輕輕松松、三言兩語就糊弄得過的呢?對吧?是說這椒鹽花生到底是怎麼做的?是痴心的獨門秘方嗎?吃來可比上次大廚房分配給咱們的花椒花生美味太多了。」
「噯,其實也沒什麼獨門秘方啦,只是恰巧合了小主您的胃口罷了,呵呵!」果不其然,痴心一下子就被繞昏頭了,臉兒紅紅樂呵呵地忙和自家小主分享美食心得。「就炒的時候椒鹽晚些下,那香味兒才夠足,還有還有花生得蒸得透,不用水煮,這樣炒起來嚼勁才好……」
「是嗎?真的呀?好厲害,我從沒想過可以這樣做耶!」
這對主僕,一時間還真是分不出究竟誰比誰更笨。
佇立在門邊的玄懷月,臉上神色不知該喜該怒還是該笑好,一方面又頗為懊惱自己身為漠北之王,堂堂親王之尊居然被對笨主僕無視到了極點,一方面卻又覺得站在這邊繼續看她倆比笨好像也不錯。
畢竟放眼天下無事,漠北又太平許久,之前沒帶眼出生的那票馬賊已經被飛狐兒郎們殲滅了,那些小邦小柄也還沒敢亂蠢動,他閑到只能在後院里這花采完那叢去,幾乎無聊到索性替門下兒郎們舉辦個相親大會了。
現下好不容易發現自家王府後院有苗倦倦這等極品笨的女子,倒令他打從一開始想要好生「教訓教訓」她的興致,已經迅速上升至想好生「玩玩弄弄」她的境界了。
誠如他這幾日冷靜下來告訴自己的︰大魚大肉,好酒好菜吃多了,偶爾來盤白菜豆腐清清口倒也不錯。
玄懷月想得入神,全然掩飾不住自己虎視耽耽、眼放狼光、滿臉「性致」濃厚、迫不及待躍躍欲試的神情。
話說回來,為何自那夜之後他「失蹤」數日,就不見她有絲毫擔憂或是半分清瘦?非但如此,還能吃能睡,臉色紅潤,眉開眼笑。
思及此,他笑意盈盈的眉眼瞬間又有轉黑趨勢。
「嗯咳。」狄大親王終于按捺不住,重重咳出聲。
苗倦倦和痴心同時望向聲音來處,不過反應卻是大大不同,一個是瞬間掉了下巴,一個則是驚喜萬分,就差沒拍手歡呼了。
「奴婢見過王爺。」痴心連忙一扯還在發呆的苗倦倦,急急福了個身。「小主,王爺來了,您快些跟王爺見禮呀,不是說這幾日很是思念王爺嗎?」
她駭然無比地望了痴心一眼,光天化日這麼信口雌黃也行嗎?
玄懷月一听小丫鬟如此稟報,男性尊嚴登時大大獲得滿足,正想矜持地挑眉假作渾不在意,卻在瞥見苗倦倦那副嘴角微抽、活像見到鬼的表情時,火氣又猛然往上竄燒了。
「本王渴了。」他不動聲色地道。
「奴婢馬上去沏茶。」痴心熱情地拍了拍原就干淨的檀木太師椅,還不忘用肘頂了自家小主一記,邊陪笑邊拚命使眼色。「王爺請坐,小主您也坐呀。」
苗倦倦豈有不知她的意思是,叫她想辦法也「坐到」王爺腿上去,就像所有後院美人爭寵賣媚的手段一樣。
可她只要一想起那夜發生過的一切,不知怎的就覺尷尬得很,連招呼起來都掩不住一絲僵硬。「咳,是、是呀,王爺您請坐。」
「嗯。」玄懷月不客氣地朝主位的太師椅上一坐,斜挑濃眉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本王這幾日公務繁忙,未能前來相見佳人,倦倦不會見怪本王吧?」
「王爺乃國之重臣,貴人事多,公務繁忙也是應該的。」苗倦倦眼楮一亮,滿臉諂媚討好地道︰「奴婢身為後院一小小侍妾,哪敢耽誤王爺大事呢?所以還請王爺切莫放在心上。既然王爺公務繁忙,奴婢就不浪費王爺寶貴的時間了,王爺走好,王爺再見……」
他笑眼一僵。「苗倦倦!」
「奴婢在。」
「你這是在趕本王?」
「……不不不!」啊,漏餡了,苗倦倦趕緊采迂回戰術,露出一臉誠惶誠恐、指天誓日、一片丹心唯天可表之色。「王爺對奴婢如此愛重,連公務繁忙也不忘來看看奴婢,奴婢高興都來不及了,又怎麼膽敢趕王爺走呢?」
「去他娘的公務繁忙!」這女人存心氣死他不成?!
苗倦倦瑟縮了下,忍不住暗暗叫苦,這年頭當大爺的怎麼都這麼難伺候?
罷了罷了,再如何他也是自己的頂頭老板,想安然在王府後院混吃一生,還是得哄得這位王爺大人高興了才行。
「是奴婢說錯話了。」她假意輕輕拍了自己嘴巴一下,陪笑道︰「王爺,您大人有大量,不如就饒了奴婢這一回吧,往後奴婢再不敢胡言亂語,惹您不快了。」
「嗯。」玄懷月哼了一聲,果然臉色好看了些。「不過本王很不喜你口口聲聲自稱奴婢,你可是本王的妾,身份是擺在那兒的,如何和那些伺候人的下人一樣?」
苗倦倦強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敢情這位王爺是忘了自己王府定下來的家規了?
「回王爺,王府家規第三百七十條有雲︰低等及未曾侍寢之小妾,身份層級等同王府二等丫鬟,主子前後須自稱奴婢,違者罰三個月月銀,累犯者杖責五大板。」她只得背誦出家規,以示證明。「所以王爺,奴婢本就該自稱奴婢,請王爺明察。」
「你是低等小妾?」他摩挲下巴,問出一句。
「是。」她眼角微抽了一下,自己念了這麼大篇,莫非王爺大人就只記得這一句嗎?
「原來如此。」他點點頭。
然後呢?然後呢?
都已經問到這個份兒上了,那現在是不是應該要因憐生疼,然後金口一開,大大方方賞個恩典,助她登上中等小妾寶座嗎?
苗倦倦終于想起了中等小妾等同于兩倍月銀,再抑不住地兩眼發綠光,熱切切巴望向他。
玄懷月接觸到她熱烈渴望的亮晶晶眼兒,幾乎可以在里頭清楚看見銀子的形狀……嗯哼!
但見玄大王爺修長手指在桌上輕輕一敲,露齒一笑,優雅起身。「本王還有公務,先走了。倦倦就不用送了。」
劇情急轉直下,苗倦倦諂媚的笑容還凝在臉上,玄懷月挺拔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口。
「什、什麼呀?」她一回過神來,忍不住氣憤難平,就差沒對門口方向補了一記惡狠狠的中指。「王爺就可以耍著人玩嗎?王爺就可以愛來就來愛走就走嗎--呃,不對,他是可以……可是這樣算什麼嘛?這樣耍我究竟有什麼好處啊?」
可憐的苗倦倦至今猶不知,自己小妾的身份已從「王爺玩物」淪落至「王爺玩具」的地步了。
痴心歡天喜地的捧著茶進來,可才一跨進門,滿臉喜色瞬間全垮了。
「小主,王爺呢?您不要告訴我王爺已經走了,拜托不要!」
「王爺已經走了。」她有一絲訕然,不好意思地道。
「不--」痴心幾乎當場趴地哀號。「不不不--王爺好不容易才來的,小主,您到底知不知道王爺真的是好不容易才又踏入小紈院的--您居然沒有留住王爺,您您您--奴婢好命苦哇!奴婢遇主不淑啊--嗚嗚嗚……」
對于貼身丫鬟充滿戲劇張力、夸張至極的嚎啕大哭,苗倦倦除了尷尬地安慰幾句,實在也很束手無策,愛莫能助。
怎麼說呢?腿長在王爺身上,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這從來就不是誰能左右決定的呀!
「痴心,你節哀吧!」她想半天,也只能再干巴巴地補充了一句。
痴心聞言,哭得更悲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