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開的日子里,海岸邊有座桃花林,桃花多嬌,灼灼芬華,滿是枝頭。
大魔舒展雙翼,颯然在無雲的天空滑翔而過後低飛進林。
多年來,她一直「重如泰山」不曾有「身輕如燕」之感,如今一陣風就能將她吹跑。
桃花落下枝頭後隨風輕揚,而她,彷佛那片片輕飄飄的花瓣,在桃花林中恣意飛揚。
然,花瓣有風送,那自己是誰帶著她飛揚呢?
誰呢?
曹默默睜開沉重的眼皮,努力要看清楚。自己很久沒有睜開過眼楮了,眼眸溫得很,但究竟是誰呢?是誰抱著她?
呵呵,原來是個美男子,瞧他眉眼如冶策、鼻唇如冶策,嘿嘿,連神氣模樣都如他……
呵呵,老天待她真不薄,知道她想念他,就讓她夢見與他相像的人。
「嗨,你會說話嗎?」
他點頭,「會的。」
「天啊,你連聲音都好像他……」
「像誰?」
「我愛的那個啊!」
「哪一個?」
「那脾氣很壞,有著刀子嘴的男人!」
「既然脾氣壞,又刀子嘴,你愛他做什麼?」
「就愛啊,脾氣壞是因為他是帝王,這叫威怒天下,至于刀子嘴,你沒听過豆腐心嗎?他那個人啊,嘴壞心不壞,待我極好。」
「那這樣你還不回去他身邊,不怕他等急了嗎?」
「他急了嗎?」
「急了。」
「那你替我告訴他,我……回不去了。」說著一哽,一滴淚瞬間滾落她臉頰。
他輕輕為她拭去淚珠。「回不去沒關系……他說,他來。」
「讓他別來,還是回去吧,我現在的模樣很丑。」
「他說不丑,他見過你更丑的時候。」
「什麼時候?」
「小時候滿臉雀斑像個芝麻包子的時候。」
「他見過?!」
「見過,你還強迫他買下風箏,那時甚至膽大的爬上他的肩,抓他的發,差點讓他要人將你的頭給砍了。」
「原來……他便是那個弄壞我風箏又不買的壞蛋啊!不過,那時我確實夠丑的,難怪他記住了……」
「他說,你那丑樣,他會記上一輩子。」
眼淚如一道河水,徐徐流下。「他還說了什麼嗎?」
「沒說什麼了,就是讓你再變胖回來,他不習慣瘦子。」
「就說他眼光奇怪,怎會喜歡胖子?」
「不是奇怪,是獨特,他喜歡胖乎乎,腰上掛著一簍油的女人。」
「那我就說自己現在丑,又干又扁,他見了定要嫌棄。」
「吃胖了不就不丑了。」
「吃不胖了……」
雄由頭頂丟了塊肉干下來,掉落在她的胸口上。
「它讓你吃些,多吃些自然就能胖回來。」他說。
「怎麼這只大鷹也像我與他養的鳥兒子雄啊?莫不是他也來了?」
「……」
「我不見他喔。」她忍住悲酸的說。
「……不見就別見了,你高興就好,不過,你可是天底下第一人敢拒見皇帝的。」
「那我真夠了不起了。」
「王後是有點特權的。」
「就是說啊,當王後就是這點好,能囂張,不過……能不能請你再幫我轉告他,就說我這王後連一天的職責都沒盡到,還是讓他收回去吧,別白佔了這個人人都想要的位置。」
「既然人人都想要,你還舍得讓他收回去?」
「是舍不得啊,可是很多事強求不來的……」
「誰說的,他偏要強求給你看!」
「別,老天自有安排,他何必……」
「他一生羨慕父皇有母後,不信自己得不到相同的愛,他就要同老天爭,爭臝了他一輩子感謝;爭輸了,他下地同老天理論去!」
「下地?!」她一驚。
「不然怎麼爭,難道放你一個自己去同老天理論嗎?自然是兩個力量大,這才能爭出個輸臝來!」
「啊!這怎麼可以!」
「怎麼不可以?他高興就行!」
「他是王上啊,怎能棄弦月子民于不顧?」
「王上也是人,既然娶了娘子就得負責,而且負責到底,死活不論!」
「你……嗚嗚……嗚嗚……你這個混蛋!」她終于裝不下去了,這個笨蛋!
冶策抱起她在桃花林里漫步,桃花爭艷,嬌艷欲滴,風景如畫,雄低飛停上他的肩頭,他仰望天際,忍了許久的眼淚,在這一刻釋放出來。
「蠢蛋嗎?我是蠢,早該說出喜歡你的話,這樣你又怎會誤會我對義明日有心,我更該早些接你回到身邊,而不該想著等收拾完劉權昕再說,若沒耽誤這些,你也許不會抑郁毒發,更甚者,你若未趕去九華宮為我擋箭,身上的食蟲又哪里會真正死絕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這些也不能夠怪你,我擅自出宮一去不回,你當然氣,自然想讓我在外頭吃點苦頭再回去,不過射日公主之事倒真讓我傷透了心,一度以為你有了新王後就不要我了,再說了,那箭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為你擋的……這一切都是命啊!
「只是這回……不行了……其實,我的心從方才起就怦然跳個不停,死前能見你最後一面,我竊喜得很,如果可以,我多想再喝一次你沏的茶,這次,無論多難喝,我都會喝下肚的……」她滿臉淚痕,偏臉上還微微地笑。
春風吹在她干涸的臉上,連淚珠都被吹起,他抱著輕盈的她,在草地上坐下,桃花花瓣漫天飛舞,一徑地灑下,落得他們的頭臉、身子到處都是艷紅的花瓣。
雄很安靜,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來,只是靜靜地立在他肩上,望著逐漸再度閨眼的她,鷹眼疑似有水光。
「好,你會喝到的,我保證,只是,別後悔說這樣的話啊……」
桃紅爛漫,繽紛亮眼,彷佛生機無限……
半年後
「王後娘娘,王後娘娘,您別逃啊,王上說了,這是您生前的願望,定要完成的,您這是要上哪去?」小全子抱著跑得快散開的發髻,在曹默默後頭追趕著。
「我都活過來啦,那些什麼狗屁心願,就當是腦袋不清楚時說的話,做不得數的!」曹默默抓著裙擺逃命,毫無王後的樣子。
「可王上茶具都備好了,就等您過去啊,您不去,那茶誰喝?」
「誰愛喝誰喝去,我死也不喝!」
「可王上是為您沏的,您不能辜負……」
「告訴王上,我說謊,我後悔了,他沏的茶難喝死了,我絕不奉陪!」
「到底有多難喝,讓你打死不喝?還不給朕過來!」某人親自來逮人了。
她一嚇,差點跌跤,幸虧某人眼捷手快,接得正著。
「成天就像兔子一樣跳跳跳,都有孕在身了,萬一出了什麼差池,你有臉見人嗎?瞧不自縊向臣民謝罪能了事嗎?」他教訓她。
這麼一說讓她冷汗直流,她有三個月身孕了,肚子里的孩子是全民的期盼、天下的依歸、弦月的未來,她身負重任,萬一有個閃失,她真得以死謝罪,否則不能平息民怒。
他用自己的龍袍袖子,幫她擦去額上的汗。「你給朕安分點,別出婁子,不然朕有你好看!」他惡狠狠地警告。
她不敢回嘴,只得呵呵干笑點頭,「是是是……」
「哼,真不懂,朕的茶是毒藥嗎?這可是嶺南進貢來的上好茶葉沏出來的,居然還嫌棄?」他邊為她擦汗邊道。
曹默默擰了眉,她也覺得奇怪啊,怎麼這樣頂級名貴的茶讓他沏來會這麼令人難以下咽?
不過這白目的話,她可不敢說出來,只讓骨碌碌的眼珠子低低垂下,像是正在認錯反省。
他果然沒再繼續罵下去。「既然你不想喝,那便算了,等孩子生了再喝,反正這茶朕隨時可以為你沏,你這「遺願」朕總有一日會替你達成的。」
她瞪大了水亮明眸,想批評或澄清又不敢說,表情尷尬轉折,最後只能抓耳撓腮,模樣真是筆墨難以形容。
冶策似笑非笑地瞅著她,犀利的黑眸藏著寵溺。
「怎麼,有話要說?」他托起她尖尖的下巴問。大家都說他的王後美,五官精致,更是少見的縴細美人,但他卻懷念她豐潤飽滿,胖乎乎、肥女敕女敕的時候,那抱起來多有質感,舒服得教人舍不得放手,可自從她解去藻毒後,便恢復正常,身子變得皮包骨,讓他怎麼模來就是少些滋味,如今懷孕了,他一心想喂胖她,不過成果也不彰,如果能夠,他真希望在她身上再養只食蟲,好恢復她那圓滾滾的美妙身材。
「沒話說的……」這時她哪敢再說什麼。
半年前她以為自己死定了,遺言說出想再喝他沏的茶,那實在是七月半的鴨子不知死活,如今簡直悔青腸子了。
「父皇與母後今日會悄悄回宮探咱們,得知你有孕,兩人應該歡欣得很,尤其是母後,她一直遺憾不能再為父皇多生幾個孩子,這會就要有孩孫可抱了,瞧她不笑得闔不了嘴。」父皇與母後已過慣閑雲野鶴的生活,此次回來並不想驚動眾人,目的只是想探探媳婦以及未出世的孫子,之後他們就又要繼續雲游去,過足他們兩人清幽的日子。
過去,他被父皇苦荼,後來得知父皇是為了訓練他接位,好早日帶著母後離開享清福,因此讓他氣得遷怒紅顏,從此愛江山不愛美人,對女人避如蛇蠍,可如今,自己依然被女人套牢,難道這真是冶家男子的宿命嗎?
再瞧瞧自己女人微微隆起的肚子,最好這胎就一舉得男,那麼……哼,他也要學父皇一樣,好好給他栽培教育教育,將來輪到自己媳婦熬成婆,再帶著娘子逍遙去!
「臣妾能活下,還能順利為您懷上孩子,這都是母後的功勞,見到她我得當面謝恩才行。」听見大帝與世後要回來,曹默默立刻興奮的說,不過瞧見他瞧她肚子的眼光帶著殺氣,不禁心里一毛,抱著小骯往後輕挪了一步去,有了不祥的預感。
這人是在打什麼主意?不會也想荼毒自己的親兒吧?
「嗯,這次連朕也要好好感激母後了,多虧了她的解藥,才能救你一命。」他由姑母口中得知母後也中過藻毒,去書詢問母後解毒法,誰知母後竟然怪他怎不早問她,原來她有解藥。
當年在弦月的立後大典上,她遭宿星王子癸天星下藥擄去宿星想逼娶她,後來獲得解藥解毒,人也隨即被父皇出兵奪回,之後宿星王為彌補兒子犯下的過錯,將當初王子為討好她贈予的大批寶物,全數命人送來弦月給她,而這其中就有藻毒的解藥。
而隨著宿星王族滅亡,她以為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人使用藻毒了,這瓶解藥便一直被收藏在月華殿的密室里,待她告知他後,他立即去取出,帶去默默身邊,喂她服下,終于撿回她一條命。
說起這個,曹默默不住瞪視他。這人真是可惡,那日在桃花林里明明他已經喂食她解藥了,她這才能清醒過來說話,但他卻還讓她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兩人是最後相見,生死訣別,害她心情悲酸得很,哭得眼淚簌簌、淒淒楚楚,卻哪里知道自己白哭了。
事後雖惱,但小命都撿回來了,還能怪他嗎?
而且這家伙雖說疼她,平常也忍她,但當惱怒的時候也很嚇人,罵她不嘴軟,自己這說穿了,就是懼夫,他臉一拉下她就怕了,溜逃第一名,沒用得哪敢唆什麼。
唉,她大概是弦月史上最窩囊的王後吧,她多羨慕婆婆啊,在弦月有權有勢,丈夫又听她的,這等馭夫術,等見到婆婆自己可得記得好好討教,學個幾招,日後傍身,必要時當成救命錦囊用。
「你在想什麼呢?」冶策陰森森的問,睨她的眼光帶著不容造反的警告。
這股寒氣灌得她冷得直發抖。「沒想什麼、沒想什麼……呃,王上,臣妾突然想起一件事,說是女人不能議政,可女人能議「家政」吧?臣妾想,時代不同了,三妻四妾不合時宜了,是不是也該規定大臣們不得納妾,以保家和萬事興……」她勾起他的手臂往下弦宮去,一臉的討好涎笑。
「禁止納妾?這不讓他們立刻「家變」,這哪來家和萬事興?」
「欸,革新都有陣痛期,家變之後就能興家了,只要過了這關,自然就萬事太平,咱們家不也這樣……」
「哪是這樣,朕可沒納其它嬪妃。」他哼聲,任由她拉著走。
「就是說嘛,你可是最好的典範,自己都以身作則了,大臣們還有什麼做不到的?」到了下弦宮,她拉著他往大床上坐,清亮帶點詭計的眼瞳笑意盈盈地誘惑著他。
「嗯,是有點道理……」擁過她縴合度的身子,她這媚態對他向來受用,傾身朝她細白的頸項上吻了上去,之後自是發生令人臉紅心跳的事,小全子早知情知趣的不知閃哪去了,晚霞兩姊妹以及一干在下弦宮伺候的宮女,也不敢妨礙兩人發展發乎情之事,識趣的也全跑光光。
兩人一番纏綿綿後,她趴在他身上,賊賊地在他胸口上畫圈圈。「王上,你說方才臣妾的提議可好?不如發個「禁妾令」如何?」
他身子滿足後,心情放松的閉目養神,「嗯……」
「嗯的意思是?」目的快達到,她興奮的問。
「意思是,以其昭昭,致人昏昏的枕邊風不可取,朕不是昏君,帝王不能讓女人牽著鼻子走,你的提議朕會記上心頭,此事,再議!」這就是拒絕了。
曹默默愕然。這不是白白被睡了?
「你……」
「怎麼,這會床也上了,事兒也做了,你還不滿意?」
「我……」
「這‘禁妾令’朕是不可能發布的,不過,你若私下想對朕下這道王後懿旨,朕可以考慮接旨,但這就得瞧你這次怎麼表現了!」他再度覆上她的身子。
可惡!這奸詐小人,就知佔她便宜、欺她善良!
她氣得想罵人,卻被他吻得酥軟,再加上長期畏夫,又貪圖他的男色yin威,本想為全國婦女謀福利的,瞧來,只好要她們自求多福了,「禁妾令」就只好私下自己受惠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