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晨霧初散,天空剛冒出銀白曙光,日陽照射在莊重雄偉的弦月帝宮上,耀楮奪目、華彩絢爛,顯現出帝國的昌隆鼎盛。
一早帝宮的宮門即敞開,月白門廣場上已停滿了一頂頂等待入宮的轎子,這上百頂的轎子內坐的皆是由眾多禮官們精心挑選出來,不論家世、品格與身姿都足以為後的人選。
待宮門一開,這些久候多時的轎子立刻一頂頂的被送進宮里,每頂轎子分別代表來自不同世家的女子,為彰顯身分,轎子一頂比一頂華麗,漆紅點綠、瓖金嵌銀比比皆是,轎子排成一列,長長的魚貫往前行,乍看之下宛若鍍金的長龍般蜿蜒壯觀。
「瞧這些金光閃閃的轎子,當真充分顯示出朕的帝國多麼金光燦爛啊!」站在遠處瞧著這條「轎龍」的人,口氣譏誚得很。
此人手負于背,雍容矜貴,具有龍鳳之表,兩眼散發著清澈威儀的光澤,一襲黑衣金龍袍襯得他英姿颯爽,氣度不凡。
「王上……」在他身邊的是侍奉他多年的小全子,這位近侍背上盜汗,自是心知王上這是在不爽群臣逼他納後宮一事。
王上聖年二十有五,繼承王位也已有五年之久,但後宮至今空懸,連一個嬪妃也沒有,而這怎能不教人擔憂不安,王上膝下尚且無子女,對女人的要求又挑剔至極,多年來從無任何女人入得了他的眼,在這樣的情況下,群臣當然著急,弦月帝國的龍脈還得靠王上開枝散葉,帝國才得以繼續綿延下去,龍脈不可斷,群臣才會因而殷殷勸王上納後宮,早日立後。
但王上卻對群臣的苦心置若罔聞,逼得群臣們于一個月前到月白門廣場群體長跪,要求王上納妃子入宮,這一跪,跪了三天,終讓王上無法漠視,必須面對,這才接受進言答應讓采女入宮待選。
而王上這麼不甘不願答應的結果,當然對這些采女深惡痛絕,此刻才會顯露出譏諷的表情。
「瞧來禮官們是將朝上所有官員府上符合年紀的閨女全給找來了,想一口氣全塞進朕的後宮里!」他的神情更顯不屑與冷冽。
小全子瞧王上龍顏惱怒,不禁吞了吞口水,不敢搭話,只能心急的想,先前大帝的後宮只有世後一位,後宮雖形同虛設,但大帝與世後恩愛,世後還為大帝生下王上繼承大統,如今對女人非常挑剔的王上,在沒能生下龍嗣的情況下,可不能效法大帝空置後宮啊。
小全子一心盼望這件事能快快定案,只要王上由這些采女里欽點一個人封為王後,再隨便指幾個人為妃充盈後宮就得了,如此後宮空虛、龍嗣渺茫的風波就能暫時平息,群臣也能滿意。
「哼!」瞧著那些轎子一頂接著一頂的往帝宮而去,他重重一哼後,望向天空,一只大鷹盤旋其上,他手指輕彈,響聲極輕,卻見那翱翔雲端上的大鷹忽朝他俯沖而下,大鷹雙目凶狠,鋒利的鷹嘴倒勾,利爪在曙光中顯得狠厲。
大鷹俯沖下來的氣勢凌厲,若讓它的鷹嘴叼中或是利爪劃過必定重傷,然而冶策卻仍站著不動,絲毫不閃躲,就連他身後的一干侍衛也無一人有動作,任憑大鷹驚心動魄的俯沖向他們的王上。
就在大鷹即將靠近時,冶策忽然抬起手臂,大鷹翅膀一振,利爪瞬間收起,身子竟一瞬間優雅的落在他伸出的手臂上,這時的大鷹哪還有任何凌厲嚇人的野性,活月兌月兌是一只溫馴的大鳥。
原來這只鷹是他的寵物,取名雄,平日凶暴十足,傷人不眨眼,但是遇到自己的主人,便溫馴得如同家寵,因此剛剛冶策身邊的侍衛才未阻擋大鷹靠近。
冶策撫了撫雄的頭,帶著它轉身就走,身後大批伺候他的太監與侍衛則全部跟著。
「啊?王上,馬上就要御前親會這些采女了,您是要上哪去啊?」瞧王上行進的方向不是大殿,小全子急急忙忙的詢問。
「玉兔宮。」
「咦?王上這時候是要去巡視鳥兒的受訓過程嗎?可那批新的鳥兒才剛受訓,目前還瞧不出什麼成果,王上不如先到大殿去……」
「閉嘴,你敢左右朕的去向?」
「啊!奴才不敢,奴才萬萬不敢!」小全子嚇得差點沒跪下。
「就讓她們等,耐性不是婦訓中的基本功夫嗎?若耐不住的就滾,朕的後宮不需要嬌貴的花瓶!」他冷笑的說,手一擺,讓大鷹飛離,雄一回到天上,立刻攻擊了一只剛飛近的小麻雀,活生生的將小麻雀的翅膀咬斷,斷翅的鳥兒直線落下在眾人眼前。
小全子瞧著小麻雀的尸體,又用力的吞了口口水,不敢再羅唆了。「是……」王上素來對女人不曾憐香惜玉,就如同雄對待這只可憐的小麻雀是一樣的……
然事出有因,王上覺得大帝太過寵愛世後,最後還因此退位離宮,情願拋棄萬民去過平凡的生活,此舉實在不明智,即便大帝所愛之人是他的母後,但為愛放棄一切,他依然無法認同。
尤其當他明白大帝嚴苛督促他學習帝業的目的,是要他早日接下社稷重擔,大帝自個兒好帶著世後離官,這更教他忿忿不平,也因此遷怒女人,變得對女人更加不屑一顧。
小全子咳聲嘆氣的跟在他身後,這下大臣們在殿上等不到人又要跳腳了。
冶策負手大步的往玉兔宮方向而去。這玉兔宮後林是當年他母後訓練鳥兒軍團的地方,母後訓練的鳥兒在父皇成就帝業時還立了大功,不僅能送訊,更在月寧關一戰時救過她一命。
母後離宮後,他一樣重視這群鳥兒,不時親自來檢視它們訓練的過程。
雖說天下已太平,但弦月幅員遼闊,要管理這一大片的土地,靠馬傳令太慢,這批鳥兒便發揮了極大的功能,助他即時掌握全國動態,讓地方官員無法隱瞞或蒙騙他任何事情,使得弦月帝國在他的統治之下,國勢強盛不衰,政治清明。
數十個訓鳥師們一見到王上駕臨,立刻朝他屈膝下跪問安。
他手一揮,讓訓鳥師行完禮後繼續工作,他則在此安靜的觀看他們訓練的過程,只是這一待就是兩個時辰,似乎忘了大殿上那群忐忑等待的采女,以及心急如焚的大臣們。
小全子大汗小汗的流,卻又不敢催促他,時間慢慢的流逝,最後總算見他起身願意離開了,馬上大喜的上前伺候,訓鳥師們也跟著要跪地恭送。
「免了,繼續做你們的事吧。」他讓他們不必跪禮,對于有能力又有功勞的人,他皆十分的禮遇。
「王上要往大殿去了嗎?」小全子大著膽子問。
他睨了自己的貼身近侍一眼。「不,天氣好,朕打算到御花園繞一圈。」他擺明刁難到底。
他龍駕往御花園而去,小全子則抓著頭發簡直急壞了。「王上,這時候真的不早了,您還是移駕大殿……」正在說話的嘴忽然讓王上一掌打住,小全子吃驚的正想著怎麼回事時,瞥見御花園里有個人,而王上的目光正聚在那人身上,這掌是讓他閉嘴不要發出聲音的意思。
而王上所瞧的那人正是前朝劉帝與弦月長公主冶屏君,也就是王上姑母所生之子,劉權昕,劉帝死前已被廢,降位男爵,他死後的爵位由劉權昕繼承。
劉權昕長年與其母一起待在皇陵守陵,只每半年回皇城一次拜見王上,一來問安,二來因其前朝遺孤的身分敏感,算是隔一段時間現身讓人知道他很「安分」。
此次因王上遴選王後,茲事體大,大帝與世後並不在宮中,唯一長輩只剩長公主一人,禮官為求慎重,選後之事奏邀長公主出席,但長公主以守孝陵不便離開為由,讓兒子代表進宮協助王上選後,因此劉權昕這時候才會出現在宮中。
然而,也許是受前朝遺孤的身世影響,此人平日以冷漠陰郁、斷雁孤鴻之姿著稱,但此刻站在高大的松樹下,他眉宇之間卻流露著少見的溫雅神采,這模樣似在等待或期待著什麼。
小全子瞧王上不動聲色的遠觀劉權昕,八成也是好奇他在等誰。
既是如此,他也不敢出聲,捂著被掌的扁嘴乖乖將未出口的話咽回肚子里去,靜待王上指示。
松樹下的劉權昕站了一會後,就見一名身型圓潤的女子跑向他,體態稍嫌豐腴的女子一見到他,二話不說就先急忙伸手向他要東西。
他不急,反而慢條斯理的由懷里掏出方巾要讓她拭汗,但女子心急哪顧得了擦汗,方巾拿著隨便抹了兩下後,掌心還是往他面前一攤,那樣子似乎很急。
小全子見王上表情微訝不禁了然。這也難怪,王上與爵爺雖無深交,但也知爵爺性情古怪,此刻對人體貼是有些詭異。
王上定是好奇起那胖丫頭是什麼人了?
「你們別跟來。」冶策丟下這句話後便往前走去,顯然不想驚動前頭的人,想自己過去瞧瞧。
一干侍衛、太監不敢違抗御令,遂安靜的站在原地等候。
只是冶策才正要邁步走去,便有一人突然由另一頭跑出來對劉權昕說了幾句,劉權昕匆忙間由懷里掏出一件東西交給那丫頭後,就跟著那人由另一頭離去。
冶策瞥見他交給那丫頭的是一枚玉扳指,胖丫頭揮著他留下的方巾,好似進退維谷煩惱是否要追上去還他這條弄髒了的方巾。
而這一躊躇,劉權昕已經走遠了。
他蹙起黑眉。「你……」
他才開口,她剛好轉過身來,突然見到有人在身後,著實嚇了一跳,圓潤的身子往後跳開一步。
「你……你是誰?怎麼偷偷模模的出現在人家背後!」她不知他的身分,撫胸不滿的問。
冶策臉色微僵,「偷偷模模?」
「是啊,像背後靈似的貿然出現,一不留神準會嚇死人……」
「大膽!竟敢沖撞王上!」小全子見劉權昕走掉了,這才敢上前,卻听見這不知哪來的丫頭竟然敢對王上放肆,立刻大聲斥喝。
王上她一驚,這才瞧清楚冶策身上素色黑衣的衣襟與袖口上繡有一條條的金龍,又見到大批的侍衛靠近,這下嚇得不只倒退一步,而是向後彈了好幾步,然後驚得兩膝垂直落地,額頭「叩」的叩到地上去。
「奴……奴婢該死,該該該……該死……」她連聲音都發抖了。
冶策瞧著她跪地的方向,不禁冷笑出聲。這胖丫頭竟驚慌失措到跪錯方向了,他站在東,她往東南的大樹跪去,真是沒出息,嚇得在跪誰都分不清了。
「笨蛋,王上在那,你往哪叩首了!」小全子氣急敗壞的踢了她一腳的提醒。
她吃痛的抬首,看清楚冶策站立的方向後,臉兒全紅了,哎呀呀,內心大喊丟臉,腿兒趕緊移位,朝冶策再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