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前一後的回到飯店餐廳。張質殊才坐定就看到盛昕皓站在入口處張望,他很快的找到她走了過來。
張質殊沒特別看他。如果看到的是他不快的神情,她會覺得自己是被在乎的。可如果昕皓還是一派輕松呢?那是不是也清楚的告知,他和她的情誼不是那種可以吃醋的關系。
吃醋……這還是當初口頭約定中,她提出的「不可以」條件,可現在她多希望昕皓可以不遵守。這還真的是現世報!
同時她也怕,如果昕皓不但不吃醋,還不吝大力稱贊她的相親對象,並說他們很登對之類的屁話,到時候抓狂失態的會不會是她?
張質殊忽然討厭起這樣優柔寡斷的自己,什麼事都還沒開始,她就打了退堂鼓嗎?
劉貴子熱情的為雙方介紹。說到盛昕皓時,她說︰「這位是質殊中學的學長,一直把她當妹妹疼愛,我這回過來,想說也好久不見了,就約著一塊見面。」
听到「把她當妹妹疼愛」時,張質殊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偷覷了盛昕皓一眼,他還是漠然不動。她心情這樣全掛在他身上的七上八下,他老兄居然一臉事不關己的樣子!張質殊不由得有些悶。
「這是我的名片。」林偉銘奉上名片,盛昕皓也禮尚往來的給了名片。
原來是個會計師。盛昕皓揚了揚眉。
方才他走過來時就覺得他應該是禾普的那個帥哥總經理,果然沒錯!林偉銘看著名片挪了下銀邊鏡框。「其實我曾在一位企業名人的宴會上見過盛先生,只不過當時沒什麼機會認識。」
「很榮幸認識你。」
兩人就這樣旁若無人的聊了起來,張質殊五味雜陳的喝著咖啡,喝了幾口胃疼了起來。是太過緊張了嗎?
劉貴子听得嘴角快抽搐。怎麼主角變配角,臨演變主角,這相親戲碼給演成經濟論壇!她是不是該將這荒腔走板的戲碼拉回來!「那個……」
「……政府老是說經濟回春、春燕來了,我倒覺得目前狀況不惡化就萬幸了,畢竟大環境也不是這麼容易回穩……」嘰哩呱啦滔滔不絕。
盛昕皓揚眉,陰柔而過于美麗的丹鳳眼卻閃著旁人不易察覺的心機。「似乎是這樣,不過,我倒是有不同的見解。」他難得的多話。
林偉銘一向注意財經雜志報導,盛昕皓接受人物專訪時提過的一些想法和他在金融風暴時對于禾普海外投資做的保全因應措施,在在令他印象深刻。
他意在討教,全神貫注的模樣像是乖巧認真的學生。
十分鐘、二十分鐘過去……四十分鐘,林偉銘終于拿起咖啡準備喝,這才注意到對面黑著臉的一老一少。
「咳……張小姐很安靜。」
張質殊尚未開口,盛昕皓就替她回答,「她不是安靜,只是對不喜歡的人話不多罷了。」
張質殊恨恨的笑著。這家伙在人家的相親宴上喧賓奪主也就算了,如今還直接想替她做決定!有沒有那麼過分吶?「對,我這人愛憎分明,對于不喜歡的人一向話不投機半句多。」
她笑著看向林偉銘,「像我和他,一向沒什麼話說。」
林偉銘感覺氣氛突然變得有些怪怪的,根本不敢看向旁邊的盛昕皓。那邊的溫度像突然間降到零下,他像是一只誤闖一級戰區的小白兔!
方才劉女乃女乃不是說盛先生對她外孫女很照顧?但怎麼感覺這兩位像是在鬧別扭?
劉貴子則看了看外孫女,又看了眼盛昕皓,睿智的眼里閃過訝異,嘴角抹上了笑。看來這親是相不成了。
唉,她帶大的孩子也不見得坦率。可喜的是,似乎也沒笨到連自己心意都察覺不出。找了個機會,她遠離戰區去亨受輕松的約會了。
老人家走的時候,林偉銘以為盛昕皓也會先走,可……沒有。
接下來的時間,張質殊忙著闢話題和林偉銘聊,活似很開心找到這麼聊得來的朋友,時不時的露出欣賞、崇拜的眼神。林偉銘的男性自尊獲得完全的滋養,盛昕皓則面無表情的喝著自己的咖啡。
「張小姐給人的第一眼印象是冰山美人,沒想到這麼健談。」
她笑得溫柔。「我也沒想到和林先生才第一次見面就可以聊得這麼愉快。」言下之意就是她的確是他以為的那一型的,可卻感覺他是特別的。這樣的話對于任何人都是很受用的。
同桌的盛昕皓久久沒加入話題,這感覺有點怪,林偉銘于是問︰「盛先生和張小姐是學長學妹的關系,你們第一次見面是在什麼情況?」
「她正在行俠仗義。」盛昕皓回答。
「不會太愉快!」張質殊看了他一眼。「我們的孽緣始于音樂教室的頂樓吧!」
「不是,更早之前我看過你幫一個被勒索的學弟。」
張質殊一怔。昕皓不曾提過,她並不知道有這件事。「你看到我,我沒看到你,這哪是見面?」
「我叫你你一定會轉頭,只是我放棄了而已。」
這人真的很討厭吶!張質殊嘴角抽搐,「所以那不算。」
「怎麼會不算?」
「我說不算就不算。」
「你是你,我是我。」
「『見面』是彼此的事,是我們!」
「彼此的認知不同就得拆伙。」
「不可以!」張質殊卯上了。
林偉銘再度被晾在一邊,為了避免這話題沒完沒了的杠下去,他又拋出一個問題,「一般來說女生都喜歡喝調味的咖啡,張小姐喜歡黑咖啡?」
「咖啡對她來說純粹提神,她不挑,只不喝罐裝咖啡。」盛昕皓代答。
「我知道有家不錯的酒吧,張小姐喝調酒嗎?」
張質殊才開口要說什麼,盛昕皓立即搶答,「看情形喝,而且這人超難伺候!她喜歡讓調酒師幫她拿主意,像是讓人猜她心情似的,問題是人心隔肚皮,又不是算命的。結果就是人家端上的她不喜歡,越喝越火,所以她這種人只適合去『老地方』。如果你真知道不錯的酒吧,比起帶她去了掃興,還不如帶我去。」
「張小姐有什麼特別喜歡吃的東西嗎?」
「有啊,天婦羅、壽司……」
林偉銘問什麼,盛昕皓就替她回答,張質殊咬著牙傳了封簡訊給他。
「人家問的人是我!你干麼回答?」
盛昕皓回她,「他有指明要你本人回答嗎?」
張質殊狠瞪著他。馬上又有簡訊。
「不高興就回去吧!」
張質殊皺眉,「該回去的人是你。」
盛昕皓立刻提議,「有共識,那就一起走吧!」
張質殊氣昏,這人就是有本事扭曲她的原意!她又傳,「我和林先生還有話聊,你這電燈泡可以滅了。」
盛昕皓按噓,「模黑聊天只適合鬼話連篇。」
張質殊豁出去,「也適合情話綿綿。」
盛昕皓胸口滯悶得很,懶得再耍嘴皮子,他輸入,「我再說一次,一、起、走!」
她送他一個字,「屁!」
盛昕皓揚眉,連粗話都出現了。好,很好!
林偉銘有些坐立難安,明明他和張小姐相談甚歡;明明他也和盛先生聊得來,為什麼氣氛卻詭異得像隨時有什麼事故會發生?
「張小姐對婚姻有什麼特別的想法?」
盛昕皓再度搶答,「她很顧家喔,又忠誠、不會背叛,重點是很會生。」
「顧家、很會生?」林偉銘懵了。
這是哪個年代的擇偶條件還是相親優勢?怎麼听起來怪怪的?
張質殊一听一張臉馬上鐵青,站了起來。「你!出去!」
盛昕皓老神在在的說︰「可是我和林先生相談甚歡。」
顧不及禮貌,她一把拉起他,咬著牙就要發飆,「叫你走你就走!」快步離去的氣勢像是後頭有猛獸追著。
林偉銘張大嘴。現在是什麼狀況?
這是他的相親宴嗎?怎麼還沒結束就留下他一個?
張質殊氣急敗壞的拉著盛昕皓往外走。一個全力前進到身子微傾,一個任由她拖著走,一副渾然無所謂的模樣,一看就知道,這一前一後絕對是兩樣心情。
到了一處人煙較少方便算賬的公園一隅,張質殊停了下來。「你到底想要怎樣?」
「我?這話是我要問你的吧?你這樣匆匆忙忙的把我拉了出來,我以為你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說呢。」
「你……」
「沒什麼事,林先生可能還在,我要再去找他聊聊。」
「盛昕皓!」她心情很惡劣!為什麼所有的事情和她想的都不一樣?本來是想借由相親對象來看昕皓的真心,結果呢?這家伙還和人家聊她的事聊得很愉快,像巴不得把她賣了似的,在他心中她就這麼沒分量嗎?
現在心里不單是氣餒,還有點自暴自棄!什麼事都要先下手為強,就感情不行,先喜歡的那個人注定是輸家。「你不用回去了,就算回去也是我。人家是來相親的,他看起來不是個Gay,你回去干麼?還真的相談甚歡哩!真好笑。」
盛昕皓冷冷的開口,「你知道你現在回去代表著什麼嗎?你在給他機會!」本來以為參加的是個輕松愉快的下午茶,後來卻發現事情不單純。
在他出現前,質殊還曾打電話要他不用去,那意謂著什麼?她明白那是相親宴,可還是堅持參加|
不管這場相親她事先知不知道,她的處理方式是把他支開,這令他十分不愉快!
林偉銘是典型的專業人士,只要談到他的專長,很容易被釣住而不分心。原本想說讓這相親宴變經濟會談好了,反正時間也是一分一秒過,拖到結束就是。
——沒想到反而是質殊壞了他的計劃,還說她和他沒話說。她竟然敢這麼說?!不願深究原因,他莫名的胸悶火起!
接著林偉銘問的私人問題,更像是把一桶汽油直接扔進火苗里。
問她喜歡喝什麼?喜歡什麼店、喜歡吃什麼,甚至對婚姻有什麼想法……質殊不是什麼公眾人物、偶像女星,她的私事應該只有和她走得近的人才知道。
她喜歡什麼、討厭什麼,什麼事會令她開心、什麼事會讓她沮喪,她開心大笑時眼楮會彎成兩道拱橋、生氣時會悶著,這時不理她就等著緣分終結!唯一破冰的方法就是裝無賴,像背後靈似的死纏著……這些都是他和她相處十多年來攢下的點滴!
而這個不相干的男人憑什麼不勞而獲?
他十分的不舒服,感覺就像本來屬于他的東西,如今卻要公諸于世似的!那麼,由他這里知道,總比由質殊本人說出好吧?起碼前者是「非自願」,後者卻是自願!
後來他越想越火大,待不住的想離開,那女人還不打算一起走呢!他只得下猛藥。
這整件事他才是該發火的人吧?瞧她還敢先聲奪人哩!
張質殊皺著眉。她一直都以為自己夠了解昕皓,可現在的他,太復雜、太難看透,像個陌生人。方才的他像是要將她大甩賣,如今又臉帶凶相的斥責她給人機會。
她悶悶的開口,「給他機會又怎麼樣?不給機會來相親干麼?更何況,他是我外婆朋友的孫子,來者是客,把人晾在那里是一件失禮的事。」
利用了一個全然不知情,想借由相親抓住幸福的人,她真的很失禮,無論事情成功與否,她總覺得對不起林偉銘。
「你的相親宴把我帶來就不失禮嗎?」
她深吸了口氣,「為什麼會失禮?且不說你和我是『哥兒們』,你和我外婆也算得上是朋友,撇開相親這件事,你和她吃頓飯也不為過吧?」她會打電話要昕皓別出席,那是因為她心里有他,不想因為這件事而產生誤會。撇開她個人情感,昕皓就算出席吃頓飯,在不知情的狀況成為相親陪客,他是尷尬些,可客觀來說,她真正對不住的人是林偉鉻而不是他。
她的話令盛昕皓一時無話反駁。
「你吃醋嗎?」張質殊笑了,心卻慢慢的激動起來。他和她一向就不是那種可以吃醋的關系,那是奢求、是遙不可及的夢!「當然不是,所以,你出現在這樣的場合,我為什麼要覺得對你失禮?方才林先生問關于我的事,你不也出賣得不遺余力?」
盛昕皓心跳加速,頭皮有些麻麻的,感覺像是一直規避的秘密被直接捅破了,那突來的震撼令他驚訝、無措。
張質殊說完後就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