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醉了又怎樣?才十七歲就喝醉的人會是什麼好人呀?爸媽他們當時一定是昏了頭,不過她可以理解他們的行為,畢竟沒有比這種能將一個其貌不揚的女兒推銷出去更快的方法了,藍寶堅尼在他們眼里是個非常正點的好對象。
周必楚又看了正將餐食端給客人的林心岱一眼,正好對上她望來的目光。
他立刻移開視線,追出去,在餐館外拉住都儂。
「都儂,後天我跟你一起去接機。」他認真的說。
「不用了!你還是看好自己的店吧,別擔心,我會補送禮物給你的。」都儂如是說,並在他來不及反駁時,轉身離開。
他只能看著她縴瘦的背影,無奈的搖頭嘆息。
林心岱走到他身邊,同樣看著遠去的都儂。
「都儂學姐的心根本就不在你身上。」她冷冷的說。
周必楚不發一語,轉身進入餐館,留下她獨自待在原地。
藍柏堅尼在機場大廳的椅子上換了個姿勢。
他下飛機已經一個小時,在這張椅子上也坐了快一個小時,有許多人盯著他看,但沒人出面認領他。
也許都儂已經忘了他要到台灣這件事,或者是有什麼事耽擱了,也有可能她壓根兒就不想來接他,連見他都不願意。
也難怪,畢竟他曾對她做過那種事。
他掏出口袋里的照片,這是臨行前丁強交給他的,說是都儂最近的照片。而所謂最近期的照片,也已是一年前的舊照了,現在她變得怎樣丁強也不曉得。
所以他只能靠她出面來認領他,只是這希望百分之八十會落空,若她記恨到現在的話。
他的目光對著機場大門,看著進進出出的人,直到看見一個矮小的女孩子匆匆忙忙跑進來,他立刻忍不住的微笑起來。
她一點也沒變,還是跟以前一樣矮。
大廳里的外國人並不多,他看她梭巡著坐在大廳里的每一個外國人,視線只停留在他身上不到一秒,然後便朝另一名金發男人匆忙走去,與對方交談了一陣子後,又找上另一名金發男人,直到她問完大廳里的四名金發外國人,才沮喪的跌坐在椅子上。
藍柏拿起身旁的行李袋,起身緩步朝她走去。
一道陰影落在身前,都儂訝異的抬起頭,看見一個褐發高大的外國人站在自己面前,心髒猛地一跳!
藍柏摘下眼鏡,那雙深灰色的眼珠一下子將她拉回七年前的記憶。她緩緩的站起身來。
「我以為你是金發。」她楞楞低喃道。
她依稀記得他的頭發在陽光下閃耀的燦爛模樣,怎麼現在他的頭發變成褐色的,還理了個小平頭?!他不是曾恥笑過理這種發型的男生?
她幾乎要認不出他,青少年時期的他就已經很高了,現在竟比當年還高了一個頭!當年有些壯碩的身材因為身高拉長而顯得瘦削了些,但寬肩窄臀,身體線條非常具有男人味。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有稜有角的臉龐,短而有勁的發型將他的臉型襯得更加性格立體,高挺的鼻、深邃的灰眸、薄而性感的唇……他的一切都蛻變得極為完美,他已經從當年的男孩變成男人了,不知道他的個性有沒有變本加厲,有的話,那她就慘了。
不過,他看起來並不像個殺人魔。這讓她暗地里松了一口氣。
「我以為你一小時前就該到了。」藍柏低沉的聲音提醒她,卻沒有絲毫慍怒的神情。
都儂這才想起自己遲了一個小時的事,頓時尷尬了起來。
「我……」她一路上想了十幾種借口,現在竟然連一個都說不出來,她實在不是個說謊的料。
她真的說不出自己非常不想來的實話。
「真奇怪,都七年過去了,你的個子怎麼還是這麼小呀?你回台灣是沒吃過東西嗎?」他不解的問。她簡直就是托爾金筆下的哈比人嘛!
說到個子,都儂不服輸的個性又冒出來了。她的個子雖然小,但志氣可不小。
「你自己長得高就說人家矮呀?」她有點不高興。「在台灣,像我這種身高是正常的,不用擔心會撞到門框!」撇撇嘴,她看著他手里與肩上的行李。「要不要我幫你拿?」
藍柏搖搖頭,「不用了,我怕行李會壓傷你。」
罵人不帶個髒字,他跟以前仍然沒兩樣!都儂忍住氣。
「那走吧。」她冷冷的說,昂首闊步的走在前頭
他神態輕松又沉穩的走在她身旁,這又讓她不服氣了,她的速度已經比平常快兩倍了,他怎麼還跟得上她?腿長腿短真有那麼大的差距?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他突然問。
都儂停下腳步,訝異的看著他,對他用近似于關心的語氣問候自己有些不太適應,她的記憶里全是他的苛刻。
「很好,至少不用擔心會被人欺負,或半夜被強吻。」她毫不客氣的說完,然後邁開腳步繼續向前走。她明白表示自己並沒有忘記當年的事。
「那是年少無知,」藍柏說,語氣里有種淡淡的遺憾。「看來你是不歡迎我,沒關系,你不用理會你哥說過什麼,在台灣的這段日子,我能夠處理自己的事,你不需要勉強自己。」
她再度停下腳步盯著他瞧。
以前她也遭遇過類似的情形;他告訴她,她所飼養的那只已經失蹤一個禮拜的小兔子在樹林里找到了,可是已經被野狗咬死了,當時他的表情就跟現在一樣嚴肅,讓她不疑有他的模黑哭著跑進樹林里,結果被等在樹林里扮鬼嚇她的小阿子給當場嚇昏!
雖然隔天他就將活蹦亂跳的小兔子放到她懷里了,但那可怕的經驗已經在她的心里生了根,添上陰影。
現在她懷疑這是個陷阱也不為過吧。
「不行,台灣是以中文為主,不是英文,你住到外面去,出了事怎麼辦?而且我答應我哥要照顧你,你還是跟我住在一起我比較放心。」她伸手招來一輛計程車。
他不懂中文,待在人人都講中文與台語的環境里,要是出了事怎麼辦?生病怎麼辦?被騙怎麼辦?而且她不想讓他的詭計得逞。
沒想到在車上,藍柏一路使用流利的中文與司機交談,司機似乎也驚訝于一個老外的中文能如此溜,興致勃勃的與他沿途哈啦,美好的氣氛讓都儂連一句話都插不上,他甚至指示司機如何開車到她家,熟悉得就好像是他自己的家一樣。
不知是他的魅力太大,還是司機對他的印象實在太好,在這麼不景氣的時候,司機竟然還大方的將車資給打了八折。
「我不知道你會說中文,還說得那麼好?」她拿出鑰匙打開門。「是跟我哥學的嗎?」她邊拉開門邊抬頭問藍柏。「還有,你怎麼會知道我家?我哥逼你記的嗎?」擔心她不去接他才想出來的硬招?
藍柏沒有回答她,只是定定的看著屋子里頭。
都儂朝他的目光望去,驚訝的張大嘴巴。
「周必楚!你在這里做什麼呀?」她走過去,看著餐桌上極豐盛,還冒著熱氣的八菜一湯。
周必楚沒理她,解下圍裙後笑容滿面的走向藍柏,同時釋放著一種只有同性才嗅得出來的佔有欲。
他熱忱的握住他的手。
「你好,我是都儂的老朋友,叫周必楚,你叫我必楚就行。」他操著流利的英文自我介紹著。
都儂連忙走過來,將他拉到一旁。
「你在干什麼呀?竟然跑到我家來!」她壓低聲音,生氣的說。「你怎麼進來的?」她記得並沒有拿鑰匙給他。
周必楚的雙手搭在她的肩上。
「都儂,你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既然如此,我想請你答應我一件事。」他說,正面回避掉她的問題。要是讓她知道他騙鎖匠說鑰匙忘了帶,她一定會與他斷絕關系。
都儂楞楞的點點頭。「你說。」她從沒看過他這麼認真的表情。
「讓我住進來,」他兩眼閃著亮光。「你跟藍寶堅尼同住一個屋檐下實在太不安全了,想想他以前的紀錄,看看你們懸殊的身材,讓我住進來,我會保護你,你的安全將會得到無庸置疑的保證。」由于不曉得藍柏語言能力那麼好,他激動的說著。
都儂像看從未見過的生物般瞪著他瞧。
「我不介意與他同住一個屋檐下的。」
兩人的視線同時移往早已坐在餐桌旁太坑阡頤起來的藍柏身上。
听見他操著流利的中文,周必楚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紅、一陣白。
那年暑假,高二的都儂與爸媽一起飛到紐約,探望正在當地念大學的丁強。
藍柏的家就在丁家隔壁。
突然來了個又矮又瘦的中國女孩,當年才十七歲的藍柏可高興了,他像多了個娛樂,閑著沒事就往丁家跑。
某天下午,都儂臉色蒼白、雙目紅腫的跑去向母親求救。
不知道為什麼,她午覺醒來,就發現自己的長辮子被打了死結,而且打得非常的牢,以她單薄的力量要打開這死結簡直就是作夢,所以她只得找母親求救。
沒想到母親一看見她,不但沒有同情安慰她,反而抱著肚子噗哧大笑起來,幾乎夸張的笑倒在地上揩眼淚。都儂這才知道原來她不只頭發被打了結,連一張臉都被畫成大花貓,更糟的是她的眼淚將臉上的顏料弄得暈了開來,形成一坨一坨的黑色油墨,慘不忍睹!
半夜,都儂因為作了這個陳年舊夢而驚醒了過來。
她躺在床上,睜著眼楮,看著這已停留在回憶里的事件繼續在眼前播映,直至模糊、消失。
伸手打開床頭燈,她就這樣坐在床上發呆。
這件往事歷歷在目,但奇怪的,她已經忘記接下來她的辮子是如何解開,臉上的麥克筆是如何洗去的了。
當時她不明白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她才到美國三天,溫馴的個性也不可能與任何人結仇,在毫無頭緒的情況下,只能用見鬼了的心態去面對它。
當然,後來她才明白,這只是惡夢的開端。
掀開被子下床,她穿過房間下樓到廚房,準備喝杯水。
憊沒到廚房,她就听見那規律的霍霍聲了。
那聲音是如此規律低沉,回蕩在空寂安靜的深夜,都儂一顆心提到了喉嚨口,腳步變得沉重又緩慢,無法抑制的渾身冒起雞皮疙瘩。
若她想的沒錯,那霍霍聲就是……磨刀聲!這就像她方才惡夢的延伸。
悄悄的走進廚房,看見那高大隱身在昏暗光線中的身影,她驀地倒抽了一口氣。
听見聲響,藍柏飛快的回頭看她,手里還拿了把菜刀,刀身反映出銀色森冷的光芒,配合著他的面無表情。
都儂得捂住嘴才能阻止自己驚叫出聲。
丁強,你真是害死我了!沒有一個正常人會半夜不睡跑到廚房來磨刀的!
沒想到他看起來那麼正常,竟然會在半夜做這種事。
她頭一次後悔將周必楚趕走,要是他在的話,至少還能叫他去報警,現在她連走路都成了問題,雙腳全軟掉了。
「吵到你了?」藍柏突然開口,晃了晃手中都儂平時用來都覺得巨大笨重的菜刀。
她立時沒用的順著門框軟滑到地上。
他馬上朝她走去。「怎麼了?你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