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說她是悲劇人物呢?還是該說她是個跳坑達人?抑或天妒紅顏,老天爺覺得她現在過得太爽了,所以才要在她的人生中排演這麼一場灑狗血的戲碼?
她錢嫚妮竟然被自己的小阿姨綁架了?!
此刻她正被五花大綁的丟在小貨車的後車廂,她的小阿姨何芳則坐在副駕駛座上,與開車的中年大漢聊天。
「干完這一筆,我們就有錢離開台灣了。」何芳望著身旁的男人。「到時連賭債都不用還,我們直接飛往澳門。」
「你說得簡單。」男人叫阿達,皺起眉頭,看著她。「你這一次要恐嚇的對象可是金凱旋,他在法律界是鼎鼎有名的律師,听說在黑白兩道有許多朋友。」
何芳輕哼一聲,「那又如何?如果他是真的喜歡我家的丫頭,那麼就不敢輕舉妄動。」
「如果他只是和她玩一玩呢?」阿達呿了一聲。
何芳臉色一變,「那麼這次不管用什麼方法,我都要這丫頭將房契和地契交出來。」
錢嫚妮在後車廂听著他們的對話,不禁悲從中來。
沒想到她這麼相信小阿姨的話,到最後小阿姨只是利用她的感情,目的就是為了綁架她,好去向金凱旋要贖金?!
真是太傷她的心了。
她又難過又生氣,沒想到自己還是落入了小阿姨的圈套。
早知道她應該听金凱旋的話,離小阿姨愈遠愈好,竟然再次被小阿姨設計。
而小阿姨竟然罔顧親情,三番兩次想要取她的性命,目的只有一個--錢。
這時,她連傷心都沒有,只覺得心底一陣陰冷,到了最後,她渴望的親情竟給她帶來這麼深的絕望。
當她沈浸在難過之際,小貨車突然停了下來,她還在左右觀望,車廂門已經被打開,何芳上前,粗魯的揪著她的頭發,硬是將她拖下車。
「臭丫頭,給我乖乖的下車。」
「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她生氣的望著何芳。「難道你不知道這世上和你最親的人只剩下我?」
「少唆!」何芳用力的摑了她一巴掌。「這句話我也想問問你的外婆!為什麼她要這麼對我?為什麼她總是把最好的都留給姊姊?即使姊姊去世了,她還把那棟房子留給你,卻什麼也沒留給我?」
「那是因為你把外婆的積蓄都騙光了,那棟房子就算留給你,到最後也只會淪為法拍……」
「你以為我願意騙她嗎?」何芳生氣的吼著,「若不是要不到錢還債,我也不用出此下策。不管怎樣,房子好歹還可以賣點錢,既然你不想將房契和地契交出來,那麼我只好從你男友身上撈點油水。」
「他絕對不會給你的!」錢嫚妮恨恨的開口,「這一次,我真的不會再原諒你了。」
「我也不需要你原諒。」何芳將她拖向前方的廢棄鐵皮屋,正好位在山崖邊。「我只要錢!」
雖然想逃跑,但是被五花大綁,錢嫚妮怎麼也無法掙月兌繩子,只能任由何芳拖著她往前走。
「你覺得這樣對得起外婆、對得起我媽嗎?」她像一只被惹毛的小貓,不斷的低聲咆哮,「還有,你對得起你自己的良心嗎?我是你唯一的親人,你真的這麼忍心傷害我?」
「別跟我提她們!」何芳將她推進充滿霉味的屋子里。「就算你是我的親人又怎樣?我欠了一的債,你幫我還過嗎?」
可惡!錢嫚妮氣得渾身發抖,還想開口說些什麼。
何芳不讓她如願以償,將一條毛巾塞進她的嘴巴,接著又在她身上東模西模,終于在她的衣服口袋里模到手機。
「唔唔……」還給我!那支手機可是金凱旋前不久送她的。
「臭丫頭,還用這麼好的手機。」何芳將手機收進自己的口袋里,用力踢她一腳。「給我乖乖的待在里頭。」
「唔嗯……」錢嫚妮睜著一雙充滿怒意的大眼,瞪著何芳,卻只能無能為力的看著她離開,將門關上,然後似乎听見鐵鏈的聲音。
「記得把門給我牢牢的鎖住,別讓咱們的財神爺跑了。」何芳大聲的交代。
沒多久,錢嫚妮听見他們離開的腳步聲,最後是小貨車駛離的聲音。
她好不容易站起來,連忙沖到門旁,企圖用自己的身子撞開門,但試了幾次,只是撞疼她的肩膀,結果也只能放棄的跌坐在髒亂的地上。
嗚嗚……這下子可好了,她真的欲哭無淚了。
金凱旋說得對,不管她給小阿姨再多機會,也只是被利用成傷害她的機會。
像小阿姨這種人,或許就是少了法律的制裁,如今才會大膽的想利用她拿到贖金。
她應該要听他的話,早在上一次就讓他將小阿姨起訴,送入監獄,那麼今天她的生命也不會受到威脅了。
可是世上沒有後悔藥可以買,她也只能淒涼的枯坐在地上,暗暗祈禱著這一次能夠安全月兌困。
她的小命值不值錢,就得看她的親親男友願不願出來談判了……
錢嫚妮覺得自己度日如年,仿佛過了一世紀這麼久的時間,外頭的天色也都暗了下來。
滿室漆黑,一片靜謐,只剩下她的呼吸聲,她現在的處境就像是全世界的人都遺棄了她。
這種感覺曾經出現在她的人生中,就是外婆去世的那一年,她幾乎陷入人生的黑暗期。
這種痛心有如刀割,直到她將外婆送進火葬場,才猛然驚覺是最後一次看著外婆。
這種悲傷持續很久,後來她借著賺錢才慢慢的壓下難過的情緒,傷痛在心底愈合,但依然留下一道難忘的疤痕。
現在這種絕望的感覺又爬滿她的全身,她覺得好冷。
稍微挪動身子,太過安靜的空間讓她听見老鼠吱吱的聲音,不禁倒抽一口氣,深怕老鼠這時也湊上來咬她一口。
終于,她听見外頭有車子停駛的聲音,才重新燃起一絲希望。
一會兒,門被推開,走進來的是何芳與她的男人阿達,他們各提著一袋食物和啤酒。
何芳點燃桌上的蠟燭,室內有了光亮,也讓錢嫚妮看清楚眼前的景象。
「嘖,你這臭丫頭真是走狗屎運。」何芳拖著一張椅子來到她旁邊,冷哼一聲。「金凱旋一听見你下落不明,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隨口提起贖金,他也毫不猶豫的點頭。」
「三千萬,不是小數目啊!」阿達露出貪婪的笑容,卻也有些擔心。「會不會是拖延戰術啊?」
「他敢?」何芳冷笑一聲,「就看他敢不敢賭自己心愛女人的性命了。」她用腳踢了下錢嫚妮。「你可好了,勾搭上這麼一個有錢的男人,日後好命了。」
「唔唔……」她想開口說話,可是嘴里塞著毛巾,唇瓣也因為長時間沒進水,開始干燥月兌皮。
何芳根本不理她,將袋子里的啤酒拿出來,與阿達面對面的坐著。「只要撐過這一晚,明天一早就能拿到錢了。」
「希望可以這麼順利就好。」阿達也打開一罐啤酒,與何芳提前慶祝。「不過看你這個外甥女也長得不怎樣,怎麼會令金律師神魂顛倒呢?」
「就跟她媽一個賤樣。」何芳冷笑幾聲,「總是裝得乖巧懂事,實際上,骨子比誰都還要賤。」
錢嫚妮瞪著何芳,沒想到母親竟然被自己的親妹妹這樣詆毀,讓她心底十分不好受。
「怎麼?我這麼說你媽,你不高興是嗎?」何芳將她嘴里的毛巾拿掉,囂張的臉龐逼近她。
「住口!」終于,她大聲的嘶吼。
「你才給我住口!」何芳抬起手,給了她一巴掌,下手非常的重,指尖還刮破了她的臉頰。「你這七月半的鴨子,還不知道死活!別以為找了個有錢的男人,就有了靠山!」
「你會有報應的。」錢嫚妮對何芳有了恨意。「是我一直自作多情,把你當成唯一的親人,沒想到傷我最深的,竟是與我有血緣關系的人!我為你感到可悲、丟臉……」
啪!
何芳又抬起手,給她一記火辣的巴掌。「不需要你來指責我!」
大概覺得錢嫚妮太吵,她又將毛巾塞進她的嘴里,然後與阿達一同喝酒。
黃湯一下肚,他們兩個人嘻嘻哈哈的計劃著,明天一早若拿到錢,便要直奔澳門。
听著他們的對話,錢嫚妮不斷的望著門口,這時發現門並沒有上鎖,只要等待機會,也許她有一線生機可以逃出去。
于是她深吸一口氣,逼自己安靜的坐在一旁,再也沒有發出不滿的嗚咽聲。
她要讓他們放下防備,讓他們開心的喝酒,直到他們不勝酒力時,那麼便是她逃跑的唯一機會了。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搖晃的蠟燭也燒了一半,她的眼角余光見到他們所買的啤酒一罐接一罐的空了。
「嗝……」何芳再也喝不下了,酒精也開始在她的體內發揮效用,終于讓她不支的趴在桌上。
「喂……」阿達搖了搖她的身子,發現她已經喝醉後,嘴里發出不滿的聲音,右手撓了撓肥大的肚子,站起身,離開座位,然後開門,往外頭走去。
這是個好機會!
錢嫚妮努力的站起來,雖然雙手被反綁在背後,不過幸好她的雙腳還能自由的活動,偷偷的來到門邊,隨即拔腿就跑。
她拼了命的跑離屋子,可是四周一片漆黑,模不著方向,最後被阿達發現她逃跑,一個箭步上前,就將她抓了回來。
他非常生氣,對著何芳大叫,「喂,人都跑了,你還睡!」
何芳喝醉了,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只是一不小心,卻將桌上的贈燭掃倒。
蠟燭一落到地上,先是在空罐上燃燒,因為是有酒精的空罐,很快的,罐子就燃起了大火,一發不可收拾。
「失火了……」阿達的意識比她清楚一點,連忙想要滅火,可惜火勢一旦遇上酒精的助燃,所有的動作都是于事無補的。
何芳這才酒醒了一半,但遲疑的動作已經來不及了,又因為晚風一吹,火勢變得又強又大。
「火……」她想要滅火,卻被阿達拉了出去,直到拉到門口時,才發現錢嫚妮還在屋里。「她還在里面……」
「來不及了!」阿達將何芳拉往外頭。「也只能讓她自生自滅了。」
錢嫚妮看著大火慢慢的將出口吞噬,不斷的挪動身體,退往角落,感覺到無限的絕望。
屋里的濃煙愈來愈大,她也只能拚命的趴在地上,四周的空氣也愈來愈熱,讓她不斷的咳嗽。
她的生命就要在今日結束了嗎?
小臉貼著地面,她的雙眼映照著熠熠火光,被嗆得眼淚直流,分不清這眼淚到底是因為濃煙而嗆哭,還是因為絕望而哭泣。
好吧!回想她這一生的點點滴滴,既無大好,也沒大壞,就是忙碌的想守住外婆留給她的房子。
為了那棟房子,她舍棄了自己的夢想,一切都以現實為重。
結果到現在只是白忙一場,那棟房子到最後只是禁錮她的夢想的伽鎖……如果她真的逃不過此劫,到黃泉底下也算是對得起外婆了。
在被濃煙嗆昏之前,她似乎听見金凱旋的聲音,那是她最想念的聲音,但隨即苦澀的笑了,也許只是死前的幻覺……
直到閉上雙眼,她心想,自己不管哪方面……都盡力了。
大火不斷的將她的身子吞噬,直到有道人影沖了進來,隨即從地上抱起她,沖出火海……
她在夢中,夢見了這樣的畫面。
直到睜開雙眼,映入眼里的是全然的白色,而她的身子此時輕飄飄的,就像飛翔在雲端。
她想舉起手,卻沉重得無法舉起來,然後一只大手輕輕的執起她的手掌。
「你還活著。」
男子的聲音溫柔得像春風,很快便將她心底的恐懼全數抹去,她想開口說話,但還戴著氧氣罩,無法發出聲音。
「不急,先別急著說話,你被濃煙嗆傷,醫生說你還要靜養幾天。」
她的眼底映入的是她最想見到的容顏--金凱旋。
一見到他,她的心底踏實許多,再多的言語都化成了眼角無聲的淚水,汩汩流下。
休養了好幾天後,終于能夠拔下氧氣罩,她才問清楚那晚大火之後的經過。
原來那晚金凱旋透過她的手機衛星定位,找到她被囚禁的地方,只是當他與警方一同趕到時,廢棄的鐵皮屋已經起了大火,當下他想也不想的沖進火場救人,果然在里頭發現昏迷的她。
救她的過程中,他雖然也被嗆傷和燙燒,卻在生死一瞬間將她救了出來。
好在休養過後,她並沒有什麼大礙,只有幾處地方與他一樣輕微灼傷,可以說是不幸中的大幸。
至于何芳和阿達則是以綁架罪、殺人未遂……多項罪名起訴,現在已經鋃鐺入獄了。
經過這驚心動魄的綁架事件,驚魂未定的錢嫚妮見到金凱旋再次為她受傷,更是過意不去。
「我真的很對不起你。」她坐在病床上,虛弱的向他道歉。「沒想到我的事情一直讓你受到牽連……你說得對,像小阿姨那種人,確實要讓法律制裁她,這一次我真的不會原諒她了。」
然而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揉了揉她的短發。還好當初他送她的那支手機有設定衛星定位,要不然她這次恐怕是在劫難逃。
經過這一次的劫難之後,他們才發現在最後一刻惦記的都是彼此,而他也沒有因為這件綁架案苛責她一句,畢竟她也是受害者。
「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這天,她躺坐在病床上,認真的望著金凱旋。
「嗯?」他坐在一旁,溫柔的回望著她。
「我想把外婆留給我的房子賣了。」她苦澀一笑,「我發現現在守著那棟房子似乎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賣了對你是最好的選擇。」那棟房子的房貸對她而言太過沉重,重點是,她對那棟房子投入太多的感情,結果成了她肩上的重擔,正嚴重的擠壓她的生活質量。
她看似過得很快樂,其實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
「賣掉房子之後,好像很輕松,可是……我變成無殼蝸牛,要開始過著流浪的生活了。」她嘿嘿笑了兩聲。
「你不是還有我嗎?」他望著她,輕聲開口,「我可以成為你的依靠。」
她先是吃驚的看著他,然後笑了笑。「那就請你繼續收留我這個無家可歸的流浪人了。」
「我的意思是說……」他直視著她的雙眼。「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澳洲,與我的家人一同過日子?」
「什麼意思?」她的腦筋一時之間轉不過來。「與你一起回澳洲生活?」
他被她的傻愣模樣逗笑了,自口袋里拿出一只鑽戒,戴在她的無名指上。
「自從你發生意外之後,我一直無法想象少了你的生活到底會有多糟糕。正好你決定將房子賣掉,你的小阿姨雖然進監獄了,但是幾年後也許表現良好會得到假釋,到時候你恐怕又會受到她的騷擾,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與我一起回到澳洲,你和我重新在那里開始。」他一字一句慢慢的說著自己的計劃,不過鑽戒卻已經說明他的企圖。
「你……你這是在向我求婚?」錢嫚妮一臉驚訝,張大小嘴,似乎無法這麼快接受這麼戲劇化的發展。
「你適合更好的生活。」金凱旋輕撫她的小臉。「而我則有把握給你最完美的生活,衣食無缺是最基本的條件,還有給你一個承諾--給你一個溫暖的家。我相信你會喜歡我的家人,就像我的家人已經迫不及待的要見你了。」
「這……」事情實在來得太快,她還有些回不了神,雙眼卻是直盯著手上的鑽戒。「這是真的鑽戒嗎?」她好奇的模了模閃閃發亮的鑽石。
「百分之百。」他為她的反應笑出聲。「傻丫頭,你只在意這鑽石是真是假?」
「如果鑽石是真的,表示你說的話也是真的。」她高興得快要噴淚了。「只是……你給我這麼好的一切,不會太可惜了嗎?」
「傻瓜。」他嘆口氣,「只要能讓你開心,即使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給你,我也不覺得可惜。」
錢嫚妮咬了咬唇,說不感動是騙人的。「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好到讓她害怕有一天美夢就此醒來。「如果有一天你不對我好了,那該怎麼辦?」
金凱旋將她擁入懷中,輕聲哄道︰「如果你不相信我,那你應該可以相信法律下的保障,我們可以先簽定婚前契約,由你開出條約,我一字都不修改就簽名蓋章。」
「真的?」她瞪大雙眼。「有這麼好康?」
「你不是最愛好康嗎?」他揚起嘴角,「還不心動把握嗎?」
「我心動了。」真的!她真的躲不過「好康」的誘惑,就算這次他又挖坑給她跳,那……她也跳了。
她給他一個擁抱,然後主動吻住他的薄唇,貪婪的汲取屬于他的溫柔和氣味。
這個時候她再也不偽裝堅強的模樣,像個柔軟的女人在他的懷里盡情的痛哭,然後享受他的安慰與呵護,那才是她最幸福的歸宿。
有些事她願意拋開了,那麼又恢復孑然一身,沒有任何家累的她最適合冒險了。
外婆說得對,人就是要認命,既然她的命不差,又為何要自己整自己?不如順從命運的安排,跟著他走吧!
他是她人生中出現的白馬王子,既然他要騎著白馬將她迎回城堡,那麼她就乖乖的跟著他回家。
未來雖然還有很多不確定的因素,但是她相信一句話--有夢最美,愛相隨。
一輩子有多長?十年,二十年,還是五十年?
不管時間到底有沒有盡頭,只要他願意牽著她的手,那麼她的腳步就願意一直跟著他走。
對她而言,不離不棄才是一輩子。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