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變得沉默,不再出聲,而他則是心情復雜,仍不知如何開口。
她有些話說對了,不過有些話是錯的,雖然他想過與她平淡的生活,與她一輩子成為外人認為的恩愛夫妻,私底下卻相敬如冰,就像他的父母一樣,不過真正與她生活相處後,他發現情況超乎他所能控制。
他對她有不一樣的感覺……對她的笑容、她的吵鬧、她的熱情、她的隨心所欲、她的害羞……所有屬于她的事,他覺得十分……享受?
突然,他怔愣住了。
他想到的答案,竟是如此驚人又驚悚。
他竟然覺得他的妻子是可愛的,是讓他著迷的,是……享受?
他覺得與她一起生活令他快樂,令他期待,令他……在意……他在意她的想法,她對他的想法?
猛然領悟的答案還來不及消化,他的秘書再次進來,手上拿著兩個餐盒。
「秘書小姐,你沒有為自己準備嗎?」看著遞到自己眼前的餐盒,郝賀靜平靜的對著眼前的女人微笑。
明明她都要求三個人一塊用餐了,這女人還是堅持己見?到底……她有將她身為邵夫人的話認真看待,還是故意的呢?
秘書以恭敬的語氣說道,「就不打擾你和執行長……」
郝賀靜突然站起身,接過餐盒,再放到秘書的手上。「你們吃吧!等會兒你們還要繼續工作,而我不用,所以我自己在外頭吃就好了。」
「可是……」
「沒有可是,這是我的命令。」她面帶微笑,語氣卻不容置疑,轉頭,看向一臉錯愕的邵士塵,「我先回去了。」
沒有他熟悉的陽光口吻,沒有他習慣的燦爛嬌靨,她只是淡淡抿唇、無溫微笑。
轉身,頭也不回,她挺直著身子,走出辦公室。
踏進電梯,她感受到空間內的寂靜與清冷。
踏出電梯,她感受不到其它員工對她行注目禮。
走出邵氏大樓,她沒有留戀,也沒有回頭,從頭到尾微微笑著,雙眼沒有焦距。
伸出手,攔了輛出租車,坐進車子後座,關上車門,車子往前行駛,她說了個地點,然後……眼角涌著無法克制的熱液,輕輕的落下,靜靜的涌現,而她始終保持微笑。
數十分鐘後,她走下車,來到某棟大樓前,緩緩的踏進大樓,無神的走進電梯,來到頂樓的某一扇大門前。
她茫茫然的按下門鈴,過了好一會兒,屋子里頭有人開門了。
是一個女人,一個睡眼惺忪、滿臉憤恨不滿的女人,因為被吵醒了,打開門,正想咒罵哪個家伙不知好歹,但是看到站在門口的女人,她的妹妹郝賀靜,看到她的眼中聚滿淚水,看到她一臉無助與受傷,她怔住了,瞪大眼,不敢相信從來不哭的妹妹竟然有這麼脆弱無助的神情。
「小靜?」郝賀優攢起眉頭,眼底充滿憂心。
「二姊……」听到呼喚聲,郝賀靜強壓下的淚水潰堤,忍不住哭出聲。
心好痛、好痛,原來不是只有一點點,原來不是不在意,而是真切的感受到痛楚感。
原來不是不會難過,原來不是不會受傷,而是她的尊嚴不容許她在家人以外的人面前顯示脆弱。
她想過將邵士塵當作依賴信任他,她想過把他當作家人,但是現在她知道錯了。
那個男人是沒有心的,他不懂愛,也不會愛人,就算對她再好,他還是不信任愛情與婚姻,她想過與他走一輩子,真的,真的認真的想過,可是現在……她無法再這麼想了……
心中有了芥蒂,要如何打破藩籬?
要,就是完整,不是完整,不如不要了……
郝賀優二話不說的擁抱她,帶著她進入屋內。
直到大門關起時,郝賀靜再也無法忍耐,受傷的哽咽月兌口而出,埋在姊姊的胸口間,放聲大哭……
邵士塵看到郝賀靜離開,才短短的二十秒,無視一旁凝望他的女人,走出辦公室。
他站在電梯前,看著數字不斷的向下降,快速轉身,從安全門往樓下跑。
來到一樓,他一反常態的沖出邵氏大樓。
當他踏出的瞬間,看到不遠處的女人正坐進出租車里。
毫不猶豫的,他快步跑了過去。
眼看即將到達,他看到車門關上,車子往前行駛。
他想沖上前去攔下出租車,卻突然停下腳步。
瞪大雙眼,他感覺心口抽痛著。
因為他看到了,她在車里微笑,眼楮卻落著淚……
酸楚在體內發酵,他咬緊牙,忍受著不舒服的痛感侵襲自己的感官。她在哭,她哭了……他傷了她。
他為何覺得心痛?
一直以來,她總是讓他有好多連自己都不敢相信會出現的情緒。
他因她而微笑,他因她而愉快,他因她而覺得心靈平靜,他因她而沖動得無法控制,連現在……他也因她而心痛……
僵在原地,他緊閉上眼,感覺眼眶在發燙。
他努力壓抑心口冒出的痛楚與苦澀滋味,緊握雙拳,不懂自己為何全身都在顫抖,為何感到害怕……
他……好像……真的失去了……什麼東西……一個……他覺得……很寶貴的東西……一個人!
時間過得有些久,在情緒仍未平復之前,邵士塵雙眼無神的回到邵氏大樓。
無視員工們一臉驚訝的看著他不正常的行徑,他踏進電梯,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他的秘書仍拿著餐盒站在那里,沒有離開。
她的眼中流露出不敢置信與心碎,傷心含怨的看著他,好像他做出什麼傷害她的行為。
突然,他覺得好累,為了莫名其妙發生的事感到疲倦,看著眼前的女人。
「我曾經希望你給我們兩個人一個機會,但是你放棄了。」令他失去理智的女人離開後,他的腦袋變得清晰。「你早就知道她在里頭。」
她身為他的秘書,雖然方才與他一塊開會,但是只要有人來找他,也必定會告知她。
她是故意的,明知道郝賀靜在休息室里,故意說出那些話,對他詢問。
他的秘書沉默著,閃爍的眼神已經解釋一切。
「你一直是我重視的工作伙伴,我非常認同你的工作能力,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對我來說,你一直很優秀。」
他緩緩的坐下,靠向椅背,雙眼無溫,銳利無情。「也許我這麼說很自私,但是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卸下執行長秘書的身份,我可以讓你到其它經理級主管的底下做事,另一個選擇是離開邵氏。」
「為什麼?我做錯什麼?我只是愛你,爭取我要的愛情,有錯嗎?」她不敢置信的大吼。
「如果你真的想爭取,就該在三年前接受我的提議,無論你相不相信我會不會愛人。」他沉重的輕嘆。
「呵,怎麼?你現在是在告訴我,我一直以為不懂愛的邵士塵原來也是會愛人?你該不是想說你愛上那個女人?那個郝賀靜?」她激動的大叫,嘲諷的冷笑。
「如果你要這麼解釋,一定要我給個理由,那麼是的,我想我愛上她了。」他抬起眼,正視一臉錯愕的她。
「不,你怎麼可以愛她?」
「如果那時你願意嫁給我,也許未來的某一天我可能也會愛上你……但是你選擇了另一條對你而言更便利又沒有負擔的路,在你拒絕我的同時,也等于放棄了我……難道不是?」與這個女人相處的時候,他一直沒有想過愛與不愛的問題。
因為她太了解他,因為了解而有認知的對待對方,害怕受到傷害,在愛情的這條路上,她選擇退縮,保留自己真正的一部分,而他則是完全沒有心思去思考這種事。
她在他的面前一直表現得可圈可點,她讓自己完美無瑕,對他從不正面跨出真實一面,就如同他對她展現的是完全自我,不論好的或壞的,毫不隱藏……
現在想想,他與這個女人相處的情況就好比他和小靜相處的情況是一樣的,只是後者隱藏自我的人是他。
難道就因為隱藏,所以才容易被自在隨興的另一方吸引?
小靜與他之間的不同,在于他表現的自我是冷漠、是孤僻,不認同所謂的情情愛愛,而她不管自己是否被接受,她的真實從不保留,不會為了他人的想法而勉強自己……
就像現在發生的事,只要她認為是錯的……是錯的……她也不會勉強自己。
她認定了……他不會愛、不懂愛、不可能愛、不想愛……她……
但是,她錯了,因為他……會愛、懂愛、可能愛,也想愛她,也正在愛她……
只是現在他該怎麼做?
要如何做才能挽回她?挽回那個女人對他的信任……如何讓她知道他改變了?如何讓她明白……是她讓他有了想愛人的沖動與渴望?
第一次,他後悔與她之間有這麼多的阻礙和隔閡。
郝賀家的利益,他可以放棄,選擇不要。
兩人在無愛的情況下結合,他已經決定讓她與他之間充滿愛情。
他的不懂愛、沒有心,為了她,他願意將自己付出給她。
但……原諒傷害這件事……如果她不接受,他要怎麼辦?
他要怎麼樣修補她對他的芥蒂與疙瘩?
他該如何將她心中那塊被傷害的疤痕抹除?
他……要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