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什麼看起來非常失落失望的樣子?
是因為她家徒四壁,所以認定拿不到錢嗎?
大大的水眸仿佛找到求生之路,亮了起來,迅速上前一步,急道,「我很窮,我沒有錢替任何人還債……」
「我看得出來。」窮到跟乞丐沒兩樣。華啟斐又嘆氣。
「所以就算我是那個人的未婚妻,我也無法幫忙抵債的。」
「你是未婚妻沒錯。」多難的未來讓他不由得再嘆氣,心情惡劣。
「這位公子,你听我說,我沒有未婚夫的。」她張開手臂,退後一步好讓他看仔細,「你瞧瞧,我貌似無鹽,身材瘦小,家里還負債累累,沒有人會娶我的,怎可能會有未婚夫呢!」
「你是我三弟指月復為婚的對象,這是確定無誤的。」唉,他不得不認命了啊。
「你三弟?」邱任萱愕愣,「不是有人欠了錢,騙你說我是他未婚妻,要你來向我要錢?」
「欠了錢……跟你要錢?」這會換華啟斐呆愣了。
「不是這樣嗎?」她忐忑不安的確定。
「哈!」華啟斐被逗笑了,「丑丫頭的想象力真豐富。」有趣,真有趣。
看到華啟斐笑,一顆心始終吊在半空中的小七這會也寬了心,跟著笑出聲來。
丑丫頭?他喚的是她嗎?
雖然她丑是事實,但他也太直接了吧!
邱任萱的心口微微感到刺痛。
「姑娘別胡思亂想,我們千里迢迢走這一趟,是為了接你回去的。」小七道。
「回去哪?」
「回去跟三少爺成親啊。」小七笑道。
「三少爺?」邱任萱快速打量衣服華貴、氣質高貴的華啟斐一眼,「那這位公子是……」
「這位是大少爺。」
「那我要嫁給他弟弟?」
還好丑丫頭不是他的未婚妻。華啟斐感謝老天爺保佑。
「是的。」小七點頭。
邱任萱嘴角抽了抽,「三少爺怎麼了嗎?」
「我弟?」華啟斐不解。
「他是不是身患惡疾,需要有人沖喜?」
「哈!」華啟斐又忍不住笑了,「這好笑……這好笑……」
一旁的小七見主子又笑了,心更寬松了。
還好,主子雖然急躁沒耐性,笑點倒是挺低,很容易被取悅。
「要不是這樣,富貴人家的少爺哪需要一個貧民姑娘當妻子,必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吧?」邱任萱怯怯的問。
「太有趣了!」華啟斐手搭著小七的肩,兀自笑個不停。
「小七,你說,這姑娘的想象力是不是太豐富?」
「是啊,少爺。」小七點頭,嘴巴笑咧得開開。
雖然他不覺得有那麼好笑,不過身為奴僕,就是要跟著主子的喜怒哀樂,主子覺得有趣,那麼笑就對了。
這位大少爺還真奇怪,剛才是一臉凶神惡煞,現在卻是笑到快不支倒地,她不懂自己說的話是哪兒點中他的笑穴了,她可是很忐忑不安的提出她的疑問,他為何笑得那麼開懷?
「若非如此,那麼是……」
邱任萱才想問得更清楚,忽然有道吼聲自後方傳出,硬生生將她打斷。
「邱任萱,你死去哪了?」
邱任萱整個人如受到極大驚嚇般的驚跳起來。
完了,她竟然忘了正事,一直在跟這個怪怪的大少爺聊天,餅不知道烤焦了沒?萬一烤焦了,她就小命不保了,到時不是她沖別人的喜,而是直接帶回去陪葬吧。
「我在這里。」她回頭慌張的提高嗓音,就怕小泵姑沒听到。
「餅還沒烤好就敢偷懶?」剛從廚房過來的小泵姑踩著重重的腳步,怒氣沖沖的走來。
「不是的……」邱任萱慌亂的回頭看了華啟斐一眼,一瞧見他不解的神色又趕忙收回,「因為有客人,所以我才來開門。」
她匆匆朝華啟斐主僕點了下頭,轉身迅速自小泵姑身旁走過,想避過讓人難堪的情況,然而小泵姑並沒打算放過,一把扣住縴細肩頭,將人拉回來,直接一巴掌過去。
「還敢頂嘴!」
巴掌聲清脆響亮,讓門口的兩人瞪直眼。
「對不起!」邱任萱捂著發燙的臉頰,飛快的道歉。
「放著廚房的活不管,跟男人聊天?」又一巴掌過去。
「怎麼,發春想嫁人了?也不瞧瞧你這模樣,誰會要你!」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現在就去烤……唉呀!」
小泵姑抬腳往她的後腰踹去,她一個踉蹌直接撲跌在地。
「住手!」華啟斐忍無可忍的出聲,一個箭步沖上前,拽住還想往趴在地上的邱任萱後背踹去的女人,往後甩開。
小泵姑一時重心不穩,跌撞桌子,竟撞壞了桌腳,桌與人一起摔在地上。
「唉唷喂呀!」小泵姑大聲喊疼,「你誰呀?竟敢推我!」
「我才要問你誰呀,打狗也得看主人,你敢打我華家未過門的媳婦,是嫌命太長不成?」華啟斐怒氣沖沖質問。
「啥?」小泵姑一臉莫名,完全听不懂華啟斐的話。
「姑娘,你沒事吧?」一旁的小七忙扶邱任萱起來。
「沒事。」邱任萱咬著牙,忍著一身疼痛,靠小七的攙扶之力站起。
「邱任萱!你竟敢從外頭招男人回來在家里放肆?」小泵姑氣沖斗牛的大吼,「我非打死你不可!」
小泵姑怒氣沖沖的沖過來,邱任萱嚇得忙抬手擋在額前,雙眸認命的閉上,然而小泵姑的拳腳並未如預料中落在身上,反而是听到她又「唉唷」一聲,人不知又撞上啥了。
她膽怯睜眼,卻見華啟斐如座壯偉高山擋在她身前,完全遮蔽了她的視線,一臂半懸于身後,恰好將她攏在保護的範圍內,不讓她受到任何侵擾。
她怔怔望著如巨人般的背影,忽地,心跳得飛快。
從沒有人……從沒有人願意挺身保護她。
「怎麼這麼吵呀?」在房內睡得昏沈,卻一直被噪音所擾的小泵丈,邊揉著惺忪睡眼,邊走出房門。
他一見到妻子竟跌坐在損壞的家具內,貌似暈厥,瞪直了眼。
瞧見又有個人出現,華啟斐側身握上邱任萱縴肩,要她退往內側,「小七,顧好她。」
「是的,少爺。」小七用力點頭,將邱任萱帶往不被波及的角落。
顧好她。
簡短的三個字,卻是邱任萱未曾听過的天籟之音。
小泵姑是父親的第六個妹妹,在雙親過世後,她就被膝下無子的小泵姑給帶回家。
小泵姑因為小時候得了麻疹,故臉上皮膚斑駁,加上五官不漂亮,體型比男人還壯碩,一直找不到好人家嫁,青春蹉跎,個性亦變得怪里怪氣的。
後來好不容易嫁給一個樵夫作續弦,卻一直生不出孩子。
母親過世之後,有人建議小泵姑,身邊帶養別人的孩子,可因此帶來真正的孩子,所以小泵姑才要了她。
剛開始,小泵姑要她改口叫娘,她覺得很別扭,不肯叫,但小泵姑幾顆拳頭落下,她不想叫也不行。
很快的,七年時光過去了,小泵姑的肚皮卻一點消息也沒有,小泵姑把生不出孩子的過錯全推到她頭上,動不動就拳打腳踢以泄恨,並不準她再叫她娘,還說是因為她的命太硬,克死了未出生的弟弟。
小泵姑在年過四十後,終于放棄生育的念頭,而小泵丈因為太窮也納不起小妾,于是就以五兩銀買了一個兒子,從此她的日子就更難捱了。
這五兩銀是借來的,因為她沒法替小泵姑帶子,所以她得努力烤餅賺錢來還債,還得幫忙照顧小孩,每日像陀螺忙得團團轉,卻不曉得什麼是吃飽的滋味。
由于她販賣的是食物,小泵姑怕她偷吃,故每天出門前一定會秤重記在牆上,等她回家時,再依據收得的銀兩跟重量來判斷她是否偷吃了餅。
可賣吃食的,又是像這種秤重的烤餅,怎可能有客人不會想貪小便宜,要她多切幾塊,甚至多捏了些走?
但小泵姑才不管這些,只要秤數有少,全都算在她頭上,她就像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幾乎每日賣餅回家,都要被揍上一頓,缺的斤兩多了,除了拳腳懲罰,還要被罰不準吃飯。
經年累月下來,嚴重營養不良的她長得十分瘦小,個子與孩童一般高,整個人病懨懨的,看起來毫無生氣。
每當小泵姑「處罰」她時,姑丈都做壁上觀,偶爾心情不好也會過來踹她幾腳。鄰人更不用說了,個個自掃門前雪,誰也不會為她說一句求情話。她很習慣世態炎涼,明白自己的命就是這般苦,故何事都往壞處想,就算憑空掉下一個未婚夫,她也當是要被找去沖喜,等人活了過來,她就沒用了。
她從未奢望過,會有個人擋在她身前,保護她。
她傻愣愣的望著與姑丈爭執,最後不耐的將人與小泵姑推跌在一起的華啟斐,眼前朦朧了起來,全身微微顫抖。
「我再次鄭重聲明,邱任萱是我華家老三的未婚妻,我要把她帶走,你若有任何異議,就到如意客棧找華啟斐!」
華啟斐扭頭對小七命令,「走。」
「是的,少爺。」
小七上前走了兩步才發現邱任萱未跟上。
他詫異轉頭,卻見邱任萱低著頭,哭得全身發抖。
「姑娘,你怎麼了?」小七以為她是被打得疼,所以才哭的。
華啟斐走來,抬起邱任萱低垂的下頷,直視一雙水霧大眼,「走吧。」他輕聲道,「不用怕,我會保護你。」
眼簾輕眨,眨掉了眼眶中的淚。
她在那雙溫柔的眸中瞧見自己即將迎向的不一樣的未來,還有,少女初動的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