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一只受到驚嚇的鶚鳥從林子深處飛出,喬翊安撫了下不安的馬兒,遠處的狩獵場傳來驅趕鳥獸聲和射到大型獵物的歡呼聲,他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不遑多讓的,他也認真起來了,隨手打了幾只山雞和野雁,兔子嘛,他這人也怪,單捉不到月大的小兔,肥美碩大的野兔反而放任從眼前跳開,甚至他還捉了一只狼崽仔準備養來當看門犬,真是個亂沒規矩的瘋小子。
喬翊的箭不像一般狩獵者斜背在身後,以手向後撈好抽取放箭,而是勾在馬的左側,系于左前腳上方,箭袋與馬身同斜,箭翎在前地緊貼著馬月復,他手上空空如也,連韁繩也不握,相當愜意又逍遙的含著兩片葉子,吹出破碎不全的雜音。
他就是個不懂音律的俗人,吹笛吹到破音,彈琴彈到琴裂,舞也是亂跳一通,頗為符合他胡搞瞎搞的性子,常拉著溫拾蘭左三拍右二拍的跳胡旋舞,搞得她哭笑不得。
「咦?銀貂。」
隱約的銀白色身影在彎低的枝椏間飛竄,見狀,容盡歡張滿全身雪白的月牙弓,箭尖對準那即將喪命的小東西,箭如長虹射出。
驀地,一片葉子破空而至,不偏不倚的擦過箭頭,長箭偏了一寸射入枝干,入木三分,尾翎不住的輕顫,正好與本該命喪當場的銀貂擦身而過,牠迅速的跳起逃開。
「哎呀,瞧我這笨手笨腳的,怎麼就手滑了,再來,再來,小歡子你行的,小爺最看好你,多捕些野豬和山羌給小爺當下酒菜。」手舞足蹈的喬翊笑得開心,揮著系在馬頸的方巾助陣,神情愉快的像剛得到一壺好酒。
「就你耍無賴。」容盡歡失笑,不以為意,再次尋找天性膽小,敏感又擅長逃竄的小獸。
「本事差就別怪風大,瞧小爺的馬上英姿,別閃了眼。」似流雲輕卷,雄鷹疾飛,一個飛身輕躍,足不沾地,動物慘烈叫聲響起。
幾乎是眨眼間,不用弓箭或刀劍,喬翊指間一使力,掙扎不休的貂兒忽地脖子一歪沒有動靜,失去氣息。
為了保持貂皮的完整性,他不用任何工具,只是輕輕扭斷頸後脊骨,讓小貂死得不痛苦。
而後的情形如舊。
每當容盡歡一發覺貂蹤,才欲下手捕獵,跟在身邊的喬翊就像鬼影一般,不是先把獵物嚇走便是早一步出手,百般阻攔容盡歡的獵貂行動。
很快的,勾著唇粲笑的喬翊收獲滿滿,馬兩側吊掛著七、八只銀貂、黑貂,毛發光潔,毛色純淨,不見半滴血,干干淨淨一如「生前」。
而容盡歡也不算太差,打到幾頭公羌和狐狸、雉雞等,故意和喬翊搶著獵貂實則是讓著他,小小惡整了一下。
「可惜呀,小歡子一只小貂也沒逮到,要不要小爺把剝了皮的貂肉賞給你,下姜蔥蒜爆炒滋味很不錯,或是抹上鹽巴、孜然串烤,風味更佳,你不妨試試。」
他得意的揶揄,下巴抬得半天高。
「打獵有打獵的樂趣,世子爺的賞賜下官不敢推卻……」他假意伸手欲取走未剝皮的銀貂,燒盤好肉菜祭世子爺的五髒廟,但是他還未有動作前,一道怪異的風聲呼嘯而至。「小心……」
容盡歡的呼聲未起前,喬翊已察覺到一股直沖著他而來的冷冷殺氣,他倏地翻身正坐馬鞍,韁繩一拉令生性警覺的胯下良駒退後幾步。
僅僅一線的差距,一支箭頭抹黑的流箭劃過喬翊頭側,削落幾許黑發,箭身沒入泥土,一尺內的枯草野菊竟瞬間枯萎,成焦黑狀。「有毒?!」竟然挑在這個時候動手。
「小歡子,小爺的命是不是很值錢,怎麼人人搶著要。」真有意思呀,拿他當豹子射,喬翊的眼眸一冷,露出森冽寒意。
又是一支箭飛來,同樣箭尖淬毒,容盡歡取出腰間的青玉碧竹笛翻腕一揮,箭落地斷成兩截。
接著是連綿不絕的箭雨朝兩人所處之地射來,幾乎是箭箭凌厲,夾雜著破空之勢而來。
喬翊和容盡歡亦非省油之燈,他們先將胯下的馬放開任其奔向他處,以免顧之不及傷了愛駒,而後兩人有如兩條銀龍般竄出,一邊以兵器揮開飛箭一邊沖向箭射出的方向,只見十幾名身著衛兵服飾排成兩列,前列蹲射,後排站得挺直,前後一快一慢的配合著「宮中侍衛?」瞧見兵士的衣著,容盡歡遲疑了一下未盡全力,他不想錯殺無辜。
「殺手。」喬翊冷笑的揮動鮮少用到的兵器,三尺銀鍛軟劍,劍光如虹橫過其中一名侍衛頸項。
虹光一落,身死人不知的兵衛仍搭箭上弓,直到鮮紅的液體由線般粗細的傷處噴出,人才往後倒下。
「殺嗎?」容盡歡的玉笛一轉,搭地一聲,笛身前方多出三寸利刃。
「你還跟他們客氣不成,留下一個活口給刑部練刀就好。」敢要小爺的命,他先讓他們過不了今日。
「行,我左五,你右七,中間那個當粽子。」五花大綁,一條命留著見人間閻王爺。
「嘿!小爺不平,為什麼你五我七,剛好十二個你我平分才公平。」心太黑了,他居然多兩個。
嘴角上揚的容盡歡笑如皎月,明亮耀目。「人家想殺的對象是世子爺,下官不過倒霉踫上了,順手幫忙一把而已,人要懂得感激,不要抱怨太多。」
「成,你好樣的,哪天你身上插了百來支箭成了箭豬的時候,小爺一定義不容辭幫你拔箭。」
兩肋插刀太矯情了,收收尸還可以,算是還他認識十來年的交情。
兩人談笑風生之際,又有幾名侍衛倒地不起,雙目圓睜死不暝目、胸口、頸間、眉心或淺或深的傷口,血流不止。
其他人見狀雖心生懼意,但是沒一個人背過身逃走,他們豁出去了以命相搏,不用箭改用長劍,近身搏殺,劍光交錯,劍劍都是不留情的死招。
但是這也不過是垂死前的掙扎,偽裝成侍衛的殺手們雖然受過慘不忍睹的嚴苛訓練,可是怎麼及得上出招怪異,不照著劍招走而隨意揮灑的喬翊,以及穩扎穩打,受過名師傳授驚世武學的容盡歡,一個個死去的殺手皆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不敢相信自己會敗得這麼快。
「只剩下你了,看要束手就擒,還是讓小爺陪你玩兩下。」先廢了一只手,還是在小腿肚上劃一劍,或是在臉上用劍劃出一只溺水的烏龜。
那道不算高大的身影不斷後退,想著該如何月兌身。
「世子爺,溫柔點,人家是姑娘家,別嚇著人家。」眼前人陰狠無比的冷戾掩不住秀麗五官,細眉朱唇,目含丹露。
「女的?」喬翊微訝。
「要留要殺,下官擔心她「弱不禁風」的身子骨禁不住刑部酷刑。」
「呿!她下手可狠了,小爺的命都要給她滅了,不殺,留著,小爺倒要看看她骨頭有多硬,能不能硬過對主子的忠心。」
「是,下官遵命。」容盡歡笑容若煦陽,眉間眼底讓人感覺到如沐春風的暢意,似是無害的春花。
倏地,還在笑談間的男人沒了身影,再出現時已立于幸存的女刺客身後,她察覺到一絲氣息近在咫尺間,手中的劍向後一刺……
長指一點,定住。
她刺向左側,他卻在右側,聲東擊西,以獨特的點穴法制住了滿臉驚慌和錯愕的女刺客。
「那個捕到的「獵物」算你的,記得好生照顧著,小爺先走一步,不奉陪了。」
這一身血腥味呀!不洗洗怎麼見人,叫富春燒桶熱水,順便剖貂取皮。
「世子爺,你也太不負責任了……」這麼灑月兌,說走就走,不留下處理善後?
好個心狠的。
啼笑皆非的容盡歡望著好友走遠的背影,無奈的嘆息聲由唇畔逸出,「能者多勞」不適合用在他身上。
回身一瞧,他嘴角的笑意變淡了,兩指放在唇下吹了個響哨,駝著獵物,渾身雪白的馬兒由遠而近來到主人身邊,他毫不憐香惜玉的將動彈不得的殺手拋上馬背,一個跨步上馬,戴著麻煩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