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溫熱的巾子甩到喬翊的大腿內側,他嚇了一跳,連忙想把雙腿夾緊,但是一只大手壓住了他。岳思源一瞪,「不要動。」怎麼這麼不听話。
欲哭無淚的喬翊裝出可憐兮兮的模樣。「岳師伯,翊兒的身體小雖小卻也冰清玉潔,請你好心點讓芥子姊轉身,不要玷辱翊兒誓死維護的貞操。」
「冰清玉潔?」岳思源像听見什麼好笑的話,嘴角微揚,眼泛笑意,似乎感到很有趣。
「岳師伯,我覺得有點痛了,你是不是扎錯穴位了?」一股抽痛由臍下三寸處傳來,他……
「那個」會不會廢了。
「才有點痛嗎?我再下一針。」對準曲池穴,他下針又快又準,毫不遲疑,一針入半。
「啊!痛……好痛……」天哪!岳師伯是不是打算殺了他?活活痛死驗不到傷口。
「嗯!這才對,鼓起來的肌肉是因氣脈阻塞,我下針讓它通暢。」
痛到無法開口的喬翊咬緊牙根,冷汗直冒。「岳……岳師伯,你確定不是……呼!在報復。」
「報復?」他挑起眉。
「因為我爹搶走你心愛的女人,既然奈何不了大的就找小的……噢!疼……
父債子償……」
一定沒錯,坦蕩蕩的君子也有小心眼,而他爹是裝好人的偽君子。
听了他孩子氣的話,岳思源忍不住笑出聲。「師伯沒你爹的心狠手辣,他能笑著殺人,師伯做不到。」
「所以你就一臉仇深似海地板著冷面,一針一針凌遲我……」他就知道壞事做多了會有報應,可是爹的惡果為什麼報在他身上,他可不可以不要。
那種痛說不出來,像要將人撕開一樣,他的手、他的腳、他的身體像有無數只小手在拉扯,喀喀喀的骨頭聲清晰可聞。
「忍著點,翊兒,你在長身子,我不能一下子取出蝕心蠱,蠱一離身你會迅速地恢復原來的身長,但是你會承受不住,你的骨頭直接撐開皮肉是非常人所能忍受的疼痛。」他會痛到想死,失去求生的意志。
「還……還要多久?」這還不夠痛嗎?他感覺骨頭被拆開來又重新組回去,拉開的肉是用刀子切的。
「至少要重復三到五次,你現在的模樣已有十歲,一次比一次痛,但是痛習慣就不痛了,再忍耐三天就好了。」他也不太有把握,死馬當活馬醫。
什麼叫痛習慣就不痛了,他來痛痛看。喬翊很想笑,但是他更想大聲咒罵。
「……岳師伯,我能換人嗎?不要芥子姊,畢竟我還會再變大,富春他……」
他雖然很痛但還沒有完全死透,一只手在他的手呀腿的擦來拭去,真的很羞人,他不是尸體。
「你出汗了,汗水有毒必須拭淨,否則毒會回滲入體,富春在外頭顧著柴火,慢火燒熱桶子內加了上百種藥材的藥湯,等師伯拔了針後你得泡上一個時辰,祛除毒性。」他的意思是除了秦芥玉外沒有多余的幫手,病人要體諒。
為什麼不兩人交換呢?富春擦身,芥子燒水。這話喬翊問都不問,因為他心知肚明,秦芥玉不夠細心又粗枝大葉,岳思源說慢火她會一把火燒干藥湯,連木桶也一並燒了。
而富春是太監出身,是伺候慣人的,為人謹慎又心細,上面吩咐什麼就做什麼,一板一眼,有條不紊,絕不私下多做什麼或偷懶不做,兩顆眼珠子一定盯著小火慢慢燒,不操之過急,也不慢如牛步,恰到好處。
「岳師伯,你真的沒有存心折磨我的意圖?」他現在當自己是死人,不會痛也無知覺。看到芥子粗手粗腳地把十歲孩子的皮膚擦到血紅,岳思源莞爾。「有點吧!誰叫你偷走不少我煉好的丹藥,還踩死我珍貴的藥草,頑劣不堪,是該受點教訓。」
把眼楮一翻,喬翊裝死,他知道自己不該問的,以他歷年來的「豐功偉業」,誰不想在他最無還擊能力的時候踩他一腳,連他爹都隨時等著暗算親生兒子。
所以他一點也不怪岳師伯的小人行徑,守護多年的心上人,又是即將入門的未婚妻,名義上的老婆被人橫刀奪愛,導致師伯行為上的偏激是可以接受的,人在一再被錯待後多少會有些瘋狂,他真的能體會發瘋的人想做什麼。
痛就痛吧!他爹他娘欠人家的,做兒子的割點肉代親償還一點也不為過……
才怪!痛死了,別人作的孽憑什麼要他承受,他爹才是殺千刀的土匪,惡貫滿盈……
喬翊痛得幾乎暈過去,昏昏沉沉之際感覺身體變輕了,有人將他輕輕抱起又放下,燙人的熱水迅速圍住他發冷的身子,他又痛又舒服的昏昏欲睡,不知有多少人為了他的事忙碌,擔憂得夜不成眠。
同樣的痛苦重復了好幾回,童稚的身體也一次次拉長,十歲、十二歲、十五歲、十七歲……
最後一次自行從木桶走出時,男子一身的水濺得滿地濕淋淋,寬大的腳丫子、厚實的大掌、肩寬腿長、背厚胸口結實,賁起的臂肌能扛起百斤的重鼎。
「真的會沒事嗎?我實在不放心,他那麼小的孩子獨自去治病,中途不會遭遇到危險……」
她該陪著他才是,至少她一身醫術能救救急。
「那猴兒似的小人精會有什麼事,他不讓別人出事就是老天保佑了,收起你的瞎操心,不用對來討債的煩心,他以前還敢跑到鳳瑤國釣巨鯰呢!」土匪頭子……喬灝輕擁著妻子,笑她多愁善感。
「可是那時候他身子無恙呀!又沒人想要他的命,墨師兄和龍七會護著他,他玩得再野也是他的本事,但現在他身體里有只蠱,還不知道會不會噬人,蠱這玩意兒最難預料,一發作起來相當難控制。」蠕動來蠕動去的小蟲子呢!想想都害怕。
當年傣兒族聖女阿魯娜要送她一只蠱王,還說是百年難得一見的金蠶蠱,有起死回生、百毒不侵的功效,任何毒物到了蠱王面前是起不了作用的。
可別說是蠱了,光是蟲她也怕,看到蠕動的小白蛆她已經先作嘔了,哪肯把蟲往身體放,用心頭血養蠱。
翊兒倒是不怕,讓阿魯娜試了幾回,是她看不下去才叫阿魯娜取出,自己兒子體內有只蟲,那真是不太好受的感覺,雖然他嚷著很有趣。
不過也因為曾經入過蠱王,兒子的身體能抗百毒,只要不是比蠱毒更劇烈的毒,通常不會有多大的影響。
「月兒,你信不過令師兄的醫術嗎?」
果然是功力深厚的老狐狸,一句話止住妻子的嘀咕。
「你就知道怎麼治我,這麼多年了還老是把我當小女孩護著。」他太在意她了,希望她不為塵事煩惱,凡事一手撐起,給她無憂無慮的生活。
要不是為了她,他早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了,平夷安內,後宮佳麗無數,子嗣繁多,不會只有翊兒一個兒子。「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為夫是大禍害,你兒子是小禍害,兩個禍害禍害蒼生,你說你該為誰叫屈?」她就是太良善了,才會被馬玉琳逼迫得委曲求全。
馬玉琳是馬皇後的佷女,當年曾是騰龍王朝有名的才女,一度欲許配給太子沈子揚為妃,但因沈子揚被她和馬皇後連手害死,這樁婚事也就黃了。
佟欣月沒好氣的橫了丈夫一眼。「宮中的變動你會毫不知情?曾經身為攝政王的你怎會放任皇後母家的勢坐大?」
他身受其害,最恨皇後專權,後宮干政,怎麼可能不預做防範,在還政時一並拔除潛伏的威脅。
他們父子倆都認為她單純,不懂朝中政局的變化,兩個人把朝廷官員耍弄在手掌之間,卻不知她是他們最親近的人,怎會看不出兩人的小心思呢!她只是不想點破而已。
「你不覺得這樣比較有趣,居安思危,沒有敵人的朝廷還有什麼意思,我是為小熙子著想,背後有人覬覦他的皇位他才會更兢兢業業,努力當個好皇帝,免得有人謀朝篡位。」他不在乎誰當皇帝,反正他富甲天下,錢多得是,到哪都活得下去。
「結果把兒子也卷進去,你算計別人,別人算計你兒子,到頭來你是吃虧還是佔便宜?」皇上把主意打到翊兒頭上,他反成了眾人箭靶。
這點是他失算了,他原意是培養兒子成為能臣輔佐帝王,不想翊兒坐上人人爭奪的龍椅,沒想到……「算是給他的磨練吧!磨磨他的猴性。」
听到丈夫不負責的說詞,佟欣月好笑又好氣。「要是淇兒姑姑知道你欺負她最疼愛的佷孫,你等著皮痛。」
一听到「淇兒姑姑」四個字,神色張狂的喬灝黑瞳瑟縮了一下。他這輩子怕的人並不多,但是曾經對他照顧有加的大姊,如今身為靖王妃的姑姑喬淇是其中之一,因為只有她敢揪著他耳朵破口大罵,不管會不會讓他顏面掃地,說打就打,絕不留情。
所以,這件事還是瞞著好,絕對不能泄露出去,否則會在天子腳下看到赤腳逃命的威遠侯。